【西沼-杉園】

舒華真的是不能隨意對別人好。就同破天荒地那一遭，因為抱了抱那個不滿六歲的丫頭、只是輕輕地揉了她地頭發、稍低了聲線同她溫柔地講話，便被不可抑制地纏上了。

小小的丫頭至此便同尾巴一樣刻刻地粘在舒華身后。聲音糯糯，仿如最小地雛鳥啼叫。

——“舒……舒……舒哥哥，等種子發芽了，真的……真的會圍成一個圈嗎？會不會……長歪了？啊……啊……耀耀種得不好！”

——“舒哥哥，耀耀弄丟地那兩顆種子到底……去哪了呢？這是爹爹從很遠的地方，給耀耀帶來得呢！

“嗚嗚……耀耀聽說那是可以長成云那么高的樹呢！”

再后來，她有些長大了，雖然個子還是那樣小，聲音還是那樣細嫩，可是會說的話卻明顯增多了。

——“舒華，紅豆杉結的果子就是紅豆嗎？那……可以煮湯喝嗎？哎呀，我總覺得弄丟地那兩顆種子有些可惜。就算你說了，那個不長樹的缺口可以留成大門迎你回來，可是……如果長成大了，就可以多煮一鍋紅豆湯了吧！”

——“哎呀，舒華哥哥，我的意思不是說紅豆湯比你好，也不是不希望你回來。我、我、我……我每天都會在大門口等你的！你一定要早一點回來！比爹爹……??！不，要比我大哥還要早哦！”

一提起她的那個“爹爹”，舒華渾身一凜，趕緊拍了拍小丫頭地腦袋，“好。我知道了。丫頭，天黑了?！?

舒華從來不曾想過，素來愛游歷于四域各地自己，在那段時日里做得最多地竟是待在原地哄那個丫頭睡覺——也不知道，當初將她從失落城撿來地究竟是誰?？烧侨绱耍钩闪艘粋€橫刀奪愛的人。

耀耀有很奇怪的體質，數年來他雖然心智有所提高，外表從不見一絲變化。因而十幾年來，舒華也只當她是個孩子。

可在她二十歲地時候，卻突然長大了。

那一次，舒華恰巧從北漠無止之境回到南沼。當站在杉園地大門前，抬頭便看到一個陌生地少女穿著緋色長裙地坐在巨大地杉樹上，百無聊賴地晃著赤裸的雙足。意外之余，他又很快從她仍帶有幾分稔熟感的面孔里反應過來——啊……這不就是曾經那個抓著一把紅豆跌跌撞撞跑著圓圈的小女孩嗎？原來……她是會長大的。

小丫頭，終于長大了——也不曉得，這個丫頭是不是還同小時候那般粘人。正想著，少女那杏仁般的眼睛便撲閃著挪過來，看到舒華的時候，眼睛里的光芒如同迷林里晨曦的露珠那般瑩亮地閃爍了起來。她忽然張開手臂從高高地枝椏上飛身而下，用纖軟地手臂緊緊地擁住了舒華，高興地歡迎他，“舒哥哥，舒哥哥！你可回來了。耀耀想你。”

在少女銀鈴般地笑聲里，舒華方才意識到，原來時間于他而言也并不是完全停止不動的，至少，這個孩子已經長成。而這一點，同時證明了，他的確活著……并且，非索然無味。

不覺地，他伸手輕輕地回抱了這個女子?？赏瑫r，在杉園的中心，透過一扇小窗、那個被耀耀叫了二十年爹爹的人、也是舒華生來相伴的手足，原本正愜意地坐在結廬小居里修行，可就在他伸手去抱耀耀的時候，那千百年來不動如山的冷淡面頰上忽然就變了顏色。

原來……那個冰雕是那么地在意這個孩子。這令他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哪怕是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這種滋味也只增不減，似乎從未消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