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老婆生下來是女兒的那一刻，肖父其實已經想了各種教育女兒的方式。
——小時候當公主，等孩子見識多了些、看問題更全面了、有了自己的辨別能力，就開始教她走入社會。
但小時候……女孩還是單純、無憂無慮更好，自家寶寶，必須要當小公主一樣寵著！
然而……
這女兒的劇本，和說好的似乎不同？
才五年級啊！怎么就開始領會到這些問題了？！
肖父又想起，上午老師給他打電話后，他立刻去問“好（nv）友（er）團”他們家的女兒……雖然偶爾別出心裁，可總體也沒超綱啊。
自家女兒……
Emmmm……
肖父心累，思索一番，小心開口：“幺幺好厲害，都能知道這些了。不過打人始終不對哦，爸爸怕你受傷，你可以用別的方式啊。”
“……例如？”
肖悅忽然想起，以前父親也總是這樣模棱兩可地給她說，然后她就……學會了算計。
不能打架，那么總要有攻擊手段啊？
不過當時領會有點早，且會算計的人，在電視里都是人人喊打的反派。
她，肖悅，又在青春期陷入了無限的自我厭惡。
但幸好她的心機是去保護發小的，有發小在，她也安穩渡過那個時期。
“可以給他講道理啊，或者告訴大人啊。”
“可爸爸，我告訴你了，你不也讓我自己解決嗎？”
“……”
肖父語塞。
難道要明說“這個社會，有手段才能生存”一類的話？
算了吧，他怕把這個不足150cm的女兒嚇到。
“算了，爸爸別騙我了，我都知道。你們大人真矛盾！”
“……你知道什么？”
肖父驚恐，這孩子又知道什么了！
“你看，比如老師天天說同學們要和藹相處、課本上說與人交往要只看其性、你們大人也說做人不要勢力。”
“但是之前那個學期，我和烏烏來往，老師也讓我注意影響，你也不讓我和她玩。可烏烏除了成績不好，就沒什么不好了啊，你們為什么那么排斥她？”
“我們同學都不太排斥她，就你們打人排斥她，其實你們大人的世界，可不公平了！”
“但是為什么你們不愿意直接告訴我們呢？我們也是要長大的啊？爸爸，你們現在騙了我，可我長大了知道了，不也要改嗎？”
“到時候，我也會難過啊。”
“……”
肖父沉默，揉揉肖悅的頭，沒有說話。
大概家長都是這樣，想讓自己孩子小的時候，不承受什么壓力，讓她們完全在象牙塔里。
可也忽視了，孩子總是要長大的。
保護雖好，可過度保護，給他們的世界與整個社會都不同，長大了……心理失衡，多少總是會出事的。
“爸爸，可是我現在也不愛和烏烏玩了，說不到一塊兒去。我大概知道為什么你們不讓我和烏烏玩了，可是我還是有點難過。烏烏難道不會變好嘛？就像我的字，以前那么差，可是努力改正，總還是能好些的啊。”
“可是不去改，不去練……就真的好不了了啊。”
肖悅說著，心里有些難過了。
她在成長的過程中有過很多的小伙伴，其中烏烏就是一個。
大人們不多管教，孩子發展出現了偏頗，可大人們呢？
總是在責怪孩子。
責怪孩子不學好、責怪孩子學習不認真、責怪孩子沒有上進心……
可孩子生來懂得并不多，沒人教她，她何來學？
教，不是嘴巴動一動、兩片嘴唇碰一碰，就教了的。
子不教，父之過。
大多時候，確實如此。
這就像后世有個人說過的一句話“沒有教不好的孩子，只有教不會的父母”。
“嗯，幺幺真乖。”
肖父干巴巴地回到，心中卻有些沉痛，和些許無能為力。
在96年，從部隊退伍下來做記者的肖父，至今為止，還是一個嫉惡如仇的人。
就像他可以為了一起民生案子，加班加點、跑斷腿都要報道、擴大其影響力、讓輿論迫使其改變一樣……嫉惡如仇。
那個時候的人臉皮還薄，網絡還沒有那么發達，紙質報紙的公信力還沒有被新媒體降低……輿論，還是一個影響事件的重要因素。
但是教育這個東西，豈是記者能影響的？
這是根深蒂固在人民腦中的思維，不是哪一言就能改變的。
“幺幺，所以說你幸福啊，你看，你爸爸媽媽對你多好。”
肖悅點點頭，心里嘆了口氣，知道肖父是在故意轉移話題、轉移心情，也不再繼續。
回到家，肖悅還惦記著自己今天還沒碼的字，可這粘人的爸爸……
