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南遠郊，一片寂靜，深夜的風自樹梢走過，帶起呼嘯的風聲，夜梟的聲音時不時想起，遙遙的還有幾聲不甚分明的犬吠。

一匹馬疾馳在這樣寂靜又荒蕪的深夜，馬蹄踏過之處帶起塵土，冰冷凜冽的風轉瞬又把它吹散，重新紛紛揚揚打著漩似的落在地上，最后不甘寂寞的重新做回泥土。

喬瑾被秦楚護在懷里，腦袋也被斗篷遮的嚴嚴實實，只能聽見四周呼嘯著往后趕的疾風，卻不曾被這樣的疾風吹到些許。

“秦楚！”風聲太大，她不得不直了直身子，幾乎把自己整個人貼在秦楚身上，湊到他耳邊，“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秦楚一手牽著馬韁繩，一手攏著喬瑾，身子微微前傾，呼嘯的風簇擁著從他臉頰旁邊疾馳而過。

他微微瞇著眼，有些不自在的直了直身子，“此地往東二百里就是平公山，過了平公山就是山東郡。”

“我們要去山東郡？”

“對，從山東南下進京方便些。”大秦西邊國土多山地丘陵盆地，地形復雜，趕路多有不便，而東部多平原，農耕發達，路途通達。

喬瑾歪了歪頭，努力回想了一下山東省到底是什么樣子。

那時候他們從山東路過，正值隆冬，鵝毛一樣的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下，天地間一片雪白，他們困在山東省整整半月。

那一段時間她心如死灰，整日消沉，幾乎不吃不喝過了半月，然后臨近啟程，她便大病一場。

那時候可沒人這么細心的照顧她，病魔反反復復折磨了她一月，病好了，她也想開了。

現在想起來，她還能清楚的記起山東凜冽的寒風，穿透薄薄的木板，穿過厚厚的棉衣，刀子似的刮在她心上，冷的刺骨。

那是一種刻在骨子里的冷。

她想的入神，一時間內接秦楚的話，秦楚只當她身子乏睡過去覺得冷了，也沒多想，只是動了動有些酸脹的手臂，換了個姿勢，重新攏了攏她的斗篷，繼續趕路去了。

感受到秦楚的動作，喬瑾心里軟了軟。

但是情是毒，她不想碰，也不敢碰了。

更何況兩人之間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兩人不過是合作關系，秦楚給她庇護，她配合秦楚演戲。

所以，現在兩人只是在培養默契吧。

各種念頭在腦海里轉來轉去，亂糟糟一片閃過來又閃過去，她直覺的感覺有什么東西改變了，但是因為頭腦實在是太昏沉了，思緒也不清楚，這念頭又閃的太快，沒等她抓住細想，她就腦袋一沉，睡過去了。

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秦楚抱著她靠在一顆樹杈上假寐，他眼底有淡淡的青色，原先白皙的面頰也染上了淡淡的紅_大約是被凍得。

喬瑾動了動有些酸麻的胳膊腿，這一動不要緊，原先那些被麻木覆蓋著的酸麻苦脹一時間全都涌了上來，難受的喬瑾差點倒栽蔥似的掉下去。

不過她沒掉下去，因為秦楚醒了。

身在荒郊野嶺，也就喬瑾這么昏了大半宿，秦楚幾乎是一夜沒睡，一方面要防備著有人突襲與各種意外，一方面還要護著喬瑾，這一夜過得不可謂不辛苦，直至晨光熹微才躲在樹上偷了會閑。

喬瑾不自在的動了動胳膊腿，蚊子似的開口：“秦楚，咱們下去吧，我腿麻。”

秦楚神色復雜看了看她，沒說話，攔腰扛起她，輕飄飄的落了地。

頭頂上是新綠的樹葉，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透進來，一束束的光透過樹林間朦朧的薄霧，美得不似人間，身下是厚厚的落葉，兩人壓榨了一路的馬匹被栓在一旁，時不時踏兩下，打幾聲響鼻，估計一會還要被壓榨。

等到僵了一晚上的四肢不酸不麻不脹了，喬瑾這才轉了轉有些僵硬的脖子，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似乎秦楚應該比她更難受。

“那個，公子，你身體還好吧。”

“還好，還能用。”秦楚同她一樣毫無形象癱在厚厚的落葉上，語氣懶洋洋的，難得放松。

喬瑾這時候才感受到心虛，也不知道說什么，便又沉默不語了。

“這里是平公山腳下。”

“……”喬瑾撐死胳膊，從地上坐了起來，有些震驚，“你這一晚上跑了二百多里地？”

“區區二百里地，疾風還受得住。”

疾風是秦楚的馬，現在正在一旁吃草。

喬瑾拽了拽自己的頭發，有些無奈，“你不是身子不好嗎，就算是為了躲避追兵，也不用一口氣跑這么遠……更可況，你還……帶著我。”

聽完喬瑾的話，秦楚有些奇異的看了她一眼，道：“誰跟你說我身子不好？”

喬瑾？？？

“你身子好？！”喬瑾疑惑。

“很好。”除了春日會體虛一周，這毛病治了二十年也沒見好，與其說是疾病，倒不如說是心病，除了這，確實很好。

“好？”喬瑾語氣拔高了一些，但是也沒有說的太大聲，潛意識里還提防著別人，“你春日體虛七日有余……”

“老毛病了。”

“……好，那氣溫回暖以后，整個晉南大約就只有你還穿著厚厚的狐裘斗篷……”

秦楚又看了她一眼，“春捂秋凍。”

語氣正直坦然，眼神里明晃晃的掛著“你這都不知道”這幾個字，噎的喬瑾說不出話來。

她現在只覺得秦楚年輕的皮囊下裝了一個四五十的靈魂，把江湖騙子養生養身養性那一套忽悠人的說法實踐的有理有序，照這么發展下去，他下一步可能要吃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