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放壓力后,比爾重獲耐心,恢復冷靜正常。
繼續跟蹤,今天是周六,外務部早早下班,古德子爵走出外務部大門時,夜色還未完全降臨。
他沒有乘坐馬車,在管家接應下,他們步行前往貴族區。
比爾變裝跟在后面,一切照舊,突然身體一震,感到有視線掃來。
「殺手?」
瞬間轉頭,向后方探索,忙碌街道上行人匆匆,被監視感很快消失。
提高警惕,眼球左右轉動,他不確定監視者是誰,威廉姆斯身上的秘密很多,還要慢慢挖掘才行。
余光盯著古德子爵,他們轉過街角,走進巷子。
加快腳步跟上,只是等比爾轉彎走進巷子,深巷里竟空無一人,子爵和管家全部不見蹤影。
「人呢?」
「他發現我了?」
……
“就是你嗎,每天跟蹤我的人。”
聲音在身后響起,古德子爵從一棟老樓里走出,緩緩踏著腳步,手里拿著不實用的裝飾槍,顯得游刃有余。
管家擋在古德子爵前面,將比爾與子爵隔開,憤怒瞪著比爾,仿佛他對這位貴族做了十惡不赦的壞事。
比爾后退幾步,聳聳肩,表現得人畜無害。
“你是誰,為什么跟蹤我們家老爺?”
管家皺著眉頭,手上同樣拿著武器,充滿敵意,他的胡子和頭發黑白混雜,看來不止服侍過一代古德子爵。
“勛爵閣下,我……”
“我就是個小小的報社記者,這是我的記者證。”
略加思索,比爾取出記者證,管家上前一步檢查。
“先生,我跟蹤古德勛爵閣下,就只想發掘點新聞,真的沒有任何惡意,雖然感到抱歉,但這是我的工作。”
攤開雙手,比爾突然發現記者這個身份非常好用,不管跟蹤誰,都有無恥理由。
“好了管家,不用激動。”
“看他年紀輕輕,還只是個孩子,你別嚇到他。”
“被這些愚昧低劣的記者跟蹤,我早習慣了。”
古德子爵展現著貴族的寬容,優雅地收回轉輪手槍,變成紳士。
“……是,老爺。”
管家只能聽從命令,瞪著雙眼將記者證還給比爾,依舊擋在古德子爵身前,防止他做出危險舉動。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個報社上班?”
“......我叫威廉姆斯.克利夫,是新編社記者。”
“新編社……”
“有點印象,我記得你們報社言論還挺激進的,沒少罵政府和貴族。”
古德子爵略加思索,輕松面對這名跟蹤者,他身上帶著特殊的自戀氣息,驕傲得仿佛一切都盡在掌握。
“勛爵閣下,我不太清楚,那些版面不歸我負責。”
“當然,你肯定是負責給娛樂版面提供素材,因為在我身上,永遠有數不盡的花邊新聞可以挖掘!”
古德子爵揚起頭,面對被抓包的底層記者,他情緒高漲,不吐不快。
“我知道為什么報社對我感興趣,因為你們嫉妒我,嫉妒我天生就是貴族。”
“你們用最低劣的語言詆毀,希望擊垮我,讓我早日崩潰!”
“可我還是每天都過著你一輩子都無法想象的生活,你們的報道對我毫無影響,甚至讓我聲名在外!”
“知道接下來我要去見誰嗎?”
古德子爵聲音輕蔑,比爾搖搖頭。
他不介意貴族自以為是且充滿鄙夷的目光,像無知的跳梁小丑,連此刻生死被他人掌握都不知道。
“當然是美麗純潔的讓娜.米爾小姐!”
