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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北大感舊錄二

二,劉申叔 北大教授中的畸人,第二個大概要推劉申叔了吧。說也奇怪,我與申叔很早就有些關系,所謂“神交已久”,在丁未(一九〇七)前后他在東京辦《天義報》的時候,我投寄過好些詩文,但是多由陶望潮間接交去,后來我們給《河南》寫文章,也是他做總編輯,不過那時經手的是孫竹丹,也沒有直接交涉過。后來他來到北大,同在國文系里任課,可是一直沒有見過面,總計只有一次,即是上面所說的文科教授會里,遠遠的望見他,那時大約他的肺病已經很是嚴重,所以身體瘦弱,簡單的說了幾句話,聲音也很低微,完全是個病夫模樣,其后也就沒有再見到他了。申叔寫起文章來,真是“下筆千言”,細注引證,頭頭是道,沒有做不好的文章,可是字卻寫的實在可怕,幾乎像小孩子的描紅相似,而且不講筆順,——北方書房里的學童寫字,輒叫口號,例如“永”字,叫道:“點,橫,豎,鉤,挑,劈,剔,捺”,他卻是全不管這些個,只看方便有可以連寫之處,就一直連起來,所以簡直不成字樣。當時北大文科教員里,以惡札而論申叔要算第一,我就是第二名了,從前在南京學堂里的時候,管輪堂同學中寫字的成績我也是倒數第二,第一名乃是我的同班同鄉而且又是同房間居住的柯采卿,他的字也畢瑟可憐,像是寒顫的樣子,但還不至于不成字罷了。倏忽五十年,第一名的人都已歸了道山,到如今這榜首的光榮卻不得不屬于我一個人了。關于劉申叔及其夫人何震,最初因為蘇曼殊寄居他們的家里,所以傳有許多佚事,由龔未生轉述給我們聽,民國以后則由錢玄同所講,及申叔死后,復由其弟子劉叔雅講了些,但叔雅口多微詞,似乎不好據為典要,因此便把傳聞的故事都不著錄了。只是汪公權的事卻不妨提一提,因為那是我們直接見到的。在戊申(一九〇八)年夏天我們開始學俄文的時候,當初是魯迅許季陳子英陶望潮和我五個人,經望潮介紹劉申叔的一個親戚來參加,這人便是汪公權。我們也不知道他的底細,上課時匆匆遇見也沒有談過什么,只見他全副和服,似乎很樸實,可是俄語卻學的不大好,往往連發音都不能讀,似乎他回去一點都不預備似的。后來這一班散了伙,也就走散了事,但是同盟會中間似乎對于劉申叔一伙很有懷疑,不久聽說汪公權歸國,在上海什么地方被人所暗殺了。

三,黃季剛 要想講北大名人的故事,這似乎斷不可缺少黃季剛,因為他不但是章太炎門下的大弟子,乃是我們的大師兄,他的國學是數一數二的,可是他的脾氣乖僻,和他的學問成正比例,說起有些事情來,著實令人不能恭維。而且上文我說與劉申叔只見過一面,已經很是希奇了,但與黃季剛卻一面都沒有見過,關于他的事情只是聽人傳說,所以我現在覺得單憑了聽來的話,不好就來說他的短長。這怎么辦才好呢?如不是利用這些傳說,那么我便沒有直接的材料可用了,所以只得來經過一番篩,擇取可以用得的來充數吧。

這話須還得說回去,大概是前清光緒末年的事情吧,約略估計年歲當是戊申(一九〇八)的左右,還在陳獨秀辦《新青年》,進北大的十年前,章太炎在東京民報社里來的一位客人,名叫陳仲甫,這人便是后來的獨秀,那時也是搞漢學,寫隸書的人。這時候適值錢玄同(其時名叫錢夏,字德潛)黃季剛在坐,聽見客來,只好躲入隔壁的房里去,可是只隔著兩扇紙糊的拉門,所以什么都聽得清清楚楚的。主客談起清朝漢學的發達,列舉戴段王諸人,多出在安徽江蘇,后來不曉得怎么一轉,陳仲甫忽而提起湖北,說那里沒有出過什么大學者,主人也敷衍著說,是呀,沒有出什么人。這時黃季剛大聲答應道:

“湖北固然沒有學者,然而這不就是區區,安徽固然多有學者,然而這也未必就是足下。”主客聞之索然掃興,隨即別去。十年之后黃季剛在北大擁皋比了,可是陳仲甫也趕了來任文科學長,且辦《新青年》,搞起新文學運動來,風靡一世了。這兩者的旗幟分明,沖突是免不了的了,當時在北大的章門的同學做柏梁臺體的詩分詠校內的名人,關于他們的兩句恰巧都還記得,陳仲甫的一句是“毀孔子廟罷其祀”,說的很得要領,黃季剛的一句則是“八部書外皆狗屁”,也是很能傳達他的精神的。所謂八部書者,是他所信奉的經典,即是《毛詩》,《左傳》,《周禮》,《說文解字》,《廣韻》,《史記》,《漢書》和《文選》,不過還有一部《文心雕龍》,似乎也應該加了上去才對。他的攻擊異己者的方法完全利用謾罵,便是在講堂上的罵街,它的騷擾力很不少,但是只能夠煽動幾個聽他的講的人,講到實際的蠱惑力量沒有及得后來專說閑話的“正人君子”的十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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