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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穩(wěn)中求不穩(wěn)

拐過幾條走廊,再經(jīng)過一片梅花飄零的梅林,便是蕭風所居的院落,是攬梅園中最為偏僻幽靜的住所。

因為這幾日積雪漸融,天氣冷得特別厲害,蕭風雖有心多四處逛逛,奈何身體著實吃不消,也只能草草作罷。

走至房門前,蕭風抬手推門的動作突然頓了頓,不過也只是一瞬的功夫。

下一刻,蕭風輕輕搖了搖頭,十分自然地推開了房門。

沒等到門完全被推開,兩道勁風撲面而來,兩柄寒光閃閃的長劍氣勢洶洶朝蕭風刺來。

蕭風面色不變,不慌不忙地側(cè)身避開其中一劍。與此同時,手指微曲,輕輕敲在另一柄長劍劍身之上。

前一柄長劍氣勢陡轉(zhuǎn),轉(zhuǎn)個方向繼續(xù)向蕭風殺來。

后一柄長劍的主人卻被蕭風云淡風輕的一記敲擊震得差點握不住劍,一時頓在了原地。

蕭風腳尖微旋,再次輕松避開來襲之劍,卻并沒有半分進攻的意思,依舊只是閃避防守。

眨眼間,兩柄長劍再次合為一處,劍鋒齊齊一轉(zhuǎn),如靈蛇游走,再次向蕭風襲來。

一劍攻蕭風上身,一劍襲蕭風下盤,竟配合得十分完美,與上幾劍完全不可同日而語,氣勢亦更勝從前。

蕭風身形微微一閃,再次躲過當頭一劍,隨即身形微蹲,不退反進,欺身向前,雙指輕巧劃過襲向他下盤的長劍劍身,手腕一轉(zhuǎn),十分輕松便奪去了長劍,那種感覺,便好像劍主人主動將長劍遞給了蕭風。

于此同時,蕭風一心兩用,另一只手屈指在迎面刺來的長劍劍身上輕彈兩下,長劍竟不知怎的再也握不住了,直接脫手而落。

蕭風隨手接住。

這一切說來話長,卻僅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手握雙劍,蕭風也不再與二人糾纏,只以腳尖輕點地面,一個空翻,漂亮脫出了戰(zhàn)團,身子輕飄飄地恰好坐在桌旁圓凳之上。

他隨手將兩柄長劍置于桌上,似笑非笑看向門口的一男一女,“膽子不小啊?”

原本還氣勢如虹的二人一下子就泄了氣,蔫頭耷腦挪過去,異口同聲道:“公子,我們錯了。”

蕭風認真看了看兩人,隨即無奈道:“知錯不改,何用?”

兩人互視一眼,皆心虛地吐了吐舌頭,卻很默契地沒有再開口。

虛心認錯,但就是知錯不改。

蕭風嘆了口氣,隨即擺了擺手,無力道:“坐吧,坐吧,要不回頭再同別人說,我們家公子仗著輩分高欺負我們。”

兩人再次對視一眼,卻沒有任何動作。

蕭風更加無奈,繼續(xù)補充道:“劍都自己收起來吧,我可沒有沒收兵器的習慣。”

兩人這才嘻嘻一笑,趕忙長劍歸鞘,一臉討好地湊到蕭風跟前。

“怎么樣,公子?我進步大不大?”

“還有我,還有我呢。”

明明是兩個比蕭風了大不少的人,可在蕭風面前卻著實像個孩子。

對于這幾年在飄渺樓中挑選出來的幾個年輕人,蕭風總是縱容得很。故這幾人對蕭風的態(tài)度只能說是敬畏不足,親近有余,遠不如在那幾位大人物面前來得乖巧。像隨時偷個襲啦,女孩子撒個嬌啦,男孩子耍耍無賴啦,幾人都熟練得很。

像今天這般,兩人膽大包天地對蕭風出手,其實也是十分稀松平常之事。

鬧著玩而已,自家公子又不會在意,更不會苛責。

蕭風對此也甚是無奈,但也并不想約束他們,他行事向來隨意。

經(jīng)兩人這么一鬧騰,蕭風原本刻意板著的臉再也板不住了,便有些惱怒得一人賞了個板栗,“越來越?jīng)]規(guī)矩了。”

