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汾城才是真正的汾城，一年中也只有在這一個月汾城才真正向外界展露她的面紗，才真正對得起她酒城的名號。

并沒有想象中的全城上下張燈結彩，笙歌鼎沸。但是每家每戶都與平常不一樣的，臉上多了一絲喜慶。墨青色的石磚也無法給這座小城帶來壓抑與沉悶，昨夜的大雨把整座城池都清洗，帶走滿城的壓抑與血腥，水流慢慢流淌在每一塊青石的縫隙并在每一寸土壤中向外張揚著與九月相違背的生機。每條街上的每一絲空氣都不斷向外散發著活躍、活力以及那已經沉淀多年也將繼續沉淀下去的酒香。

酒是這個城市的代名詞，沒有了酒，汾城便喪失了靈魂，成為一座沒有任何生氣的死城。因為酒香已經融入了這座小城里每一個人的血肉與骨髓之中，他讓每一個人在這種感覺中迷失，找尋，又不斷的碎裂然后修整，酒作為一種媒介，讓汾城的人與汾城擁有了除了家鄉以外更為深厚的聯系--汾酒。

所以在各個被稱為酒月的九月，最終要的事情就是喝酒。當然這種喝酒不會是幾個人聚在一起點兩個小菜喝兩口酒，吹兩句牛皮談點“國家大事”。這種喝酒平常聚聚也就罷了，酒月喝酒當然不能如此，畢竟在這個幾歲大的小孩都把米酒當水喝的汾城，拼酒量這種事就顯得太過于沒品。當然你要是自己在家待著婆娘小子跟幾個朋友喝上幾杯也不能說你沒趣。但是這畢竟是九月而且是汾城的酒月，所以不知從何時起，汾城酒月便有了這兩條不成文的規矩。

第一，酒王比武，每逢此時，汾城城中央的擂臺周圍便會圍著成群的人，整座城萬人空巷幾乎都聚在此處觀看來自各地的豪杰游俠的比武。第一者便有幸能喝到一年一度被評為酒王的美酒。

第二，飲墨草酒，這一個月，城主府也就是將軍府會把在將軍府內珍藏的三壇用墨草釀成的烈酒拿出獎賞通過將軍府考核的年輕人。當然墨草并不是什么美味佳肴，反倒是極其難以下咽，汾城的很多服用墨草的人都是把一小片墨草卷成小球和水飲服，要不是墨草有著強身壯骨的功效，根本不會有人去采摘更別提服用了。而由墨草釀成的酒也不是什么瓊漿玉液，其味苦而澀，只有用極烈的行軍酒浸泡才能喝出一絲酒香。

至于為什么墨草酒能在這美酒遍地的汾城能有如此高的地位，是與它能強筋壯骨的功效是分不開的，也正是因為此墨草酒的價格一直居高不下，甚至達到了有價無市的地步。而且在酒月能喝到將軍府的墨草酒，那么更是一件要舉家慶賀的事情。因為只要你在這酒月喝到了將軍府的墨草酒也就意味著你將會以弒虎軍魚鼓營士卒的身份參與到下一個月的攻堅戰中。

所以不光是平常百姓，就連弒虎軍中名聲不顯的將卒也會冒著被伍長痛罵的危險去與其他人爭一爭墨草酒。

所以有了這兩場大戲在酒月上演就意味著整個酒月會在熱鬧和忙碌中度過。

汾城，酒月。

天蒙蒙有些亮光，遠邊的天色也只有一束紅光剝開了云霧，云朵呈魚鱗狀，層層疊疊在天上鋪開。通向汾城的大道上，馬車、驢車、牛車、步行者在這條并不算寬闊的大道上排列。面熟者打個招呼，寒暄幾句便不再言語，抓緊時間趕路，畢竟經過多年修補的城墻與城門可無法讓兩輛車并列而行。所以早一點到達汾城便更有機會能在城中的擂臺旁和將軍府門口尋個好位置，自己千里迢迢運來的瓜果，零食，玩具也能買個好價錢。

