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二 老師課堂筆記

“什么樣的課堂？”之一：三場辯論

本學期，我的三門專業課一字排開，全部閃亮登場：“中美經貿關系中的法律問題”（研究生，周一下午四小節1:30—4:55，四教4306）、“中國經濟與法律制度：WTO中國案例的視角（China Economic and Legal System: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hina WTO Cases）（留學生，周三下午2:00—4:50，法學樓531）和“世界貿易組織法·中國案例研究”（本科二年級，周五上午三小節，9:50—12:15）。

這些課程都是在清華第二次開設，課程大綱大體相同，但是第一次課，課堂上將是全新的面孔，他們將會七嘴八舌地發言。課堂上將會出現怎樣的情況？我充滿了期待，同時也不敢掉以輕心，課前將課程資料看了又看，對課堂情景想了又想。現在一周的課程結束了，卻給我留下了長久的回味，同時也對我本學期的課程提供了重要的啟示。

一、中美經貿關系中的法律問題

我向十幾位同學介紹了課程的大致內容和安排，隨后大家就中美經貿關系問題進行了初步討論。我說這些內容都是來自我的實際工作經驗。也許在同學們眼中，我是一個具有豐富經驗的專家，我也在講課中或多或少地故意介紹我在商務部和中國駐美大使館的工作經歷。但是我反復強調，我們的課程是研討課，是選擇中美關系中的一些重要問題交流看法。我的觀點不一定正確，事實上我的很多同事與我的看法就很不一致。隨后，根據同學們的發言，我將討論引導到一個具體的問題，即知識產權，以及一個更加具體的案例，即“中國知識產權案”（DS362）中所涉及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以下簡稱《著作權法》）第4條第1款問題。討論的焦點是：在知識產權問題上，如果中國的確做得不好，那么在美國向中國提出要求時，中國應該立即改正還是不要輕易改正？例如，如果中國知道《著作權法》第4條第1款不符合WTO規則，那么中國應該立即修改，還是等到WTO做出裁決之后再修改？對此，同學們眾說紛紜，經過討論越來越清晰，后來基本上形成了兩種相反的觀點。我沒有表態，只是一個勁地“蘇格拉底式”提問，請大家從國家、個人和是非對錯等不同角度進行思考。我還再三強調，不同人、不同看法，可能會影響到中美經貿關系的狀況。此刻的討論就表明，如果各位是負責談判的官員，對于同一個問題，處理結果可能就不一樣。

由此，我引出了“人”的問題。我說，根據我在商務部，特別是擔任外交官的經驗，“事在人為”，事情是人做出來的，因此研究“中美經貿關系”，不能忘了處理這些關系的人，也就是說，在談判桌兩邊坐著的是些什么人？前一天（2016年2月21日），美國前商務部長Donald Evans（2001—2005年在職）在清華演講“中美貿易關系的過去與未來”給了我很大啟發。他沒有大談特談中美之間存在的問題，而是充滿深情地回憶自己第一次以商務部部長的身份來中國所創造的一個“愛的故事”（Love Story）：他在西部遇到了一對盲童兄弟，從此開始了十幾年的資助和交往，以至于這次來中國主要是為了參加盲童兄弟中哥哥的婚禮！他想表達的是：當年來到中國，他想以實際行動告訴中國人，他是一個好人，他與中國談貿易和投資等政策問題，是有利于中國經濟發展和脫貧致富的，并且事實證明，他后來與中國的領導人一直能夠保持坦誠對話，務實地解決問題。他說：坐到談判桌邊，你要讓對方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自己是來干什么的？這個講座，有幾位同學也去聽了，我請他們分享了情況和感受。我還借題發揮，在班級微信群中發送了Evans的簡歷，并且讓同學們與現任商務部部長的簡歷進行對比，猜測一下不同經歷的人會如何不同地處理中美經貿關系問題。最后我給大家布置了一項作業：查找第七輪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成果清單所附的中美雙方代表團成員資料，進行對比，并且寫一個簡短感想以便下節課分享。我說：希望大家能夠經常想想“揭開中美關系面紗”，看看背后的那些人。也許，我們所研究的“中美經貿關系中的法律問題”，只是舞臺上的木偶，看似熱鬧，實際上幕后有人在操縱，而知道了這些人，可能有利于我們了解這些問題。