兩人被賞了板栗后也不惱,只抱著腦袋眼巴巴地瞅著蕭風。

便是蕭風再大的火氣,被兩人這么誠摯地瞅著,也能瞅得火氣消了大半,更何況蕭風本來并未生出什么火氣。

蕭風無奈沖兩人點了點頭,“還算過得去,但在我看來,還有些不足。”

兩人立即眸色大亮,直勾勾地盯住了蕭風。

這個好啊,自己這是又能占點便宜了,回頭要向那四個家伙顯擺顯擺。

若是換個人在這里,定會被兩人盯得發(fā)毛,不過蕭風倒也坦然。

他先看向年僅十七八歲的淺綠色長裙少女,“天月,你的反應能力還是有些不夠。我這次雖用了比以往快了五成的速度,但這一動作,我可給你做了六遍了,怎么著也該有點防備了吧。這么輕易被我奪了走劍,是不是有些不應該?”

蕭天月眨了眨眼,竟有點興奮,“這么說我比上次進步了一半?”

這丫頭的關(guān)注重點完全不對呀。

蕭風怔了怔,隨手一個板栗砸了下去,“胡說八道!”

蕭風打人并不怎么用力氣,只是嚇唬嚇唬,做個樣子,所以蕭天月這次連捂腦門都省了,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不是嗎?”

蕭風懶得理會她撒嬌,繼續(xù)道:“出手時機把握得很好,與飛揚的劍法配合得也算可以,只是還有些死板。該活靈活用才對。便比如這次與我交手,你有身高的優(yōu)勢,為何不用?這恰好可以彌補你的短板的,對不對?也就是說,你若用飛揚的劍法攻擊我,我剛才那個動作便要更慢些,也就是說你的反應時間可以更長些。這個聽不聽得懂?”

蕭天月想了想,甚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蕭風微笑,“修為進步不小啊,半年突破了兩個小境界。”

蕭天月立即眉開眼笑,挑眉去看云飛揚,似乎在說‘看吧看吧,公子表揚我了吶。’

云飛揚撇了撇嘴,伸手扯蕭風衣袖,“公子,那我呢?”表情像個向大人討要糖果的孩子。

蕭風轉(zhuǎn)頭看向云飛揚——一位容貌俊朗,嘴角掛著放蕩不羈笑容的弱冠青年,“可知我為何僅輕彈了你的長劍兩下,你便握不住劍了。”

云飛揚收斂了笑意,輕蹙劍眉,“公子似乎是將真氣類似彈核桃那般彈到了劍上,我握不住劍應是一時不察吧。”

彈核桃是蕭風為培養(yǎng)飄緲樓中堅力量傳授的小手段。原理是讓他們先以力氣隔著一只核桃彈碎另一只核桃,等完全掌握了,再隔兩個核桃,三個核桃......直至十個核桃。之后再以真氣往返之前的訓練歷程。

這個其實就類似于先天境的嘗試真氣外放了。

因為只憑悟性與努力,取巧不得。

看似簡單,其實難得很。

當初若不是蕭風以前沒有玩伴,實在無聊,也不會琢磨出這么讓人又愛又恨的法子。

不過說實話,這點小手段也誤打誤撞成了江湖對飄緲樓崇拜好奇的原因之一。因為此,非先天境真氣不可外放的常規(guī)在飄緲樓完全不適用。

蕭風沒回答,淡淡一笑,“拔劍。”

云飛揚呆了呆。

蕭風抬頭看了他一眼,“照做。”

云飛揚茫然拔劍出鞘,不解地看向蕭風。

“握緊了。”蕭風微笑提醒。

云飛揚面色一正,立即單手緊握長劍,雖仍舊不明所以,神色卻甚是嚴肅認真。

與之相比,蕭風倒隨意得很,只是伸出右手無名指,十分隨意地屈指輕彈劍身。

力氣雖小,可不知怎的,僅僅三次敲擊,云飛揚手中劍便有了握不住的趨勢。又彈了兩下,云飛揚手中之劍再也握不住,脫手而出。

蕭風手疾眼快,以兩指夾住劍身,微笑看向云飛揚,“怎么樣?還那么覺得?”

