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鷹已如砧板魚肉，可白慕雪卻并沒有立刻動手，神色間不見欣喜，黛眉微顰，反而有些猶豫不決，似乎在思量著什么，一時難以做下決斷。

躊躇許久，天邊晚霞漸升，白慕雪終才艱難的做了某種決定，咬了咬牙，出手成爪鎖住了夜鷹的喉，臉上逐漸浮現兇狠之色。

“暮雪，不要?。　?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一位青衫男子御劍凌空急行而來，百丈距離轉瞬即至，駐足于白慕雪身后不遠處。

白慕雪嬌軀微顫沒有回頭，顯然是知道此人身份，暫緩動作悲戚的說道：“你終究還是來了。”

青衫男子搖頭苦笑，道：“你看看你現在這樣子，我如何能不來？”

言罷、青衫男子掃了一眼仍昏迷不醒的夜鷹，又道：“暮雪、放過他吧，你苦修五百余載都未破殺戒，怎可一時糊涂呢？”

白慕雪神色凄涼的搖了搖頭，落寞的說道：“我的確是糊涂，別的妖隨心所欲，吸食你們人族精血，修煉個一兩百年就可化形，可我呢？我也是個妖??！為了你，我修身養性不造殺孽，苦修五百余載才得以化形，然而換來的，卻依舊是你的一句‘人、妖殊途’?！?

“既然如此，那大家一拍兩散好了，我本就是狐妖，吞噬些人族精血再正常不過了。”說到這兒，白慕雪看了看夜鷹，又自嘲道：“可笑的是，這五百年的苦修沒有得到我想要的結果，反而差點將我的妖性泯滅了，此人區區一介凡俗，竟然都能識破我的雙計連環?！?

其實能夠識破此中蹊蹺，還得歸功于夜鷹外來者的身份，這是人之本性，畢竟任何人來到另一個陌生的地方，初來乍到都會心存謹慎，只不過這個謹慎的程度隨著事態和環境的變化有高有低而已。

白慕雪并不知道夜鷹的身世來歷，起初不讓夜鷹檢查傷勢，就是怕露出端倪，而后假借援手的托辭，才探清夜鷹的底細，狐妖一族，本就擅長魅惑，雖然白慕雪經驗淺薄，但是以有心算無心，未必不能讓一些心性不定之人著道。

悵然嘆息一聲，白慕雪繼而言道：“得不到的，我也不再奢求，從此我們形同陌路，今日我吞噬此人精血回歸本性，你同為人族，要出手阻攔也無可厚非，但你必須得勝過我?！?

“暮雪、何必如此，如果你非要用這種方式來消心頭之恨，那就吞噬我吧?！?

青衫男子神情落寞立于飛劍之上，垂頭喪氣的說道：“如你先前所言，此人不過一介凡俗，凡胎肉體未經過靈氣蘊養，你噬之亦無大用，我好歹元嬰已成，吞噬了我，對你也大有裨益?！?

“呵呵”白慕雪淡然一笑：“風塵子，你又混淆亂入了，我既然要恢復妖性，我想吞噬誰，要吞噬誰，還能是你說了算么？”

青衫男子名為風塵子，五官清秀，單從模樣上來看，倒像是一位文縐縐的儒生。

風塵子無奈嘆息一聲，言道：“暮雪，這五百年的苦修雖然讓你化形較晚，但正是因此，你的修為和功力比之其他同修五百年的大妖更為精湛深厚，如此下去，你千年即可成妖仙，何苦半途而廢呢?！?

白慕雪搖了搖頭：“成仙又有何用？我想要的是什么，難道你真的不知道么？”

風塵子黯然垂首，沉默不語。

“好！”見風塵子這般作態，白慕雪一臉怒色，咬牙切齒的說道：“我今日就當著你的面，噬殺你人族同類！”

“暮雪、不要逼我?！憋L塵子微微抬首，面現痛苦之色。

白慕雪置若未聞，陡然仰首一聲清嘯，數十丈內頓時飛沙走石，周遭氣浪翻滾，夜鷹更是如風中柳絮，瞬間被掀飛于此。

眨眼間、白慕雪就已化成狐妖本體，身長數丈白毛如雪，六尾豎立肆意飄搖。

風塵子心知不妙，在白慕雪氣機外放那一剎那，便率先出手給夜鷹施加了一些防護，夜鷹畢竟是一介凡俗，白慕雪周身這因憤恨而未加收斂的氣勁就足已將其震死。

不過、白慕雪也并未真正對夜鷹動殺心，否則何須這般大費周章，風塵子是無論如何也來不及給夜鷹施加防護的。

如此一來，夜鷹雖被掀飛卻反而躲過一劫，暫時遠離了這是非之地。

風塵子當即引靈施法，欲要阻擋這縱橫肆虐的妖氣，同時高聲疾呼道：“暮雪，趕快停下，你這般顯現本體，必會引來我人族大能，屆時你將難逃一死！”

“呵呵，我就是在求死！”白慕雪化作六尾白狐，昂首直視半空中的風塵子，口吐人言，一雙狐目隱隱泛淚，竟透射出無盡的悲涼。

然而、風塵子與白慕雪的實力本就在伯仲之間，如今白慕雪現出本體，還要略勝一籌，再加上刻意為之，風塵子拼盡全力也難阻這妖氣沖天，怕是要不了多久，便會有人族大能趕至此地，除妖衛道！

似是已知自己的結局，白慕雪發出一聲凄厲的嘶鳴，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水醞釀成形，在眼眶中轉呀轉，終是選擇了自己的歸宿，自眼角緩緩滴落，固執的墜向塵埃。

“我說過、我不在乎結局，可是為什么，為什么五百年前你可以將我從別人手中救下，而五百年后，你卻變成了和當初抓我的那些人一般模樣？”

“人、都是善變的么？”白慕雪呢喃低語，也不知是在問風塵子，還是在問自己。

這本是一段孽緣，五百年前白慕雪還是一只幼狐，因誤入人族修士的陷阱，身受重創危在旦夕，卻偶遇當時游山玩水的風塵子一家，風塵子當時也尚年幼，不過七八歲的樣子，對這只渾身潔白如雪的狐貍甚是喜愛，也是白慕雪命不該絕，風塵子的父母本是心性淡泊的散修，再加之自己孩子的苦苦哀求，便出手加以救治，使白慕雪幸免于難。

誰知半月過后，布下陷阱的修士循跡而來，找到了風塵子一家的清修之地，要其交出這只白狐，在雙方交涉期間，風塵子少不更事，抱起白慕雪就準備偷偷溜走。

可是、這些修士察覺到風塵子的意圖，情急之下出手相攔，一記掌風便將風塵子掀翻在地，此舉本意在阻攔，但風塵子之父哪能容忍自己的孩子被人當面欺凌，雙方因此發生爭執，而風塵子更是趁此機會抱著白慕雪偷偷溜了，這一舉動也引發了這些修士的怒火，導致雙方大打出手。

逃離數個時辰之后疲憊而回的風塵子，如何也沒有想到清修之地已血灑四壁，那些修士盡數斃命死相凄慘，尸體橫七豎八的躺在門前空地之上，風塵子之父也倒在血泊中，滿身傷痕早已氣絕身亡，其母半倚在門前奄奄一息，憑著一份執念吊著一口氣強撐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