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山走近葉素素，拉起她的手認真地說道：“這事兒怎么能怪你呢？子不教父子過，要說有錯，那也是我的錯。況且飛兒今天雖然魯莽了些，到底也是為我們家如玉，讓我們家立了威，以后村里的人再想欺負我們如玉，都必須要掂量掂量了。你就別擔心了。”想了想又說：“如玉這孩子還小，等她長大了，自然就懂事了。本來也沒什么錯，都是給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去。”

在項山心里，自家孩子千般不好萬般不好那也是好的，況且今天這事兒倆孩子都沒錯。人善被人欺，到哪里都是一樣的。

兩人說了些體己話后，葉素素就叫兩個孩子出來吃了飯。

顏如玉還想裝著昏迷不醒，給項飛從床上挖起來，喂了一碗粥，又躺著在床上挺尸了。老兩口也拿她沒辦法，最后項飛咬牙切齒連哄帶騙的，最終顏如玉妥協，說是至少躺過今天，裝也得裝像點嘛。

顏如玉其實是想賴床的，她知道這幾年因為她家里一直都不是很融洽。項飛難得回來，但每次回來倆人一準兒置氣，要么是倆人冷戰，要么氣得項飛先回部隊了，要么她一氣之下跑出去躲個一天半天的不露面，急得全家雞飛狗跳到處去找她。其實她哪里都沒去，不過是找個地方自己呆著罷了。她也不知道為什么一見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她沒這么小氣好不好？他不在家的時候她也經常會想念的好不好？

顏如玉拿著被子悶著腦袋，別別扭扭了半天，后來不知道什么時候居然睡著了。醒來的時候被子蓋得好好的。

她揉著眼睛坐了起來，穿了鞋子下床，看到正準備要出去干農戶的項山：“爸，今天要出去做工？”

“玉玉，你醒了？有沒有感覺到哪里不舒服？今天出去種玉米，你身體弱，就在家多躺幾天。”項山到底是心疼自家閨女，雖然不是親生的，竟是比親生的女兒還要多幾分憐惜和縱容。

“嗯，爸，你干活悠著點兒，可別太累了。”顏如玉心里一陣酸楚，她這幾年逐漸接觸社會，也見識了不少虛情假意爾虞我詐，如今回到家中，竟覺得格外親近格外溫暖。她為什么要避開最親近的家人呢？

“哎，還是閨女貼心。趕快去吃飯吧。”項山眉開眼笑，家庭合睦兒女貼心，便是多少錢也買不來的福氣。

顏如玉環視院子，不見項飛，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于是問道：“爸，項飛去哪里了？”

“他呀，說是有事兒，出去辦事兒去了。這休假回家也不得閑。”項山說著嘆了口氣，部隊生活什么樣兒他是深有體會，況且兒子如今年紀輕輕卻身居要職，肯定有不少事要辦。

看女兒瘦弱的小模樣，項山心里有點堵，“小玉玉啊，是不是在學校里受了委屈了？”

顏如玉搖搖頭，看著項山眼眶一熱，眼淚差點沒滾下來，到底還是爹媽好。

見女兒不說話，項山又問了一句：“錢不夠了？”

顏如玉扯了扯嘴角，說：“爸！我就不能想你了嘛！我顏如玉可是您的女兒，誰敢讓我受委屈？而且您和媽一直都有給錢我。”其實，不止是項山和葉素素隔三岔五送錢給她，項飛每月都定時寄錢她，唯恐她因錢不夠花受了什么委屈。

葉素素剛好拿粥過來，看到這父女二人，不由一笑：“如玉，快來吃粥，涼了就不好吃了。”

因昨天顏如玉咬破了嘴巴，今日只能喝流食，開口說話還不沒什么，喝水卻有些痛。

顏如玉抬頭看著葉素素，說道：“媽，謝謝你。”

好像一下子不能適應顏如玉這么懂事，葉素素稍稍有點不自在，放下粥，摸了摸顏如玉的臉，說：“你這孩子，媽做這些不是應該的嘛。哪有父母不愛自己孩子的？。”

葉素素以前是地主家的小姐，從小都是人伺候的，后來家里遭難，嫁給項山之后才開始學習廚藝的，每日想方設法做好吃的給爺仨兒。這么多年來為這個家任勞任怨，就算項山后來突然抱了一個女嬰回來，她也沒說什么。好在那時項飛都10歲了，基本算個小大人了，帶妹妹、煮飯、幫著做家務干農活，沒少出力。后來項飛和如玉關系鬧僵，最著急最心疼的就是她這個當媽的，可就算如此，她也從未對顏如玉生出一絲一毫的埋怨，對這個養女也是打心眼兒里疼的。

