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叫林暮
- 問塵仙
- 阿姆特無雙
- 3228字
- 2018-12-13 18:18:41
外面還在下著很大的雨,不賣酒的酒館終于是點上一盞不算明亮的燈。
燈盞里面沒有太多的油,所以顯得不是十分明亮,燈影不斷搖擺,卻也繞不開桌上那一碗陽春面。
白嫩的面條,渾濁的湯水,再點綴上紅紅的辣子和幾粒蔥花。這便是小伙計今晚的晚飯。
他吃的很開心,他一直很開心,但是今天是真的很開心。所以吃面的時候他大口大口的吸著,嘴巴不斷的嚼動,食物隨著喉嚨一點一點進入那尚且還沒有餓意的胃。
如今雖然到了初秋,天氣還沒有轉涼,吃一碗的面還不是一件很舒暢事,如果這碗面還是十分滾燙,或許遭罪更可以形容吃這碗面。
但是小伙計依然吃的十分開心,大口大口把面條吸到嘴里,經過口腔的加工,順著食道一點點進入胃部。他今天有很多開心的理由,比如因為今天吃了第二碗面,今天聽到了一個好消息,今天聽到了久違的名字,今天是酒月前的最后一天……
今天有很多很多值得讓人開心的事,如果今天沒有找到開心的事情,小伙計仍然會十分開心。如果活著不是為了開心,那么當初他為什么要跟著那個男人闖出來,走那么多路,吃那么多苦……如今他才能吃到這一碗陽春面。
所以他沒有什么不開心的理由,他的開心是應該的,是必須的,只有這樣,他才能在那里,在那個山洞里,在將來的路上,比常人更好的活著。
他想活著。
所以需要吃東西,所以小伙計把面碗里的面湯都喝的一絲不剩。這并不是哪家金字招牌面館里的招牌陽春面,只不過就是酒館后街的臨街鋪子里三四個大錢就能買上一碗的陽春面,味道也不算十分美味,不過給來來往往的歇腳客壓壓肚皮還是很好的。
但是這碗陽春面與一年前小伙計吃的那晚陽春面不同,雖然都是從一家鋪子買來,雖然是經過同一個人之手做出,雖然都是花了小伙計四個大錢。但是這碗面卻相比與一年前的一碗加了一點點的調料。
這種調料叫化功散,別說是汾城了,就算是整個蘄州你都湊不了多少出來,只有到千萬里遠的皇城才有可能買到。而且也是異常昂貴,有時別人哄抬物價,一兩甚至能賣百余兩銀子。不過在這碗面中古矮子卻是和水下了近。小伙計無頭無腦的吃完了,卻沒有吃出那面湯中除了鮮香外的那股苦味。
其實在小伙子的眼中,天底下的東西分為兩種,第一種是不能吃的比如說石頭,比如說鐵,比如說臭水;第二種是能吃的比如面,比如說樹皮,比如說……人
雖然從那里逃出來已經有五六年了,但是酸甜苦辣咸這些東西小伙計還是沒有很好的分別。畢竟對從小吃樹皮長到大的孩子來說,酸甜苦辣咸其實并不算十分重要。
就像一年前那碗連鹽都忘了加的面條,還不是兩三口就已經進入了小伙計的胃中。
他的視線開始模糊,開始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昏暗的屋內每一張桌椅、每一個立柱都在不斷的變成魔鬼掐住他的脖子。讓他窒息,讓他從這個世界再一次的離開。每一份空氣都在遠離這個被詛咒的身體,一點一點的抽離著,身體上,細胞里的每一絲氧氣和水分都一點點被剝離。使他慢慢干枯、枯萎、凋零。像是一棵被斬斷根莖的樹葉,隨著黑暗處飄來的狂風不斷的掙扎搖擺,依靠著靈魂深處僅剩的那團火焰對扛著來自未知的腐化。
他的身體開始泛紅,顯現一種不健康的紅色。青筋暴起,每一條墨青色的小蛇都在皮膚下舞動,用一種別樣的舞姿來緩解不斷脹痛的肌肉。神經把每一絲痛感都毫不留情的傳輸到早已負荷的大腦。小伙計想伸手去揉右眼的眼眶,因為他知道那里有他最后的底牌,雖然他連那張底牌是什么都不曾知道,但那卻是他身體里最原始,記錄在肌肉和靈魂的本能。
他的手最終還是沒有抬起,身體的每一絲肌肉都開始擁有他們的自己的思維,不斷的調整著身體,使自己能夠接受那種氣感被剝離所造成的傷害。氣還是一絲絲遠離,帶著汾城的空氣和水,卻把那本來就刻在骨子里的堅韌和血腥再一次與靈魂揉碎,攪拌在一起。
大腦的神經似乎已經對那種疼痛感到麻木,小伙計再一次擁有了視覺……如果是幻覺或許會更加貼切。
是真實還是虛幻,在這一刻喪失了存在的意義。
帶著半面鬼臉面具的男孩獰笑著一次次揮動鏈錘落在小乙的身上、劊子手的刀把從阿牛身上割下還帶著血腥的肉送到布滿骯臟和牙垢的嘴里、裸著全身的肥豬趴在小婉的身上亂動……不斷的歡呼和吶喊在他的耳邊回想,夾雜著短暫而凄涼的哭喪,還有那一聲聲急促的喘息。
每一個人都有他們的影子,每一個聲音都有他們存在的理由,但是這些理由卻又那么牽強而浮夸。他站在所有影子的中心,看著彎曲變形的空間被黑暗吞噬,任由用所有影子揉捏而成的黑色反翎蛇鞭從他身體帶走血肉和尊嚴。
他沒有反抗,他不敢反抗。他見過許多死在那鞭下的人的尸體,他還能想起每夜哀嚎的靈魂。幽藍的散發著寒冷,每絲空氣都被凝結成淡藍色的寒冷冰川,在他不斷跳動的心臟沉積、浸潤,讓他每一次倒下都擁有再一次站起的勇氣。
所以,他為什么不敢反抗?