所以一路上并沒有太過嘈雜，少說兩句說不定就能多走兩步。

而城內，酒館開張，鐵匠鋪歇業，在這種地勞作的人們也歇下自己手中的工作，畢竟工作什么時候都有，但是這酒月一個月也就一回，緊張忙碌了一年，歇歇腳，帶著婆娘小子出來逛逛只有酒月有的商鋪，也是一件極為舒心的事情。

一來買幾件布料給小子添件新衣裳，再買點玩具閑暇時候玩耍。大人累小子也不是整天玩，在汾城，北面有墨山的墨虎不知什么時候就會來跟你們喝兩壺，西面的荒漠小馬匪不敢來，但是一來便是上千人的大隊伍，一年到頭不曾有休息的時候，小子長大了也不當兵也得有自保的能力，所以到了年齡的小子們都被趕到幼虎營中學武去了。再小一點的，在家有婆娘帶著，乖的給個玩具哄兩聲，一天也就過去了，不乖的全趕到軍營里去煩那些士卒去。

二來在家里添點調味品和蔬菜瓜果。汾城這個地方，從來不缺鹽、糧食和肉。要鹽，城主府從來不把鹽當成什么必需品，城內有好幾口鹽井，自己吊點自己熬。不想熬？沒事，到將軍府里幾文錢就能買一小罐。

要肉，西邊和北面不好弄，但是東邊是一大片草場，牛羊馬鹿數不勝數，有本事自己去獵。沒本事？沒關系城主府也有，不過價錢就比較高了，一吊錢一塊肉。再說了，汾城隨便拉一個成年男子都是打獵的好手，說不好聽，拿上刀，披上甲就是一個士卒，打點野味還是很容易的。要是家里沒男人，陸辰將軍也下令每個月送點肉送點酒，生活的很滋潤不會，活下去還是可以的。在汾城這個地方，能活下去就已經很好了，其余的想他干嘛。

汾城以鹽、墨草和酒著稱，但是除了這三樣，對不起，那真是一樣也沒有。種菜？地里除了名叫麥毛和桔草的植物那其他是啥也不長。桂皮？八角？胡椒？那都是什么玩意！也只有在這酒月才能在從外地來的商鋪上面看見。還有就是糖，雖說這地方用到糖都地方不多，吃麥粥加糖，那種甜絲絲的感覺總會讓人懷念。

雖說這麥毛和桔草一長一堆，口感也不錯，但是吃多了總想換換口味。蘿卜、青菜、白菜汾城一買就是一堆，放在地窖里藏著。等什么時候想吃了便拿出來吃。要是再不行，到街邊巷角，總有賣陽春面的伙食，要問這面從哪來的？嘿嘿，我也不知道，反正總有人能弄得到，有吃的就好了，管他從哪來的，反正不是從我家地里長出來的。

三來便是看看那些雜耍和說書的。一年到頭提心吊膽，好不容易有個安穩日子，聽聽看看，笑兩聲。過日子嗎，能把溫飽解決了，有時間能開心笑兩聲，普通人老百姓的快樂，其實也就那么簡單。

但是雖說這是酒月，但也要有人來管治安和防止馬匪來襲，所以被抽到這個月當差的士卒各個都有著一肚子的氣，敢在這個時間給我惹事，可沒有好臉色給你看。所以外界對汾城守城士卒無一例外都是有些懼怕，從來不敢在這個時間給你惹事。畢竟一堆冷著臉的士卒盯著你看，論誰都會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所以，汾城酒月雖然人多了不少，但是整個城的秩序還是十分井然。看看那些安安穩穩排隊的商人們就能看出來了。

“喲！這不是李伍長嗎？怎么，命不好，今個輪到你守城了？”城門排隊的人員中傳來幾句笑語。

一旁正在排隊的跟隨長輩來做生意的年輕人都紛紛怒視說話的男子，但還沒等他們說上幾句就被長輩拽回來了。因為他們知道，敢這么跟守城人這么說笑的無非不是旁邊幾座城池中背他們將軍派來打弒虎軍臉的士卒，這些人開玩笑可沒他們什么事，自己只管走路就好了。