“牧師家庭出身,年僅18歲就站上圓形音樂廳,人們眼中最純情的姑娘。”
“跟我一起嗎,你可以當面拍下我們的親昵照,她正愁沒機會曝光。”
比爾再次搖頭,這種花邊新聞再多,也無法威脅到他。
這個男人明白自己就是焦點,雖然不滿那些報道,但他總能用更多緋聞展示,這些新聞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他一直在玩弄感情邊緣游走,似乎從不越界。
古德子爵和管家高傲離開,比爾心中升起一絲暴躁。
「明天是周日,看看古德子爵說的被女人纏上這件事有沒有利用價值。」
「還是不痛不癢的信息,就殺了他,讓他永遠消失!」
「那就要用其他方法報復那女人了。」
「哈?」
「擔心什么,方法有很多啊……」
時間還早,比爾將這幾天的拍攝內容送去照相館,照相館就在報社樓下,照相館老板和報社員工非常熟悉。
膠卷交給照相館老板,比爾回到磚樓,報酬還未郵到,這讓他無法退掉房間。
……
星期日是法定休息日,連平民區都變得熱鬧起來。
人們紛紛出來逛街購物,馬車在街道上奔跑,沒有氣氛沉重的工人游行,商店里正進行折扣優惠,玩偶人用搞笑動作,吸引小孩進店玩耍。
很多天都沒看到游行,似乎是警察抓人示威起效,整個社會呈現前所未有的安穩狀態。
這個上午,古德子爵來到他在布里特斯的產業視察。
時代迅猛發展,貴族們也不能僅靠土地獲得收入,有頭腦的新貴們已經在多個領域投資,迅速積累財富。
傳統大貴族則更謹慎,在政府嚴控的產業中賺錢。
古德家族雖然歷史悠久,但古德子爵似乎沒有生意頭腦,報紙上對他的投資從來都持譏諷態度,而古德子爵更用實際行動證明,他真的沒有賺錢天賦。
不過為了展示古德家族的財力豐厚,古德子爵依舊維持奢侈生活,在女人身上一擲千金,從不心疼。
可錢總有花完那天,在消費水平迅速增長的時代,雖然古德子爵表面維持尊嚴,隨著古德家族的財富越來越少,他的內心也開始焦躁。
所以當科龍.巴克萊將伊莉雅照片擺在面前,他對那個女人表現出極大興趣。
反正他早就是聲名在外的花花公子,只要能拿到巨額嫁妝,即使娶一名身份不匹配的商人之女,他也可以對外聲稱自己被伊莉雅的美貌傾倒,好過經營不善導致破產帶來的影響。
整個上午,古德子爵都在公司視察,周末員工休息,他也只是四處看看,沒有對公司發展提出任何建設性意見。
下午三點左右,古德子爵終于離開公司,管家和車夫早在門口等候。
離開中央街區前往平民區,這里似乎被更濃的霧籠罩,車夫仔細觀察四周,確定沒人跟蹤后,在平民區街道上拐了幾個彎,緩緩駛入一條暗巷。
只是他沒看到,一排廢棄的老房子下,有處影子,格外陰暗龐大。
比爾緩緩走出陰影,影子迅速收縮,變成正常大小。
他很喜歡這條暗巷。
“嘿,不想被別人知道的秘密,終于被我找到了嗎?”
“呵......”
跟蹤這件事遠比想象中更加乏味,比爾的耐心早已消磨殆盡,如果沒有那場發泄,他不確定會在哪個瞬間出手。
比爾隱約感覺自己變得奇怪,但大腦告訴他,他只是被這些磨人的、討厭的、麻煩的事纏住,才會變得暴躁不安。
努力平息情緒,他最近經常這樣做。
“呼——”
“保持理智,比爾,你還有很多事要做,買兇殺人者不會讓你在街上晃動太久。”
皮鞋下墊著陰影,腳步很輕,穿過狹長暗巷,偶爾有老鼠從角落鉆出,慌亂逃跑,像是被驚動那般。
天色昏暗,烏云被壓得很低,一場大雨似乎就要降臨,馬車在鋪滿灰塵的小路留下碾過痕跡,將行蹤暴露無遺。
隔著一條暗巷行走,比爾在房子空隙處看到馬車停在破舊的木板房對面,車夫打著哈欠。
管家守在木板房門前等候,房門緊閉,安靜的廢棄區域,隱約傳來哭泣。
從西面繞開管家視線,比爾來到木板房一側,這里彌漫著灰塵味道,破舊的木板房甚至沒有玻璃,所有窗戶用幾塊木板交叉釘上。
甚至不需要影子眼球出馬,他可以在縫隙中看到一切。
......
“勛爵閣下,您不能讓我失去它,這是您的孩子,您真要這么殘忍嗎?”
微弱的光射進木板房,里面有張木板床,女人在哭,古德子爵坐在柔軟椅子上沒有說話,嘴里叼著雪茄。
“瑪琳,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不認為孩子是我的。”
“而且你要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娶你,就算孩子是我的,私生子也分不到半點財產,更不可能繼承爵位!”
“法律不承認它,這沒有任何辦法。”
古德子爵眉頭緊皺,吐出一團煙霧,瑪琳哭得更厲害。
“勛爵閣下,我從未想過得到名分,我只想讓您知道,我有多愛您,想為您生下孩子......”
