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和同伴回到城里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多鐘了。
回來的路上,幼崽在他背上的背包里不停地掙扎鳴叫,叫得阿星的心里越來越焦躁。他現(xiàn)在感覺到自己有些進退兩難了:把小家伙送回去當(dāng)然不可能;可就這么帶回去的話,萬一幼崽經(jīng)不住這樣的折騰,這條小生命死在自己手里,那可就真是好心辦壞事了。
李小雷和昕宇都讓阿星趕緊把小虎崽送到動物保護部門,他們提醒阿星,私自飼養(yǎng)國家保護動物是違法的,小心派出所找上門來。他們的話讓阿星更加煩躁。
還是先帶著這個小家伙去赫拉婆婆家吧,她一定知道怎么處理。阿星想了很久,最后暗中做了這個決定。于是,在到達了小城邊上的紅綠燈處時,他匆匆和李小雷、昕宇告別了,騎著車子朝婆婆家飛奔而去。
“讓我好好看看這個小家伙。”赫拉婆婆一邊抱起小虎崽,一邊轉(zhuǎn)頭對大白鵝說,“圖圖,你到邊上去,不要過來添亂。”
自從剛才阿星帶著小虎崽走進院子,大白鵝就聞風(fēng)而動,從它的鵝舍里跑出來,圍在小虎崽身旁,一會兒用左眼盯著看,一會兒又側(cè)著腦袋,換用右眼打量一番,嘴里還不停地嘎嘎叫著。
赫拉婆婆抱著小虎崽,把它放在膝蓋上,摸摸它的耳朵,又揉揉它那幾只跟小肉團似的小爪子。
小虎崽還在不停地一邊鳴叫一邊掙扎著。
婆婆的眼里流露出一抹疑惑的神色:“這確實像是一只老虎幼崽,不過,它身上的毛色、斑紋,還有這條短尾巴,跟東北虎或者華南虎都不太一樣。”
阿星湊上前去,看了看小虎崽的額頭:“老虎額頭上不是都有個‘王’字形的斑紋嗎?它額頭的斑紋很雜亂,要說這是個‘王’字,筆畫也太潦草了吧?比我寫的字還潦草!”
赫拉婆婆點點頭:“沒錯。而且,你瞅它的小乳牙,這兩顆犬齒也有些特別,雖然貓科動物的犬齒都比較長,但它的似乎又更長一些,也更粗壯。”她邊說,邊用手輕輕掰開小虎崽的嘴唇,看著它的牙口。
“看來我發(fā)現(xiàn)了珍稀老虎品種!不會真的有這樣的好事吧?”阿星有些樂滋滋地說。
“這倒不是不可能。新聞上不是時常有這樣的事嗎?一個農(nóng)民在自己家田地里找到一只奇怪的動物,專家上門一看,是某種珍稀動物。”
“沒錯,我也看過這樣的新聞!”阿星興奮地搓搓手。
小虎崽叫了幾聲后,居然銜著赫拉婆婆的手指頭吮吸起來。赫拉婆婆一臉疼愛地說:“這個小家伙,看起來餓壞了。我們應(yīng)該盡快喂它些牛奶。在我廚房的柜子里,還有幾罐,還是上次你幫我買回來的。”
阿星點點頭,走到廚房,在柜子里找出了一罐牛奶,然后又拿出一個小碟子。
他回到客廳,往碟子里倒上牛奶,然后把小虎崽從籃子里抱出來,湊到小碟子前。但事情沒有他想的那么順利,小虎崽一直在不停地掙扎,弄得他手忙腳亂,衣服上弄濕了一大片,臉上也濺了不少牛奶,被弄成了個大花臉。
阿星狼狽地抬起頭,正好看到赫拉婆婆的笑容。
“看來,你還真是沒有養(yǎng)過小動物。”赫拉婆婆微笑著從他手里抱過了小虎崽。她一邊用一只手輕輕撫著小虎崽,一邊嘴里念念有詞——看那模樣,就像在哄小孩。
小虎崽很快安靜了下來,把頭伸到小碟子前,迫不及待地舔吸了起來,弄得嘴巴周圍沾了一圈牛奶。
赫拉婆婆一邊喂著小虎崽,一邊對阿星說:“沒有雌虎照料的小虎崽,就跟沒娘的孩子一樣可憐,而且很難養(yǎng)活。我們得趕緊把它送到專業(yè)機構(gòu)去。我看啊,今天就把小虎崽留在這里,我讓它住在雜物間,讓圖圖晚上守著它。明天早上你過來,我們給森林公安局打個電話。你覺得怎么樣?”
她用征詢的眼神看著阿星。
阿星欣慰地點了點頭。他暗自覺得,把小虎崽帶來赫拉婆婆家是個正確的做法——自己覺得多么棘手的事情,赫拉婆婆總能想到最簡單的解決方式。
阿星正想跟赫拉婆婆告別,婆婆卻突然說起了一件事:“對了,上次你說要去野人溝探險,等你走后,我突然記起來了一件事:野人溝還有另一個名稱。”
“嘿!我可從沒聽說過,”阿星有些驚訝,“另一個名稱是什么?”