被叫到的李石李伍長把手中的工作交給一旁人，挺著腰桿子就往聲音來的方向走去。看到那個臉上有塊刀疤的雄壯男子，也是笑了兩聲。

“刀疤劉！怎么，你們烏錘軍是不是沒人了，林將軍就排你這小子來打我們的臉？趁早滾，別丟了你們穆城的臉可就不好看。”李石也是笑了兩聲，看到是穆城林宇將軍手下的刀疤劉，對他調侃兩句。

“誰打誰還不一定呢！奧，古將軍這次可是下了血本，派了個狠角色，夠你們喝一壺的。”刀疤劉撓了撓臉上啦擦的胡子說道。

“這你別管了，就算白鳥的古將軍把陸豐將軍派過來，我們這也有應對的辦法。”

“那我進去了，祝你看門愉快！哈哈哈哈”

刀疤劉進了城門，李石看著越行越加模糊的背影，心理琢磨：最近也沒聽白鳥城招了哪個狠角色啊，難不成真把陸將軍派來了？

想到這，李石被嚇出一身冷汗，看著路上的長龍，啐了一口，罵到“后面的特么都快點，老子沒工夫跟你們在這閑逛，媽的，想賺我們的錢還婆婆媽媽的！”

長龍頓時動的快了起來，人推搡這向前推進，一匹匹牛馬進入了汾城，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壯男子也隨著這條長龍進入了汾城。

汾城·禾稻香

小伙計，奧不，林暮一早就打開了酒館的大門，端個板凳坐在街邊看著人來人往。

雖然昨晚修為全無，身體之中的某種東西被強行剝離，導致身子骨還是有些虛弱，但是感受到除了他強行灌輸到他體內之外的類似于氣的東西，他還是感覺很開心的。

昨天晚上掌柜的李叢云把前因后果告訴他以后，他便很坦然的接受了這個事實：他修為全無，現在的他只不過是一個比平常的十六歲少年多了一點戰斗經驗和技巧的少年。因為他知道那些強行灌輸在他體內的氣雖然使他達到了二品通玄，但那終歸是別人的，只有一點一點的自己修行那才真正是自己的東西。

所以他現在很努力的使用著李叢云昨天晚上告訴他感受氣的方法，但是從一早起來到現在，他也只不過感受到了外界若有若無的氣，勉強達到了一品感氣的門檻，只有他能夠使自己體內原本就有有的氣和外界的氣產生共鳴，才能真真算達到了一品感氣，才能夠算是一位修行者。

但是按照這個速度來說，林暮達到一品感氣還是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但是他卻一絲一毫都沒有沮喪，因為他能感受到天地之間的氣已經比世間絕大多數人都要強。

能成為修行者的畢竟只是少數，大多數人在感氣這一條門檻就已經被拒之門外。

所以他還是很幸運的，所以他沒有理由不開心。

他偷了掌柜的的酒慢慢的飲了兩口。他雖然只有十六歲，但是卻喝了很多年的酒，在那個酒比水都好找的地方，很多像他一樣的孩子很小就開始學習喝酒，而且還是在別的地方賣的很貴的酒。

他慢慢飲著，看著面前的車水馬龍，心思仿佛回到了那個時候，那個地方。天還是這片天，同樣的碧藍，云朵還是在這片天上不斷的變動，空氣中除了那種刺人的香味，其他幾乎沒有什么不同，只是視角一個在地下，一個在地上。那時候很苦，很累也很緊張，但是有那么多的朋友，有石頭，有小乙，有小婉，有阿刻，有那么多的朋友在一起，吃的苦也就不覺得那么苦了。很多時候林暮都會后悔拋下他們獨自一人跟隨他離開，但是他沒有選擇，他只能選擇離開。

初秋的九月總能讓人感到一絲凄涼和哀愁，而哀愁又是這世間最好的下酒菜。酒月的第一天，十六歲的林暮在汾城這座小城城東禾稻香酒館的門口，把相思和與他年齡極不相符的哀愁伴隨著美酒喝下肚中。

屋內一雙眼睛看著林暮，把更深沉濃厚的哀愁伴隨著酒喝下肚中。

九月九，祭酒愁，凄涼的九月，唯有相思是最后的酒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