這節課的作業還有兩項：第一，繼續思考“是非對錯”問題應該如何處理；第二，研究“課程基本資料”中的“USTR:2015 Report to Congress On China's WTO Compliance”中的知識產權部分（12頁），以便下節課具體分析“是非對錯”問題。“課程基本資料”是我認為這學期需要認真研讀的資料，大體上包括了中美之間最新的所有問題，除了USTR報告之外，還有“第二十六屆中美商貿聯委會資料”（中英文，26頁）、“第七輪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資料”（中英文，98頁）和“習近平主席對美國進行國事訪問成果清單”（中英文，20頁）。隨著課程的進展和專題的變化，我還會不斷提供相關資料。例如，這次課后我就給大家發送了“勢力：美國對華貿易政策中的人與事”和“人走茶未涼：中外知識產權談判中的那些人和事”，前者是我在美國工作期間的觀察與思考，后者是來清華后的經歷與回憶，都是寫人的，也表明了我的一些觀點，估計會對同學們有所啟發。

中美交往日益頻繁，中美關系日新月異，給本課程提供了豐富的資料。我覺得，這樣的課堂討論，對于同學們如何認識一些重要問題，甚至是將來如何處理一些重要問題，都是大有裨益的。上學期的課堂，我就多次指出：這樣理性的討論是不可多得的，在其他公共和私人場合，甚至是商務部和外交部這樣的職業部門，都不一定會有這樣的討論。

二、中國經濟與法律制度：WTO中國案例的視角

首先，我向外國同學介紹了課程計劃，強調了課程資料的“中國特色”和上課方式的“楊氏風格”：資料來自WTO中國案例中介紹中國經濟和法律制度的內容，為中國所特有，且詳細與WTO規則進行對照分析；課堂以討論為主。我強調了我的教學理念：中國法的課程，應該重點研究“中國特色”的制度，而不是研究各國都有的制度；法學院的課堂，應該以研討為主，而不是聽老師一個勁兒地說。有同學問：課程中為何沒有公司法？我笑著說：因為WTO案例沒有涉及中國公司法。有同學問：您在其他課堂使用這種方法，同學們的反應如何？出乎意料的問題！在外國學生的課堂上，經常會出現這樣的問題。我坦誠地回答：有人喜歡，有人痛恨，但是我仍然堅持這種方法。

第一次課是課程概論，我請大家自我介紹并對課程資料中的以下三個問題談談看法：你對中國經濟與法律制度了解多少以及與美國的區別？你對WTO了解多少？你對本課程的期待是什么？二十多個學生一一發言。我抓住一些發言借題發揮，例如有同學說學習過中國歷史和文化，我就請她介紹一下中國歷史和文化，因為中國經濟與法律和歷史文化是分不開的；有同學說是新聞專業的，我就請她講講對中國媒體和新聞制度的看法，并且說我們的課程中有涉及中國“文化法”的內容。更有意思的是，有同學知道中國的“十三五”，說其中涉及二胎政策和法治建設，于是我們當場決定下次課（概論第二次課）上討論“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三個五年規劃”，讓這位同學把英文版發送給大家課前研習。不僅如此，我們還就為什么中國有這種計劃而其他國家沒有這種計劃及其利弊問題進行了初步討論。這些同學分別來自美國、澳大利亞、丹麥、加拿大、比利時、巴基斯坦、德國、荷蘭、瑞士和中國香港，他們的國家和地區與這里的差別實在很大，相信課堂討論能夠澄清很多問題，幫助他們更好地了解中國。