“我會盡快給你安排私人醫生,等事情結束,我可以給你一筆錢,讓你安穩度過余生。”
話語堅決,古德子爵沒有一絲猶豫。
眼下是他和巴克萊財團聯姻的關鍵時刻,平時和女明星們傳出桃色緋聞也就罷了,他可以向那個伊莉雅保證,結婚后斷絕所有關系。
可要是傳出他有私生子,那就是巨大災難。
不但古德家族拿不到巴克萊的嫁妝,民眾和多管閑事的教會、還有那群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貴族,都會逼他娶這個沒錢沒勢,懷孕的女支女。
鬼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誰的,古德家族不能毀在這種女人身上。
瑪琳還在乞求,甚至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
“不,勛爵閣下,您不能這么做!”
“求您,殺戮是原罪,你不能剝奪孩子的生命和我愛您的權利,我會瘋掉,會做出無比瘋狂的舉動......”
古德子爵不耐煩地抖腿吸煙,甩開瑪琳。
比爾拿出照相機,鏡頭貼著木板縫隙,伴隨著凄慘哭聲,他將女人的無助和肚子,還有古德子爵嫌棄地甩開女人的動作全部拍下。
這些信息,足夠那女人交出保險箱。
天要黑了,他要盡快把照片洗出來,和那女人交涉。
……
比爾離開得悄無聲息,木板房內一切還在繼續。
甩開瑪琳的手,古德子爵更加急躁,他用了很多辦法,這個蠢女人都不同意打掉孩子,甚至威脅自己,如果孩子沒了,就曝光是他害死未出生的生命。
面對這種瘋女人,他早就失去耐心。
或許......
只剩唯一的辦法,讓她永遠閉嘴?
古德子爵愈加煩悶,這個想法不止一次在他腦海蹦出,可現在不是舊社會,貴族也不能隨意決定他人生死。
他現在每天都在后悔,招惹到麻煩的女支女。
“夠了,別哭了!”
“看你哭成什么樣子,要哭滾出去哭,讓我安靜一會兒!”
“管家,帶她出去冷靜!”
激動地大吼,思緒被哭喊聲攪得更加混亂,古德子爵猛然起身,完全不顧瑪琳摔倒。
管家打開房門,把瑪琳從地上扶起,帶出破舊木板房。
吱呀一聲,管家將房門關上,古德子爵深吸一口氣,掏出轉輪手槍。
手掌微微顫抖,他還沒有下定決心。
管家攙扶下,瑪琳抽泣著坐進馬車,他鄙夷地看著這種女人,要不是她還在孕期,他絕不管她有沒有摔倒。
回到木板房門口守候,管家小聲嘟囔。
“唉,希望老爺這次和巴克萊的聯姻能順理進行,以老爺現在的名聲,也沒辦法找貴族小姐結婚了。”
“可憐的老爺……”
冷風吹過小巷,車夫靠著馬車,驟然打了個冷戰,趕緊拽了拽衣領。
天色更加陰沉晦暗,烏云在天邊聚集,仿佛觸手可及,大雨還在累積,不知何時傾盆落下,沖刷壓抑的城市。
管家兢兢業業站在風中,雙腿微麻。
他掏出銅質懷表,現在是晚上六點,古德子爵已經在木板房里獨處半個小時,還未下達任何指令。
等待時間,好像有些長了?
管家心中有惑,連瑪琳都停止哭泣,緩緩向管家走來。
“管家先生,放我進去吧,讓我和勛爵閣下再談一次。”
“我保證,不會哭了。”
憔悴的臉重新畫上妝容,瑪琳眼中充滿絕望與堅定,管家皺緊眉頭,有些猶豫。
他決定先問問古德子爵。
“老爺,瑪琳想再和您談談,她可以進來嗎?”
輕輕敲擊房門,管家無論何時何地都保持對古德家族的最大尊重,可沒得到任何回應。
“老爺,您是否需要幫助,我可以進來嗎?”
管家加大力度敲擊,忽然狂風席卷而至,沙石漫天飛舞,迷住他的眼睛。
用力揉搓眼皮,狂風更加猛烈,呼嘯著掠過陰森空蕩的暗巷,管家心中升起隱隱不安,莫名恐慌充斥著神經。
“老爺,您還好嗎?”
“老爺,我進來了!”
為了古德子爵安全著想,他猛然推開房門。
房內竟空無一人。
管家瞪大眼球,茫然愣在原地。
瑪琳疑惑的聲音響起,他終于反應換來,瞬間沖進木板房,仔細尋遍每個角落,依舊沒有找到。
......
“老、老爺不見了?”
“我、我明明守在外面,這里沒有其他出口,老爺怎么可能消失不見!”
“怎么可能!?”
“車夫!車夫!!”
此刻管家心中充滿對自己的質疑,他瘋狂喊來車夫。
破敗老舊的巷子中,兩男一女冒風沿街巷尋找、呼喊。
可古德子爵就像人間蒸發,消失得無影無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