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綠了,花開了,春回大地了。農民們的貓冬生活結束,開始新一輪的農業生產。
因為養牛,文韜決定將父母分給自己的二十畝地全部種上玉米。而松樹溝的地全部種上了黃豆。
松樹溝離芍藥溝有八十多里路,那里的無霜期比芍藥溝短,適合種早熟品種。為了獲得糧食高產,文韜決定購買優質的豆種。程連德對糧食新品種認識不足,又怕上當又怕花錢,自己不買還阻止文韜買,文韜沒聽父親,買來種上了。
今年程連德、文喜、文韜是分而又合,三家在一起種了地,文韜的拖拉機發揮它的作用,程連德非常滿意。等到田間管理的時候,因為文喜山里沒地,而程連德在松樹溝只包二十畝地,他們三家不能同時進行夏鋤因此便又分開了。玉竹、文韜他倆山里的地多,所以他們把精力主要放在松樹溝的地里。
在山里第一事是住的問題。農場主有四間小土房,可是現在一下去了九家人,根本住不下。加上錢明杰膽小怕人,文韜利用種完地后那幾天空余時間,在自家承包地邊蓋了兩間小土房,搭了兩鋪小火炕。蓋房時程連德、李敬祥、李敬業、杜志國、朱長順、文喜、文財都來幫忙,只用四天時就蓋好了。
玉竹望著屬于自己的,只能容三、四個人活動的二間小屋,笑著對文韜說:“如果咱們在芍藥溝有這樣的房子也行呀。”文韜聽了,哈哈笑起來:“你也太容易滿足了。這樣的房子,臨時住住還行,長期住,容易憋壞。我們一定會有自己的房子,而且又寬敝又亮堂。”玉竹說:“那咱們就奮斗吧。”
玉竹嘴上說的輕描淡寫,其實她心里想的與文韜一樣。為了這個目標,她沒結婚時就有個想法,只是沒好意思同文韜說。一直等到結婚,玉竹才向文韜提議。
這是玉竹、文韜在簽完承包土地合同的那完晚上,玉竹躺在文韜的懷里,撫摸著他結實的胸脯說:“老公,我有件事想和商量。”文韜摸著玉竹的臉說:“說,老婆大人有什么新想法。”
玉竹說:“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就是一個人干活好還是兩個人好?”文韜笑著推了玉竹一把:“你就直說吧,別拐彎抹角的。”玉竹不緊不慢地說:“咱包了這些地,咱倆干都吃力。萬一我懷孕了,就不能干了,你一人肯定干不過來。”文韜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他說:“結婚了,肯定要有孩子的。沒必要擔心,干不過來想辦法唄,求人,雇人。”
玉竹說:“你說的太輕巧了。到時候家家都忙,求誰去,雇人又得花錢。”文韜想想,玉竹說的是實情:“說有道理。你有什么主意。”玉竹說:“我想晚幾年要孩子。咱倆歲數都不大,好好地干二、三年,手里攢點余錢,再要孩子,到時候我在家專心看孩子,你忙不過來可以雇人,這樣大人小孩都不遭罪。”文韜聽了連連點頭說:“好主意,就這么辦。”
玉竹沒想到這么容易就說通了文韜,心里很高興。到了次曰,兩人去了鎮衛生院,玉竹戴了節育環。
玉竹、文韜解決了一個問題,又一個問題擺在他們面前,這個問題就怎么安排錢明杰。
春耕前一天的下午,錢明杰拿著畫本又讓玉竹講故事,玉竹接過來給他講了小羊智斗狼的故事,聽的錢明杰哈哈大笑。文韜看著孩子般的三舅,對玉竹說:“過幾天孫舅就上山給人放牛去了,咱們再下地干活,三舅沒人陪了呢。”玉竹說:“讓三舅放咱家那兩頭小牛,又有事干又不累。”文韜說:“不行,他不熟悉咱這地方的環境,別走丟了。咱的牛還是放到大群里讓人給放吧。不過領著三舅下地吧,他又怕咱爸,他一個人在家,我還有點不放心呢。”