他之前兩次輕彈云飛揚手中之劍便是為了讓他能注意一下,誰知竟完全沒在意。

云飛揚臉上迷茫之色更甚,“請公子解惑。”

蕭風溫和點了點頭,將劍遞還給云飛揚,“初學劍時,你師父如何教你的?”

云飛揚想了想,試探性道:“手穩(wěn)?”

蕭風微笑,“無論刀,槍,劍,戟,何種武器,初學時講究的都是先練穩(wěn),這是常識。當一個人練習練到初窺門徑,或登堂入室,手穩(wěn)并不是件難事。之后有些人便求心穩(wěn)。心穩(wěn)很難掌握,便是我現(xiàn)在也不敢說已掌握。”他語氣略略頓了頓,似乎是在給云飛揚反應的時間,隨即道,“便拿你手中劍來說,心穩(wěn),一方面講究出劍時,心如止水,不為外界所擾。另一方面則是,心中有柄劍。心中劍穩(wěn),便是心穩(wěn),不必管心是否靜,是否能為外物所不擾,更不用管手中之劍如何。只需知道,我有一劍,手中之劍,心中之劍,皆是這一劍。此劍若哪天出鞘,不必管對手如何,一劍結(jié)果如何,只管遞出便是。”

抬頭看云飛揚與蕭天月皆一副聽天書的模樣,蕭風微笑寬慰道:“后一種情況屬于一種心氣,境界到了,自然而然便懂了,你們只當聽笑話,不必過分糾結(jié)。至于真要糾結(jié)的......知道第一種情況便可。畢竟還未學會走便想要跑,這著實有點困難啊。”

兩人齊齊撓了撓頭,有點尷尬。

蕭風想了想,“那我便只掰開第一種情況和你們細說。不過你們需要自己融會貫通,切不可一味模仿,須知經(jīng)驗可借鑒,但每個人的每條路都是不一樣的,不要固步自封。”

兩人連忙齊齊點頭,兩眼放光。

蕭風慢慢引導道:“劍身震顫難以握住劍柄,你們想的是棄劍還是將劍握得更緊?”

“自然是后者。”云飛揚正色道。

蕭風繼續(xù)耐心道:“以力破萬法自然可以。可若劍身震顫正巧敲擊手中各處大穴,如此,蠻力如何破之?”

云飛揚先是恍然,隨即眉頭皺起,更加茫然。

蕭風微笑,“若讓手中劍松一松,當如何?”

“可若如此,手中劍便不穩(wěn)。手中劍不穩(wěn),又怎會有傷人之力?”蕭天月疑惑道。

云飛揚覺的心頭有明悟一閃而過,卻怎么也抓不住。

蕭風看了眼蕭天月,溫和道:“你手穩(wěn)還沒合格,現(xiàn)在便只聽聽,切莫好高騖遠。”

繼而,他轉(zhuǎn)頭看向仍舊迷迷糊糊的云飛揚,“握劍。”

云飛揚茫然抬頭,然后又點了點頭,十分聽話地握起長劍,神態(tài)依舊嚴肅認真。

蕭風面露鼓勵之色,“莫要著急,凡事慢慢來。”

說著,他再次屈指輕彈劍身。只是比之上次,輕彈的頻率要低得多。

劍身輕顫,發(fā)出清越劍鳴。

云飛揚細細感受劍身的震顫,心中明悟之色愈發(fā)明顯。

不知過了多久,云飛揚忽然一把握住長劍,猛然抬頭,面露狂喜之色,“公子,我......”

蕭風微笑,“不必同我細說。”他抬手指了指蕭天月,很是調(diào)皮地眨了眨眼,“你若帶壞了旁人,我可不負責。”

云飛揚了然,起身沖蕭風灑然一禮,“多謝公子。”

蕭風擺了擺手,“個人緣法而已。”頓了頓,他叮囑道:“切記,穩(wěn)中求不穩(wěn),比手穩(wěn)要難得多。切不可因進展慢而心浮氣躁,更不要走錯了路。須知,大壩之潰,僅因蟻穴;壘石之傾,僅因寸石。武道如此,為人亦是如此。”

云飛揚面色肅然,點頭應是。

蕭天月一頭霧水,好奇道:“你們在說什么呀?我怎么沒聽明白呀?要不你們再解釋解釋唄。”