赫拉婆婆一邊輕輕梳理著小虎崽背上的毛發(fā),一邊說道:“巴布峽谷。”
“巴布峽谷?”阿星重復(fù)了一遍,聳聳肩膀,“聽上去好怪。”
“或許就是因為太怪了,這個名字才沒有流傳下來,要不是我突然想起那本書,我也記不起來。”赫拉婆婆說著,朝著書柜示意了一下。
那本老舊的地圖集依然靜靜地躺在那里。
“書里是怎么說的?”
“只是一個簡單的記載。”赫拉婆婆輕描淡寫地說道,“書里一幅地圖上,原本應(yīng)該是野人溝的地方,寫著‘巴布峽谷’這個名稱。”
阿星想了想,一時也想不明白。
離開赫拉婆婆家后,阿星回到了家,他把自行車停在院子里,收斂了散亂的思緒,開始琢磨一件眼前迫切需要解決的小問題:怎么處理自己的背包。
從野人溝回來的路上,他把小虎崽裝在背包里,弄得包里到現(xiàn)在還一股子很濃的尿臊味和小虎崽那種特殊的體味。
阿星可不想讓喜歡大驚小怪的媽媽抓到把柄,于是把背包扔在陽臺上,和那里兩雙穿得很臟的運動鞋放在一起。
然后,他打開陽臺門,走進了自己的房間,一下子躺在床上,這時他才感覺自己累得快散架了。
阿星很快就睡著了。他一直睡到媽媽走進來喊他吃晚飯,才醒了過來。可即便是坐在飯桌旁,他都迷迷糊糊的,沒有什么胃口。對于媽媽照例的絮絮叨叨,也沒聽進去多少,直到媽媽說了一句話:“……你要自己一個人在家里待幾天,沒有問題吧?”
阿星這才清醒了過來:“你要去哪里?”
媽媽用筷子敲了敲阿星的飯碗,嗔怪道:“你這孩子,跟你說話怎么老是心不在焉?明天我要去省城參加在職醫(yī)務(wù)人員培訓(xùn),得去三四天。”
阿星愣了愣,點點頭:“就這點兒小事情,沒問題!”
“我可提醒你,你們父子倆可都給我老實點兒!”媽媽說到這里,斜眼看了看一旁正在埋頭猛吃的爸爸。
阿星把碗里剩下的飯菜扒拉進嘴里,嚼了兩口,然后沖老媽做了個鬼臉:“你放心好啦!明天我們父子倆就在家炒兩個小菜,喝兩瓶啤酒,一起看看電視,這總行了吧?”
說完后,他起身拿著碗筷進廚房了,聽著背后媽媽大驚小怪的叫聲,和爸爸呵呵傻笑的聲音,他偷著樂了好久。
媽媽又趕去醫(yī)院值夜班了。阿星陪爸爸看了會兒電視,然后早早地洗漱完畢,回房間睡覺去了。
他睡得很沉,直到一陣鳥鳴聲在窗外響起,把他驚醒。
阿星迷迷糊糊地從床上坐起身子,豎起耳朵聽了聽:果真,鳥鳴聲又響了起來。
“是金雕!”這一次,阿星聽得一清二楚。
很早的時候,阿星就對這種棲息在霧靈山的懸崖峭壁間的大鳥感興趣。有時候,天氣晴朗時,能看到它們在高空中飛翔,那時,陽光灑在它們的脖頸上,散發(fā)出一層金色的光華。
“咕——咕咕咕——咕——”聲音有節(jié)奏地響起,聽上去時而很遠,時而又很近,似乎是一只誤闖入城市的金雕正在尋找回去的路,或者呼喚走失的同伴。
阿星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他猛然想起來去年的那窩紅隼。一天傍晚,他無意中看到兩只很少見的紅隼在院子里來來回回地飛,卻一直不肯離開。后來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它們把窩安在芭蕉叢下一個廢棄的花盆里。過了一段時間,花盆里出現(xiàn)了五只毛茸茸的小紅隼。那些小家伙整天嘰嘰喳喳叫得歡,時不時朝著屋子里伸頭看看,似乎對屋子里那個“偷窺者”感到很好奇。初夏來臨,小紅隼們長好了翅膀,在一個天氣晴朗的下午飛走了。阿星還記得,最后那一只在飛走前,又回頭看了看他,似乎舍不得離開。
“難道今年換成一只金雕來這里安家啦?”阿星興奮地想著,一邊翻身下了床。他輕輕打開陽臺門,又躡手躡腳地邁下臺階,來到院子里。
這天晚上沒有月亮,暗淡的星光將整個天地都籠罩在迷蒙的夜色中。
在芭蕉叢的邊上,蜷伏著一團黑影。
阿星揉揉眼睛,朝那團黑影仔細看去——黑影動了動,很快,兩道幽幽的光芒出現(xiàn)了,光芒慢慢擴大,好像是有誰在慢慢調(diào)高了電燈的亮度。
等到阿星看清那兩道光芒后的黑影時,他仿佛被一道閃電瞬間擊中,全身一陣顫抖,一股恐懼感從腳底升起,迅速在身上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