肖悅眼珠一轉：“爸爸，我要去書房看書找資料了。”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我要一個人，有人在會影響我。”
“我又不說話。”
“還是不行！”肖悅搖頭，“這就像考試考官站在我身邊會打擾一樣。我就兩個小時，之后書房歸你！”
肖悅說完，一溜煙地跑到書房，反鎖房門，打開電腦。
留下肖父在客廳哭笑不得。
不過所幸，肖父和肖母不同。
他非常尊重孩子，無論是孩子的秘密、私人空間，還是孩子的想法，他都尊重。
哪怕現在肖悅撒混無賴，肖父也認了。
誰讓他是爸呢？
誰讓他是個要以身作則、言傳身教的爹呢？！
約莫兩個小時二十分鐘，肖悅寫完兩章，檢查完錯別字，將用電腦痕跡刪除，關機，才開門。
“爸爸~你來用書房嘛！”
“不用了，我生氣了！”
“啊呀~小氣得很！”
“我小氣？”肖父眨眼，“我小氣會讓你一個人用書房那么久哦？”
“啊呀，你要習慣，以后我都這樣了。”
“我要習慣？！”肖父無語，“呵，你看你媽會不會習慣。”
“沒關系的。只要我作業做完，復習預習完……就都OK。而且我是看書啊！我媽最希望我看書了，肯定沒問題。”
“……”
你對付你媽，還真的是花招百出。
鬼機靈！
肖父好氣沒氣地揮揮手，趕肖悅去洗漱睡覺，自己則去書房看書，順便等老婆回家。
這時候的肖父還是愿意同肖母多好好溝通的……關于孩子的問題。
晚上十點半，才從肖悅外婆家吃了晚餐的肖母，開門回家。
“回來了？”
“你咋還沒睡？”
肖母放低音量，小聲詢問。
她在樓下的時候，看見肖悅房間的燈已經關了，估計都睡著了。
“我有點事想和你說。”
“哈子事？”
“小月牙的。”
“她咋了？”
“嗯……”肖父將今天老師打電話的內容告訴肖母，又將之前他和肖悅的談話告訴肖母，“你不覺得小月牙最近變化有點大嗎？”
“是有點。”肖母若有所思，“最關鍵還變勤快了。”
“……”肖父無語，“不是，我是說娃兒思想上，是不是波動有點大？”
“正常嘛，女生都比較早熟。”
“可這會不會太突然了？”
“還好吧……估計是看了《紅樓夢》的原因？”
“……大概吧。”
肖父也找不到理由解釋，最終只把這個歸因為《紅樓夢》。
《紅樓夢》：？？？我怎么了？？？
肖母一面說著，一面關窗，突然想起什么，小聲驚呼：“對了，我想起了！”
“別一驚一乍的！……什么事？”
“之前小月還給我說，他們年級有戀愛的！”
“啊？！”
“真的……你說會不會……她也？”
“不可能不可能。”肖父搖搖頭，“不太像。”
“那你說要不要防著……”
“算了。”肖父擺擺手，“別無中生有。”
肖悅那脾氣倔強，又受不得猜疑和委屈。
如果肖母表現得很明顯：你可能早戀，我要扼制你、防著你早戀，很可能激怒肖悅。
肖悅暴脾氣上來，本來沒早戀想法，都可能會硬生生弄點出來……
在十歲的肖悅世界觀里，反正被猜疑了按上了“標簽”，不坐實更虧！
那牛脾氣和精算的程度，像肖悅的已過世的祖奶奶。
“我哪兒無中生有，還不是為了她好……”
肖母嘟囔，但是見肖父不同意，到底沒再說下去。
兩人各自洗漱，回到床上睡覺。
可肖父心里面存著事情，到底沒睡著。
戳戳身旁躺著的肖母，輕輕“喂”一聲，得到的確實一個翻身的動靜。
這是……就睡著了？
肖父苦笑，翻身面朝窗戶，閉上眼睛，嘆口氣。
……有時候，他真覺著累。
要賺錢養家、工作的復雜性讓他心神疲倦，回家還要關心孩子……偶爾想找個人說話，可似乎自己前進的腳步太快，枕邊人已經跟不上了。
有時候就像在孤軍奮戰一般。
可那又怎么樣呢？
他們曾經相戀過，也曾浪漫過。
在過去的時間里，千里飛鴻互贈情書。
甚至他去當兵的時候，也是肖母辛苦來回跑，照看他父母。
他家窮，肖母懷孕的時候都在擁擠的公交車上，挺著大肚子售票。
……
點點滴滴，肖母為家的付出，他都記得。
如今……或許就是生活的磨礪吧、或許就是生活賜予人的改變吧。
肖父呼吸漸漸勻稱。
已入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