玉竹說:“別領著下地了,大舅母知道了,還不得說‘嫌我使喚他,你接去不一樣’。再說三舅也不會種地。”文韜說:“咱讓三舅干活與大舅母不一樣,咱是讓三舅自食其力,三舅掙了錢,還是花在三舅身上。要是讓三舅晃蕩下去,他就徹底廢了。”玉竹說:“沒那么嚴重,三舅膽小,還是聽話的。先讓他晃蕩幾天,有適合他干的事再讓他干。”文韜說:“只好如此了。”
錢明杰在整個春耕其間,什么也沒干,就在家里轉悠。有時,玉竹干活回來,錢明杰纏著她講故事,文韜說:“三舅,別搗亂,干一天活挺累,沒力氣給你講故事。”因為語氣重了,嚇的錢明杰跑到門后貓著。玉竹、文韜見他那個樣子,又可憐他。可是農活太忙,暫時也顧不上他。
文韜等幾家種完松樹溝的地,正好,芍藥溝的地就開始鋤草了。文韜準備了一把鋤頭,讓錢明杰也下地鋤草。教了幾天,錢明杰學會了使鋤頭,但是他干得很慢,還不如一個半拉子。有時還溜號,看見蝴蝶也追,看見小鳥也要逮。玉竹、文韜也不管他,讓他隨便。
這天是端午節,天剛放亮,玉竹就起了,玉竹開了房門,只覺一股涼爽、清新的空氣撲面,又見地面濕漉漉的,原來半夜下了陣雨。玉竹觸景生情,來了興致,告訴完正在穿衣的文韜“下雨了。”便背起詩來“好雨知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文韜笑著說:“沒白看書,還詩興大發呢。不過不對景,現在應該算夏天了。背首夏天的詩。”玉竹說:“背就背,這難不倒我。”說著背起來:“雨足高田白,披蓑半夜耕。人牛力俱盡,東方殊未明。”文韜不認可:“帶‘耕’字,不應該算夏天的詩。”玉竹想了想又背:“晝出耘田夜績麻,村莊兒女各當家。童孫末解供耕織,也傍桑陰學種瓜。”文韜搖頭說:“有‘種’字,也不對景,我給你背首: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苦。”玉竹拍手笑著說:“我怎么忘了這首詩?我的記憶力不行,學了這首忘那首。”文韜說:“我就會這首,就打敗你了。”
說著,他穿了衣服起來,去外面看了看,回來對玉竹說:“雨下的不大,卻把地皮下濕了,看來上午是不能鏟地了,下午看看吧。”玉竹說:“正好,今天是五月節,吃了飯你去街里買點肉,咱包頓餃子吃,把爺爺他們都叫來。”文韜說:“行,我剁餡子。”
飯后,文韜把肉買回來,就開始剁肉餡,玉竹和了面,又挑菜洗菜。正忙著,文財來了,見二哥二嫂要包餃子,大聲叫:“好,過完年還沒吃過餃子呢。”玉竹說:“包好了,端一簾子回家下了吃。”
文財才不滿足呢:“哪么多人一簾子餃子,還不夠塞牙縫。不如把餡端到我家,多包些,大伙一起吃。”玉竹同意了。又多和了一大塊面,在肉餡里多加了菜。然后端到程連德家,把文喜一家也叫來了,大家一起包餃子。餃子包好,又去叫錢明杰,他開始不肯去姐姐吃餃子,在錢明華、玉竹、文韜的再三哄勸下,又經不住餃子的誘惑,也去了。大家熱熱鬧鬧地吃了頓餃子,下午又下地干活了。
玉竹背詩,引起了文韜的興趣,當天傍晚收工后,回到家,他對玉竹說:“鏟地動手不動腦,你說一邊鏟地一邊背詩行不行?”玉竹說:“太行了。我就是一邊干活一邊背詩。要不然腦袋也是閑著,總比胡思亂想強。”文韜說:“那書太大,兜里揣不下,把詩抄在紙上揣在兜。”玉竹說:“你抄吧,我做飯。”文韜說:“還是咱一起做飯,吃了飯再抄。”他們一起做了飯,吃了飯。一人抄了二首詩,才休息。從那天起,玉竹、文韜一面干著活,一面背詩。
玉竹、文韜將玉米地鋤了頭遍草,趟完頭遍地。沒有休息,接著去松樹溝鋤黃豆地的草。他們到了地里一看,當時就傻眼了,只見草苗一起長,地里看不見土,綠綠的全是草,玉竹驚叫道:“我的天喲,頭一回見這么荒的地。”文韜說:“肯定是那老王沒理管好。咱倆先干幾天,實在干不過來,咱就雇人。”玉竹說:“雇人得花錢,還是自己干吧。”文韜說:“雇人是花錢,可是要荒了地,影響了產量,得損失多少錢?”