右手終于抬起,用盡最后的力氣用手指按住右眼,用盡全力,從眼球到眼眶,全身唯一沒有被面具所包裹的右眼。
盡人事,聽天命,他睡著了,墜落到靈魂最深處的黑暗,把身體留給未知的恐懼。
右眼在疼痛過后喪失了知覺,青筋暴起,輸送著身體最后的鮮血和能量,鮮血布滿了眼白和瞳孔,不斷向外散發著不正常的氣息,包括鮮血和另一種黑色的液體,但是整個眼眶但卻沒有一絲液體流出,可能是他的身體不在存在一絲的水分,也可能是右眼把所有的液體都吸收干凈。一絲不留
事實證明,后者更為準確。
時間過去許久,后門被緩緩打開,李叢云握著血蛟慢慢移進屋內,身后大雨把一路的血跡沖刷。
伸手拽了一把一旁的椅子坐下,看著滿身不正常的紅色,啐了兩口臟話,靜靜的等待。
兩種不同的鮮血,不同的血腥味揉雜在這寒冷的小屋。
所有的影子都在飛速逃離,沒入連綿的暴雨。黑暗中的黑色詢問著風來臨的軌跡,輕聲讓他們保持安靜,世界太過安靜,就連暴雨都帶著惶恐與不安散去,世界只有緩慢而平穩的呼吸、血液的跳動,心臟的流動和黑暗的風。
沉浸這種酸腐多年的桌椅吱呀吱呀在他們兩位主人面前宣告著他們的抗議,他們沉默了太多的年華,曾經的遮天蔽日子孫滿堂,如今只能在這個腐爛的空間里與兩個半死不活的人度過余生。
他們不知道什么叫做座椅,他們也不曾想要過這些東西,即使這些名詞代表著他們的用途以及身份。如果他們有思想,他們一定會問,我椅子問什么叫椅子,我桌子為什么叫桌子,但是誰又能知道什么?創作他們的那個人已經死去,不曾留下什么瑰寶,但我們卻在這個世界苦苦尋覓。
小伙計醒了,雖然全身還在散發著不正常的紅色,右眼的血腥味還在飄散,他還是選擇站起,選擇站在李叢云的面前,站在他的面前確認:“是古……古伯做對嗎?”
握著血蛟的手漸漸發白,頭點了兩下??粗请p沒有絲毫怨恨的眼睛李叢云有些疑惑“你不恨他?”
這回輪到小伙計困惑了“我為什么要恨他,就因為古矮子廢了我的修為?這本來就是他的東西,既然他死了這些也應該隨他去了。但是我想問他,我今晚吃的這個東西他還有嗎,我可能會用到,去殺某個人的時候?!?
李叢云把血蛟放到墻角,伸手輕拍了小伙計的肩膀“你自己朝他要吧,我要去喝酒了?!?
“明天就是九月了,你說過會給我講一個故事,就像我吃完第一晚面之后你給我講的故事?!?
李叢云手中突然出現一個不知從哪摸出來的酒壺,飲了一口,說道“你小子真會選日子,這故事若是要拿來下酒,只怕是比酒還要苦?!?
“這故事的主角是你還是別人?”
“都有吧,那是很久以前的事的,今天拿來下酒,正合適?!?
“既然,你是那個經歷過這故事的人。你為什么還要喝這酒?還是一定要喝這酒?”
咚!
李叢云敲了小伙計一個重重的板栗,冷聲問道“臭小子,人不大,騷話怎么那么多,名字選好了嗎?過兩天帶你去入軍籍,趁早滾!”
小伙計給了李叢云一個白眼,“二十五我用到現在,但你又說不給、武滄瀾是他給我取的,他說不喜歡就算了,那就算了。哎!李叢云,你說林暮怎么樣?這個名字我聽他說過,挺好聽的?!?
“說過多少遍了,叫我掌柜的。林暮,那就林暮吧!”
這個名字!
李叢云的雙眼頓時有些模糊,調整一下呼吸,說道“臭小子,選個名字都這么糾結,要是真到了荒漠,屎都吃不上熱的?!?
“好好好好好!林暮!小爺我從今天開始就叫林暮!雙木為林,日末為暮!”
(嗯,從這里開始主人公終于有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