課程介紹時，我舉例說明“中國特色”的問題，即“中國知識產權案”所涉及的《著作權法》第4條第1款“依法禁止出版、傳播的作品不受本法保護”。因此，課后作業就包括閱讀課程資料中“著作權法”的部分，以便下節課跳過課程大綱中的“貿易法”而直接進入“著作權法”的討論。我說，這些案例之間不一定有先后邏輯關系，所以這節課既然提到了著作權法，我們就可以直接討論這個部分。當然，作業還包括就本次課堂討論寫一個總結，因為大家在發言中，已經交流了很多信息。

這樣的課堂，老師很輕松。老師不必口干舌燥地講話，聽著同學們的發言，中間插話提問，引導總結一下就可以了。老師也不必擔心同學們刁鉆古怪的問題，老師將問題拋給同學們，看著他們面紅耳赤地辯論就行了！同學們很帶勁，老師也感到有趣，并且師生都覺得增長了知識，提高了見識。其樂融融，皆大歡喜，何樂而不為？

三、世界貿易組織法·中國案例研究

“中國經濟與法律制度”課間，一位同學問我這門課與“世界貿易組織法·中國案例研究”課程有何不同，因為看上去好像都是學習WTO中國案例。我說，這些案例內容很豐富，兩個課程所選擇的資料完全不同，因為課程重點不同：留學生的課程，是選擇介紹中國經濟與法律制度的部分，而本科生課程，是研習其中的法律推理部分以及學習WTO知識。例如，“中國知識產權案”，前者選擇的是《著作權法》第4條第1款的部分，而后者選擇的是“刑事門檻”部分。后來，這位同學出現在后者的課堂上了，相信他會認同這樣的區別。

這門課屬于我的“金牌課程”，案例來自我從事WTO爭端解決工作的核心感受部分，即法律推理部分，已經整學期開設了三次，同學們都有非凡的收獲。只是我“大膽”地將這門課前移到了二年級下學期，而以前只是在大三下（北師大）、大四上（清華）和研一（北大）開設。說是大膽，只是表面上的，因為也許會有人覺得同學們在法學基礎尚未牢固的情況下看這些復雜的WTO案例可能會有困難。事實上沒有問題。我甚至曾經在大一上學期，在同學們剛剛入學兩個月，嚴格說來還是高中生的情況下，就在講座中使用過“刑事門檻”的案例，并且同學們的表現震驚得我專門寫了一篇文章！我甚至覺得，這門課就應該早點開設，讓同學們盡早知道什么才是法律，什么才是法律思維。

果然，在我介紹了課程大致內容，強調了中國使用法律手段解決國際爭端在WTO的唯一性和裁決報告說理的充分性，因此這些案例是難能可貴的法律學習教材，并且在同學們就WTO提出了很多問題和看法（見附件）之后，五十幾位同學的討論和注意力很快就集中到了黑板上的一句話上面：“在沒有強制保障機制的情況下，WTO的規則、判決為何被有效、普遍遵守？”這是一位同學提出并且寫到黑板上的一個問題。有同學談了國際法得到遵守的原因，有同學介紹了WTO的制度，包括“執行之訴”和報復機制。我在這句話下面寫寫畫畫做出不同標記，總結和提出了一系列問題：WTO沒有強制保障機制嗎？什么是強制保障機制？WTO的規則、判決得到了有效、普遍遵守嗎？好像有人的看法是不同的？我請大家課后繼續思考這個問題，下節課還要討論。這個問題，我覺得真的很有意義。這位同學提出問題，就有一些同學發表自己的看法了，但是當他思考再三、字斟句酌地寫在黑板上時，有些同學發現自己聽問題時有誤解，并且“作者”本人也多次澄清這句話的含義。我希望大家能夠從這句話的討論中，感受到語言表達嚴謹性的重要性，這可能是法律學習一個非常重要的方面。同時，我也借助這句話，引出大家的課后作業：學習WTO爭端解決程序，以便下節課討論。第一次課是概論，讓同學們熟悉上課方法，了解基本知識。第二次課要專門研究爭端解決程序，為隨后的案例研討做準備。今后的案例研習中，很多內容都是“條約解釋”問題，也就是咬文嚼字、皓首窮經地理解某個條文的含義，因為兩國的爭端就涉及對WTO某個協議條文的不同理解。這僅僅是開始！