文韜嘴上這么說,他心里也舍不得花錢。他先用耘鋤耘了,然后在鋤,就是這樣他們夫妻加上錢明杰干了十來天,地里的草才鋤四分之一。文韜看看不行,草要影響苗的生長,只好下山雇了十個人,干了五天,余下的自己又干了幾天,黃豆的地的第一遍才算鋤完。第二遍的草是他們自己鋤的。
農活是又累又枯燥的,尤其是在松樹溝,土屋到地,地到土屋,除了他們三人,想要見到其他人,得走一段路。玉竹、文韜在不耽誤干活的情況下,就背頌詩詞解悶。很快玉竹發現文韜的記憶力比自己好了,背詩詞比自己記的快,記的牢,這讓玉竹很是羨慕。
她笑著說:“真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文韜說:“不如你,你還會做詩呢。”玉竹說:“我做的不叫詩,叫順口溜。”文韜說:“能溜出來就行。”小倆口邊鋤草邊說笑,說著說著,玉竹突然有了靈感,她給文韜念道:“我一手拿著鋤,一手拿著書。頭上有汗珠,心中有詩書。”
文韜聽了拍手叫好,又說:“接著說呀,感覺沒完呢。”玉竹說:“就會這幾句,李女才盡了。我天天羨慕紅樓夢的中的林黛玉、史湘云她們幾個,人家的腦袋咋長的。我這腦袋跟漿糊似的,學了后面,忘了前面。”文韜安慰她說:“人不能跟人比,那樣就沒法活了,咱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就行。”玉竹點頭說:“你說的也是。”
立秋到了,又一年的夏鋤結束了,雨水也漸漸地多起來。玉竹、文韜卻并沒有急著回家,而是留在松樹溝,拔地里的大草。
這天他們又下地拔草,天氣悶熱,文韜說:“可能又要下雨。”玉竹說:“老天爺,千萬別下,再給幾天空,讓我們把草拔完吧。”拔到九點多鐘,錢明杰嫌熱,撒謊說餓了,玉竹知道他的意思,便讓回屋,寫字等著。
錢明杰走了時間不長,地頭又有人招呼他們。玉竹、文韜看了一會兒,才看出來是文財。他倆沒聽清文財喊的是什么,不知發生了什么,嚇了一跳,急忙奔他過去,走近了一問,文財平靜說:“有點小事。”玉竹嗔怪他:“你嚇死我了。”
他們三個人回到小房前的一棵柞樹下坐下。文財說:“我是求二哥二嫂幫忙。”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文財與前面提過的他的女同學趙萌萌戀愛了。這件事最近被趙萌萌的父母知道,他們不同意女兒與文財的婚事。任性慣了的趙萌萌不肯與文財斷決關系,發誓非文財不嫁。為此天天同父母吵鬧,又哭又嚎,要死要活的。
趙父趙母心疼女兒,妥協了,他們提出來,讓程家父母在興隆街里給開個店。程連德聽了趙家的條件,堅決不答應。程連德說:“我五個兒子,給他開鋪子,那幾個兒子怎么辦?砸了我的骨頭賣錢,我也開不起呀。不愿意拉倒,我們又不是找不找媳婦。”
文財不甘心,他對玉竹、文韜說:“媳婦好找,情投意合的難找。我們處這么長時間了,怎能說分開就分開。”玉竹問文財:“你要我們幫什么忙?做萌萌她爸媽的工作嗎?”文財說:“咋做工作呀?光用嘴說沒用,得辦實際事。不就開個店嗎,這有什么難的,只要有錢。”