云飛揚笑嘻嘻的,抬手一個板栗便砸了過去,“小毛孩子,別胡鬧。”

這力道可不是蕭風做做樣子能比的,痛得蕭天月‘哎喲’一聲,捂住了腦門,大眼睛里水汪汪的。

不甘地再次抬頭,蕭天月可憐兮兮地撅著小嘴,“公子,你偏心。”

蕭風無奈搖了搖頭,一點面子也沒給她,很無情地打擊道:“等你劍拿穩(wěn)了再說。”

蕭天月立即訕訕低頭,撅著嘴,甚是委屈。蕭風口中的拿穩(wěn)劍,可不只是字面意思,更不可能是江湖上那些初窺門徑或登堂入室的那種拿穩(wěn),這點蕭天月雖天真浪漫卻也清楚得很。

雖說,云飛揚、蕭天月二人是飄緲樓派來照顧蕭風的,但單看二人拉著蕭風喝了一上午蕭風用真氣煨的熱茶便知,兩人并不怎么會照顧人。事實上,兩人屁顛屁顛跑來,心里著實沒有照顧蕭風的自覺。至于當初拍著胸脯保證,必定將自家公子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承諾只是權(quán)宜之計,聽聽就可以了,千萬不能當真。

畢竟都還算是一群心性不定的孩子,連自己都不一定能照顧的好,又怎能指望他去照顧別人呢?

當然這種事派兩人來的那幾個大人物是絕對不知道的,畢竟這幾個孩子在那幾個人面前可是乖巧沉穩(wěn)得很,并不像在蕭風面前這般隨意跳脫,否則那幾人還會不會如此干脆地派兩人前來還是個不定數(shù)。

這等不足為外人道也之事,若是讓派這兩位前來的那幾個大人物知道,不知會作何感想。

“咕嚕嚕~”奇怪的咕嚕聲突兀響起。

蕭風略略有些驚訝地看向兩人。

兩人面面相覷。

氣氛一時有點尷尬。

沉默幾息,蕭天月先可憐兮兮地揚起小臉開了口,“公子,我餓啦。”

蕭風微顯詫異,轉(zhuǎn)頭看向云飛揚,卻見其一臉訕訕,“來時有點急,沒吃早飯。”

蕭風無奈扶額。

雖說自己讓飄緲樓派兩個人來也沒打算讓他們照顧自己,只是單純?yōu)榱税灿谝莸男亩眩疹欁约旱娜耍炊约赫疹櫍@就讓蕭風有點哭笑不得了。

自己竟然給自己找了兩個大麻煩。

不過兩人可憐巴巴地問自己討飯吃,蕭風自然也做不到無視,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他們閱歷不如自己豐富,還是孩子,自己不會照顧自己,很正常。

初來安陽縣,蕭風其實也是人生地不熟的,與面前兩人沒有多大區(qū)別,故對本地的酒樓飯館更是不甚了解。畢竟他并不貪圖口腹之欲。不過兩人前來,總不能隨隨便便便讓他們吃路邊攤吧。有些名氣的酒館,想來酒菜也差不到哪兒去,蕭風便十分干脆地領(lǐng)了兩人去了云珍樓。

云珍樓齊全的菜色完全出乎了蕭風的意料,這也大大滿足了兩個吃貨的食欲。

對此,兩個吃得毫無形象,滿嘴滿手油光發(fā)亮的家伙一直拐彎抹角地調(diào)侃自家公子果然也是性情中人。

聽得蕭風都有些呲牙了。

畢竟蕭風只能可憐兮兮地吃面前一碗藥粥,而吃著一大桌子好酒好菜的人不僅在一旁故意地嚎飯菜真好吃,還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怎么聽都有點幸災樂禍和諷刺的意味,讓蕭風越聽越不爽。

酒飯正酣間,熱鬧的云珍樓氣氛突地一滯,隨即陷入了詭異的靜默。

兩個埋頭狂吃的同時還不忘不知死活地繼續(xù)調(diào)侃自家公子的家伙茫然地抬起頭,油光發(fā)亮的臉上寫滿了茫然與好奇。

蕭風也抬頭瞥了眼云珍樓大門,暗道了聲‘好巧!’便平淡收回了視線,繼續(xù)喝自己的藥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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