顏如玉心里一直是知道的，此時看到葉素素，過往種種涌入腦海，不由一下子淚目，走上前去抱著葉素素，哽咽著說：“媽……以前我不懂事，你別生氣。我以后不那樣了。”也不會刻意不回家了，不會那樣對項飛了，這兩句顏如玉心里想著，卻沒說出來。

葉素素初時有些怔愣，反應過來后就緊緊回抱住顏如玉，眼眶也不禁有些濕潤。她摸了摸顏如玉的頭發，說：“好，好孩子……”

項山看著這兩母女，心里滿滿都是暖意，嘴巴卻煞風景：“好了好了，趕緊吃飯。等會兒我要下地干活呢。你呢？就負責在家吃飯睡覺。”

顏如玉吃完飯繼續躺著床上挺尸，想著過往點點滴滴，不由得深深嘆了口氣。

項飛進門來看見的就是這一幕，心中抽痛，不覺坐下來，摸著顏如玉的頭發：“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傷心的事？”

顏如玉回過神來，看到項飛眼中毫不掩飾的關切和心疼，不由低聲問道：“項飛，我以前是不是很混蛋？”

項飛一怔，手直接往顏如玉的額頭一搭，嗯？不熱呢？睡一覺腦袋糊涂了？

顏如玉手一動，抓住項飛覆在額頭上的大手，有些懊惱：“我沒發燒，清醒著呢。”

項飛好看的眉毛皺了皺，目光溫和：“那說什么傻話呢？”，說著，抽出手從軍裝口袋里拿出一個信封，遞給她：“這錢你拿著，好好照顧自己。”頓了一下，又交代：“不用節省。”

顏如玉看著面前的信封，神情愣怔。項飛經常給錢她，哪怕倆人冷戰的時候一句話不說，也會悄悄地塞錢給她。從小，顏如玉就特別喜歡錢，據說抓周的時候項飛抓了三次都是槍，而她抓了三次都是抓錢。每年的壓歲錢都拽得緊緊的，然而她又不屬于葛朗臺那種只攢不用的，花錢的時候分明是大手大腳慣了的，真想不出她如何長出這種紈绔習慣。

雙眼漸漸迷蒙，她不禁喃喃問道：“項飛，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項飛眉頭瞬間就皺了起來，悶聲道：“傻瓜，不對你好還能對誰好？我們是一家人。”

顏如玉吸吸鼻子，接過錢放好，沒作聲。項飛見她神色平靜，便讓她好好躺著，又妥帖地給她蓋好被子，微微俯下身，柔聲叮囑道：“你這幾日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傷好了再說。”顏如玉順從地點點頭，面上一片柔和，安靜地躺著。

項飛也去了田里做工，哪怕是做了團長，回來該干農活的還是一樣干，絲毫不覺得有不妥處。

葉素素留在家中收拾。她正洗著衣服，忽然聽到門外似乎有人叫門，遂洗干凈手，一邊應答一邊快速走向門口，打開門，正看到如玉的同學、同村的姑娘趙靜，于是問道：“小靜，你是來找我們家如玉的？有什么事嗎？”

“伯母，如玉在家嗎？老師布置了作業，我幫她拿回來。”趙靜一邊回答眼睛一邊往院內瞄。

葉素素不怎么喜歡這個趙靜，小小年紀一副心機樣兒，未必對自家閨女真心；況且如玉性子單純，不懂得人情世故。葉素素剛想勸她回去，她卻自顧自地往院內走了幾步，剛好看到顏如玉懶懶地躺在床上，于是大聲喊道：“如玉，你在啊？我還以為你不在家呢，剛剛伯母什么也沒說。”

葉素素面色一沉，眉頭不禁皺了起來，這趙靜還真善于挑撥離間呢。

“我媽知道我生病需要靜養，這才不想別人來打擾我。趙靜，你這么大方懂事，應該不會誤解我媽吧？”顏如玉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可憐樣兒，躺著不動，說話卻滴水不漏。她不是不善于此道，只是不屑。當然，除非她想反擊。

趙靜一愣，她沒想到顏如玉這次竟這么護著葉素素這個繼母。以前她無論說什么，她都聽著，不應也不反對。今天卻這樣懟她，這是怎么回事兒？趙靜心中疑惑。難道昨天打架碰到腦子了？反正也是隨她揉捏的主兒，這么想著，趙靜接話道：“如玉，別瞎說，我當然理解伯母。你怎么樣？怎么躺在床上了？”她就是想來看顏如玉笑話來的，最好她能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這樣唐軍就是她的了。

顏如玉當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唐軍？她不屑。除了家世，唐軍有哪一點比得上項飛？何況，她顏如玉若要喜歡一個人，又何須看對方出身？顏如玉于是順著她的意，柔柔弱弱地回道：“我很不好，頭暈暈的，現在還不能起床呢。”她頓了一下，又問：“你來找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