玉竹、文韜明白他的意思了,玉竹說:“三喜,不是我封門,你知道我們也沒錢,包地還借錢了。”文財說:“我不向你們借錢,是想找二哥給我擔保。”擔保是怎么回事玉竹懂,父親幾次給人擔保,為此還替人還過錢。文財見玉竹猶豫,就說:“不用現在就決定,你和我二哥考慮考慮。我不強求,不行的說,我另想辦法。”說著就告辭,玉竹、文韜留他吃過午飯再走,文財說:“我騎的摩拖車是借曉斌的,還是快點回去還給人家吧。”說著騎著摩拖車走了。
見文財的車轉過山頭,不見了蹤影,玉竹問文韜有什么想法,文韜說:“三喜這幾年跟曉斌他們家人,也學了些做買賣的經驗,也早有做買賣的心,只是沒人支持他,他張羅不起來。現在他求到我了,我想支持他。”玉竹說:“假如我不同意呢?”文韜說:“你要不同意,我不會擅自做主。不過我希望你同意,必竟三喜是咱親兄弟。”
玉竹沒在說話,沉思起來,她知道擔保也是有風險的,尤其哥哥給弟弟擔保,如果文財的買賣賠了,他們必須替他還上。她抬頭望著自己的那一片正開花結角的豆子地,心想:“還不知道你能不能豐收呢,就先消費出去了。還有我爸媽、二叔、大姐的錢怎么還。”
想到這兒,玉竹轉頭望望文韜,見他正用期待眼神看見自己,她忙轉回頭,繼續望著黃豆地。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給文韜寫信做的承諾:夫妻要互尊、互敬、互愛、互信。只要你對我好,對我家人好;我就對你好,對你家人好。現在如果自己不同意他為三喜擔保,豈不是自己首先背棄了承諾。還談什么互尊、互敬、互愛、互信呀,自己首先對他不好,怎么要求他對自己好呢?
玉竹經一番思想斗爭,最終同意文韜為文財做擔保。高興的文韜連聲說“謝謝”,如果不是錢明杰在跟前,他要狂親玉竹一頓。
第二天,他們三人回了家。玉竹、文韜問了錢明華才知道,文財要開店的事,得到了幾個人的支持,首先是劉曉斌家同意賒貨給他。而程連德同意是同意了,只是不給錢,讓他自己張羅。他的理由:“我的錢只留給你娶媳婦用,其它的不管。”文財又求了張文浩的父親,他也同意借錢給他,要的利息也不高,只是指名要文韜給擔保。
文財見二哥二嫂回來了,高興壞了,他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謝謝二嫂,謝謝二哥。”玉竹笑著說:“不用來這個虛的,你把買賣做好就行。”
文韜同文財來到張文浩家,做了借款手續,張文浩的父親把錢交給文財。他對文韜表揚文財說:“小伙子不錯,有正事,敢想敢干。”
文財拿到錢后,就張羅開店,文韜本打算留在家給他幫助,文財不肯,一定要二哥二嫂回山里收拾地:“我自己張羅就行,別在耽誤你們的正事了。”
文韜三人回到山里拔完地里的草,又回到家的時候,文財的商店已經開張了,生意還不錯。
趙萌萌的父母見文財年經不大,如此有正事,加上趙萌萌的堅持,也就同意了他們的婚事。以后還為文財出本錢,擴大規模。提起此事,文財常說:“這事得感謝二嫂,如果不是二嫂同意二哥給我擔保,我就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