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淑的歉意，白芷沒有接受，七郎的想法也再明顯不過。

只不過，她們琪瑤院也當真住不下那么些人，趁著機會將唐詩也打發了出去，另找了個小院子給她們姐妹安頓。

有些事情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現在的白芷不想一味的打太極去迎合所有人。

“我欠了唐婳一個人情。”回到了房間的白芷淡淡的陳述著這個已經發生的事實。

蘇北望挑眉，濟秀抬頭，都看向她。

“按照我們的約定，我要跟孟文柏解除婚約。”

“不是說兩個消息嗎，現在只證實了一個，再等等。”濟秀沒有勸她放棄這個想法，只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如果她是騙你的呢，如果她是為了幫她父親一把，讓我們失去孟家這份姻親關系呢?”

白芷垂下頭，心中生出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她被感情支配的太深，已經失去了想事情的能力。

六月下旬，潞城的雨天越來越頻繁，牽動著人們的心情。

雨季的來臨意味著人們的任務更加繁重，一批一批的布料裝車被送往北方。

因為留在豫州這個大蒸籠里，長期堆積的物品，最后的下場便是發霉、被丟棄。

顯然有些人并不想成為這樣的廢物，于是這一天的晚食，大老爺又將眾人召集到了一起，高調的宣布。

濟慈將成為這一代，一位偉大的女商!

她緩緩站起來，對著各位長輩舉杯說道:“從小到大都生活在各位長輩的庇佑之下，如今自己已然是個大人了，也希望在這種危機時候，為家族盡一份微薄之力。”

而后大老爺牽頭，眾人又說了或是鼓勵或是欣慰的話。

姐妹幾個這邊冷眼瞧著，長輩們面前，臉上掛著笑容說著祝福的話。

“白濟慈的身后有人。”這個想法從白芷的心里冒出來。

這個感覺太過熟悉，她嗅的到，自己身上是懷疑的味道。

她身后的人是誰?

她想要什么?

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直到胳膊上的刺痛驚醒她，她回頭看向濟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尷尬的笑。

濟秀給她使了個眼神，她便回頭去看，正撞上濟慈目光。

濟慈說:“三妹妹這般看著我，可是有什么話，想與我說?”

白芷搖搖頭，不愿理她，明明是她一直盯著自己。

大老爺似乎極不愿有人駁了濟慈的面子，直接斥責她道:“沒教養的東西，你跟誰擺臉色呢。”

身旁的好女兒濟慈小心的勸慰他，說著白芷年紀小不懂事，別與她一般見識的話。

白芷冷笑:“如果大伯父這番訓斥過后，再送我兩個鋪子，那我洗耳恭聽。”

她本不想與大房撕破臉，畢竟都是一家人，不過照著大老爺護犢子的姿態，她想動濟慈，這一遭是躲不過了。

大老爺補償給白芷兩個鋪子的事，除了當時在場的人，其他人是不知曉的。

鋪子是公中的財物，處置也需與其他幾位主事的人商量一二，這般自作主張任意取用，顯然已是犯了大忌。

本著大事化小的想法，大老爺匆匆宣布開席。

這一頓飯，席上眾人當真是各懷心思。

“對不起，二姐姐，讓你難做了。”

與大房決裂勢在必行，白芷卻不想誤傷濟秀與大太太。

濟秀搖搖頭，她早習慣了父親的偏心，好似不在意的說道:“無妨的，有祖母在，他不敢太過分的，何況，他現在也沒那些個閑工夫。”

白芷點點頭，沒有戳穿她。

其實連她自己也弄不清，到底因為什么，她與濟慈就走到這么水火不容的地步。

明明前不久，她們還在一起玩鬧逛街、一起詩情畫意。

簡單想過之后，她把原因歸咎給了局勢，厚重的壓力，讓人不得不成長。

看似剛剛解除的危機，也可能蘊藏著更大的陰謀或者危機。

“等吧……”

敵暗我明，只能耐心等待。

等唐婳、等濟慈、等孟知州、等柳家、等那內官、等隱藏在背后的人的下一次出手。

孟夫人的到來，出乎眾人的意料。

距離與唐婳見面已經過了好幾日，白芷假借身份不適，推掉了所有與孟文柏見面的機會。

一方面她要遵守交易的約定，如若得到另一個消息，便與孟文柏退親。

另一方面，想起那日里孟文柏與唐婳的溫存，和他說的“白芷身份低，日后你大她小，好好相處”，心里就一陣陣反胃。

她心悅孟文柏，卻不代表孟文柏可以將她的心踐踏進泥土里。

若不是父母早逝，她該也是將門閨秀，如何任由他人作踐。

濟秀說:“我今日去送了培郎。”

林家外祖將他記上了林氏族譜，日后他便繼承林家的那幾屋子的古籍珍本。

不再是商戶子弟的林濟培，有了參與恩科的名額，趕著夏潮的最后一波，上京去了。

她又說:“孟夫人在前面鬧了一通，要見你，說是孟文柏發熱燒的不省人事，我娘已經去處理了。”

白芷手上一頓，一滴墨水滴落紙上，毀了一整張字帖。

而后她恍若不覺，就著之前的節奏繼續寫下去。

琥珀上來點亮了蠟燭，小聲嘀咕著:“姑娘心里不痛快，也不該作踐自己個兒的身子，弄壞了眼睛可是大事。”

也怪她看天氣好，晾的衣裳太多，忙著收衣裳，沒顧上自家姑娘。

半晌，白芷收起筆問道:“嚴重嗎?”

濟秀緩了一下才明白她是問孟文柏的病情。

“羅老說年輕人思慮過重，裝的。”

“你看，他到這個還跟我耍心機，苦肉計。”

今日是白芷父母的生祭，往年里她都是稱病將自己關在小樓里。

濟秀不知道該怎樣去勸解，誰也不能在別人的祭日去哄人開心，說忘掉前人的一切。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在跟她開玩笑，連蘇北望也早兩天躲了出去，將這個爛攤子丟給她。

思慮過后，她還是開了口:“白芷，要振作。”

“我有個弟弟……”

這是白芷一個人的故事，故事里是濟秀所不知道的一切。

“他叫阿芨，就差一個月就能來到這個世上，同我一道玩。”

“阿娘肚子上插著刀，身上全是血，她跟我說‘妞妞，別出來，活下去’。”

“阿爹被他們推下了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