這節課的作業，還包括思考同學們所提出的眾多問題，那些由于課堂時間所限而不能討論的問題。在第一輪提出問題的過程中，我說，這些問題本身就匯集了大家關于WTO的信息，起到了相互啟發和學習的作用，印證了我的“相互學習”課堂理念；也就是說，即使這些問題沒有得到討論和回答，我們已經開始學習WTO了！我還聲明：這些問題不一定是讓我回答的，而是可能成為大家討論的主題，并且一個同學的問題在另外一個同學那里可能就有答案，因此請大家記錄每一個問題，以便思考和回應時明確問題是什么以及是誰提出了問題。請大家課后思考這些問題，也許某個問題會成為下節課討論的核心。前來旁聽的北大課程上的同學——一位覺得上學期的課堂討論意猶未盡的同學對大家建議道：課堂發言要趁早，否則討論主題就被別人搶占了！

相同的課程內容，相同的上課方式，但是由于課堂主體即同學不同，課堂必定千變萬化，多姿多彩。這樣的課堂，同學們必定興致盎然，收獲多多，而老師也絕對不會感到重復的枯燥。對我來說，每周三次課，是一次次與年輕人精神交流的幸福之旅。大家圍繞特定主題進行討論，他們在思考、學習、進步，我則跟著他們的腳步，享受著與他們共同成長的過程。我把自己的經驗、知識、思想、信念等呈現給他們，他們則用閃亮的目光給我鼓勵和回饋。這學期，三個課堂就是我工作的重心所在，也是我的精神寄托所在。我知道，我會有很多發現，會受到很多啟發，因此我對課堂充滿了期待。

2016年2月28日 星期日

附件：“世界貿易組織法·中國案例研究”提出的問題

1．WTO與中國的相互影響是什么？

2．WTO對中國的作用有什么變化？

3．國際法律人才如何培養？

4．WTO與FTA的關系。

5．在沒有強制保障機制的情況下，WTO的規則、判決為何被有效、普遍遵守？

6．WTO爭端解決程序與普通的國際商事仲裁程序的區別。

7．訴訟中政府如何平衡產業利益？

8．中國入世承諾對中國的影響。

9．專家組和上訴機構是如何選出來的？

10．GATT與SCM協定之間的關系是什么？

11．在世界經濟危機和國內經濟危機中，WTO能夠起到什么作用？

12．WTO案件數量在增加還是減少，說明WTO作用有什么變化？

13．有人認為WTO是歐美主導制定的，對中國不利。

14．中國的商人傳統對WTO有什么影響？

15．WTO案件主要涉及哪些方面？

16．對WTO有哪些負面評價，例如小國主權受到干涉。

17．案例溝通時中國是什么態度？

18．有人說美歐用反傾銷和知識產權針對中國，WTO對中國不利。

19．WTO對國際關系的影響。

“什么樣的課堂？”之二：竹子生長的聲音

一、中美經貿關系中的法律問題

同學們將搜集的信息匯集到一起，“戰略與經濟對話”談判桌兩邊坐著的中美代表的形象就大致展現在面前了。在這些信息基礎上，大家分析了雙方官員的教育背景和工作經歷等可能對“中美經貿關系”所產生的影響，有人說各有所長，有人說高下立現，有人還發現了“勤奮、精英”等共同點。我請大家回到第一節課知識產權例子，從雙方人員背景的角度說明這個問題為什么會提出？如何得到解決？大家似乎發現了一些規律：美方必然會重視知識產權保護問題，而中方的反應和處理方式也有一定特點。我請大家進一步分析一個更加具體的實例：法學院一樓以及遍布校園的復印店大量復印英文教材的現象。有的同學的第一反應是沒有什么問題，因為《著作權法》第22條“在下列情況下使用作品，可以不經著作權人許可，不向其支付報酬……（一）為個人學習、研究或者欣賞，使用他人已經發表的作品……”我馬上在微信群中給大家分享了一個文件，即國家五部委（全國“掃黃打非”辦公室會同教育部、國家工商總局、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國家版權局）剛剛聯合下發的《關于開展部分重點城市高校及其周邊復印店專項治理行動的通知》以及其中特別提到的“依法查處盜版復印特別是盜版復印教材的行為。”關于這個通知與《著作權法》之間的關系，引起了同學們的思考。不僅如此，我還假設：如果“依法查處”是美方在商貿聯委會上提出來的，而中方后來發布了這樣的通知，這一事件給大家什么啟示？

課堂上有一位中國臺灣同學，我請他與大家分享臺灣的大學校園內復印店的狀況，并且留下作業，請大家課后了解美國、歐洲和韓國等地的情況。臺灣同學已經告訴大家，臺灣的大學復印店是不能這樣整本復印的，而我期待著同學們下節課分享其他國家和地區的情況。也許通過復印店這個身邊的例子，同學們對“知識產權”的“是非”問題會有進一步的認識，并且能帶著“是非觀”去看待中美經貿問題。

二、中國經濟與法律制度：WTO中國案例的視角

非常巧合的是，上課伊始，同學們在翻閱課程打印資料的時候就談到了樓下復印店的問題。我笑著說：在另外一個班上，我請同學們了解其他國家的情況，而你們就是來自“其他國家”，你們的情況是什么樣的呢？這些同學眾口一詞：這樣復印是非法的！我接著問：那么大家怎么理解中國《著作權法》第22條以及國家五部委通知？同學們一頭霧水，于是這就成了課后作業！

隨后我們言歸正傳，討論“十三五”。有同學用筆記本電腦給大家播放了一段四分鐘卡通片，是我課前發送到班級微信群的關于“十三五”的宣傳片。我們手頭還有一些打印資料，包括“十三五”中文全文以及英文概要，是同學們課前自己找到分享的。同學們針對其中的一些主題，例如基礎設施、綠色經濟和反腐敗等提出問題并進行了討論，從而對“十三五”的大致內容有了初步了解。其間，我不斷讓他們提出問題，并且在他們短暫沉默、似乎在窮盡了問題的情況下提醒他們：為什么這份文件叫作“建議”，即“中共中央制定國民經濟與社會發展第十三個五年規劃的建議”？這個建議是怎么產生的？結果會是怎樣？有同學發現打印資料中提到了該建議產生的十一個步驟及其疑問，例如對征求意見如何反饋；有同學提到了人大開會必定會通過這個建議以及人大的作用。討論過程中，我們不時回到上節課所涉及的內容，即這樣的計劃對于經濟和社會發展是否為必需？一位保加利亞同學堅定地認為：這是社會主義的做法，其實施過程存在是否公平的問題，例如全國統一計劃可能不適用于地區差別很大的情況。還有同學認為，他們自己的國家不可能形成這樣的計劃，因為兩黨不可能達成這樣的一致意見。我則舉空氣污染的例子，請他們思考國家是否應該有治理環境污染的戰略，就像“十三五”中所表述的那樣。最后我還說：下周就要召開人大會議，這個計劃的通過情況，我們會跟蹤，并且在計劃通過后，我們拿到英文全文，可能會在課堂討論中不時有所涉及。事實上，課后我還想：人大會議召開的情況，也應該成為我們“中國經濟與法律制度”課程的討論內容，因為這是中國政治生活的現實狀況，一年一度發生，并且恰逢我們課程進行之中，是不可多得的教學素材。

特別值得提及的是，上節課我請大家寫一個課堂討論總結，同學們交上來了，我大喜過望！同學們不僅就討論涉及的內容進行了梳理記錄，分享了學習感受，而且對課堂討論的方式進行了評價。其中一位同學盛贊這種“蘇格拉底式”教學法，認為這種“同伴學習”和“自我教育”的方式非常有效。我受到了很大啟發：也許在課程進行中，我需要經常讓同學們寫總結的。討論式課堂，內容豐富，線索復雜，需要同學們課后“反芻”；大家分享信息和感想，必然會彼此啟發，這就是將“同伴學習”從課堂延伸到了課外；不僅如此，書面表達還是對課堂發言的有益補充，不僅發言同學整理了思路，沒有發言同學等于做了“書面發言”。目前，我已經要求另外兩個課堂的同學，在每個專題結束后寫一個總結，發布在網絡學堂“課程討論”專區和班級微信群中分享。

三、世界貿易組織法·中國案例研究

針對上節課的作業，我問大家有什么要說的。話音未落，一位同學就站到講臺前，完整介紹了WTO爭端解決程序以及對“歐盟緊固件案”和“在沒有強制保障機制的情況下，WTO的規則、判決為何被有效、普遍遵守”這個問題的看法！這位同學一口氣講了近十分鐘，大家報以熱烈掌聲！我再次感嘆“同伴學習”的神奇效果：沒有準備如此充分的同學可以從這位同學的介紹中很快了解整體情況，并且大家隨之進行交流、討論，加上老師的適當介入，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學習共同體”。

隨后的討論，基本上就是這樣的一個“學習共同體”。我們從WTO的“強制保障機制”出發，討論了國際法與國內法強制性的差異、國內法中民刑案件的差異以及個人、公司和國家為什么遵守法律等問題，涉及了“國際刑法”的特殊性問題，提到了“美國賭博案”中安提瓜和巴布達勝訴后裁決執行問題，還集中討論了“WTO崩潰論”。隨著同學們的發言，我有時追問，有時澄清，有時補充資料，仿佛一葉扁舟“隨波逐流”。我不斷提醒大家這些問題對于法律、國際法和WTO學習的重要性，認為這些內容都可以成為大家思考和研究的題目。例如，WTO的裁決是否都得到了執行？是否存在拖延執行的情形？WTO的未來是否不容樂觀？這些問題都事關我們對WTO的基本認識。換句話說，一個執行不力的法律制度或一個日薄西山的國際組織，恐怕不值得我們用一個學期時間去學習。當然，在此過程中，我也援引了我寫的、提供給同學們的一些文章，例如《WTO是模范國際法》，表示了我對WTO的熱愛和信心。此外，我還在微信群中分享了歐盟最新發布的執行緊固件案裁決的文件，希望同學們課后閱讀。

在“世界貿易組織法·中國案例研究”課上，看著同學們認真思考，積極發言，目光中流露出或困惑或欣喜，我仿佛漫步竹林，聽到了竹子生長的聲音！二年級，二十歲，一群人，在老師的引導下，圍繞一個個真實的案例，思考法律、國際。他們可能發現，法律學習原來可以如此有趣，如此引人深思；國際問題原來可以如此親切，如此“合情合理”。對于這些“重要”問題，一堂課，甚至一學期課，他們可能都沒有得到答案，但是同學們的發言和老師的提問，必定有助于他們形成“法律思維”和“國際視野”，而這恰恰是本課程的核心目標。

研究生年長一些，也許更為適合思考“中美經貿關系”這樣宏觀的問題，而留學生的學習目標是了解“中國經濟與法律制度”，相信課堂討論中一個個現實的例子都在幫助他們構建中國的形象。如果還是使用“漫步竹林”的例子，那么我就是聽到了不同竹子生長的聲音——我們家附近的“紫竹院公園”，據說“有竹類50余品種40余萬株，遍布園內，形成70余處大小竹林。……有青竹、紫竹、斑竹、石竹、壽星竹、金鑲玉竹。園內所種植的大量紫竹、斑竹、石竹、金銀玉壽竹等珍品……尤其以紫竹最名氣。”

2016年3月6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