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送葬的隊伍停了下來,各伙面面相覷。
“怎么了?”恒讓之把視線從滅世身上移開,問前方的人。
“稟告少主,前方有人擋住了去路。”仆人回答。
恒讓之抬眼望去,看到那個身影,他就知道是誰了。
“恒老板,為什么要把筠令的東西拿走?”參夙橫在路中,悲痛地問,難道連讓他懷念的一點東西也要剝奪嗎。
“因為沒有尸體,只能立衣冠冢。”恒讓之從隊伍后方上前,淡淡道。
參夙看向隊伍中的人抬著一樽棺材,二話不說,直接輕身飛躍了過去。
“住手,你已經(jīng)害死了她,還要打擾她安息嗎?”恒讓之折扇一擋,阻止了他撬開棺材的舉動。
參夙眉目一滯,但很快他就一個回身,同時長劍出手,插入了棺蓋和棺材之間的縫隙。
棺蓋一下子被強(qiáng)大的靈力撬開了來。
恒讓之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懊惱地用折扇拍了拍腦袋。
撬開棺材后,凌厲的他瞬間變得溫和了,長劍也丟到一邊去了。
棺材中,放著她的衣服,首飾,還有各種她愛的小玩意,這些都是他所熟悉得。
他俯身下去,輕輕撫摸她的衣物,像撫摸愛人的臉龐,這樣迷戀而痛苦。
恒讓之看著他自顧自沉淪的樣子,也沒有阻止,到底是個可憐人罷了。
他摸了摸衣服,突然發(fā)現(xiàn)棺材里還有其他一些他說沒見過的東西。
撥浪鼓,小蹴鞠,和小小的衣服,顯然是小孩子所穿的衣服。春夏秋冬,竟有很多。
“這是?”他拿起一臉小孩子的衣服,布料也是及其柔軟,可以看出選布料的人的用心。
可是筠令怎么會有這樣的東西?
“她來找我時,總是問我,小孩子的布料該是這樣子的吧,還是那樣子的?”恒讓之似乎想起了之前的事,忍不住笑了笑。
“明明說著不會生下這個孩子,卻總沒完沒了地問關(guān)于孩子的事情。”
其實她還是喜歡這個孩子的吧,即使是殺人如麻的魔神,也還是有過想要美好寧靜日子的時候吧。
只是可惜啊,他還以為他可以當(dāng)大舅了呢。
恒讓之搖搖頭。
“孩子?”參夙身形搖晃了一下,幾乎要窒息,“她有孩子了?”
“是啊,聽她說有四個月了。”恒讓之說道,也不管哀莫大于心死的參夙。
孩子,他和她的孩子,參夙突然想起她被拖進(jìn)黑洞之際,微弱的哀求。
那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她腹中的孩子,在臨死之際流淌的身為母親的最真切的愿望。
即使是魔性也不能泯滅的,為了保護(hù)孩子的天性。
“一尸兩命,自然也要給孩子立個衣冠冢。”恒讓之繼續(xù)道,其實他是故意說出來給參夙聽的,好讓這個人的痛苦更甚。
她有身孕了,讓他夫君知道不是正常嗎,雖然她已經(jīng)死了。
參夙沒有答話。
恒讓之驚訝地發(fā)現(xiàn),參夙扶著棺材,哽咽著低聲哭泣了起來,美人垂珠,淚雨漣漣。
仿佛壓倒了最后一根稻草,所有悲傷就如決堤的海,洶涌而來,直把他淹沒到窒息。
還想補(bǔ)刀的恒讓之也閉嘴了,默默看著泣不成聲的太子殿下。
良久,恒讓之嘆了口氣,招呼抬棺材的人走了,留下參夙一人和那尊棺材。
本來還想強(qiáng)硬搶回棺材的恒讓之把棺材留給了他,因為就算他拿走那些衣冠物品,也始終失去了那個人了吧。
這已經(jīng)是給他最大的懲罰了。
“恒讓之,你快來幫我選。”筠令拎著幾件小孩子的衣服湊到恒讓之眼前,糾結(jié)地問:“哪個才是適合?”
“你不是說不要生下這個和人族的孩子嗎?”恒讓之笑瞇瞇地吐槽。
“那有怎樣!”筠令不高興地瞪著他,“這樣我就不可以選了嗎?我偏要!”
說完一把把衣服收好,又去搗鼓小孩子愛玩的玩意。
“話說,他已經(jīng)的小妾也是有孩子了吧,你還為他生孩子?”恒讓之放下手中的黃金算盤,問一頭扎進(jìn)小孩子玩意的筠令。
“誰說我要生了!”筠令一想到參夙,臉色就不好了,憤憤地將一只竹蜻蜓丟開。
“我希望下輩子下下輩子永遠(yuǎn)再也不要遇見他。”
被觸手拖進(jìn)黑洞的那一瞬間,她是渴望生存的,她的孩子,她不想要她的孩子死。
可是無情地黑暗還是包裹了她。
好黑啊,真的好黑啊,沒有一絲亮光,像他們這種扭曲的靈魂就該待到這樣的地獄里吧。
可是真的是讓人害怕呢,其實身為魔神的她也會害怕的啊,最怕狗,最怕黑,好像和普通的少女一樣。
已經(jīng)不會有人來救自己了吧,王已經(jīng)隕落了,再也沒有光能穿破這黑暗吧。
“恒讓之,恒讓之。”她呼喚那個最有可能來救她的人,盡管呼救的聲音是這么微弱,幾乎是喃喃自語。
“恒讓之,恒讓之。”她的聲音帶著害怕地顫抖,就像個呼喚哥哥的女孩。
只要她有危險,那個像哥哥一樣的人就會挺身而出,將她拖離危險。
只是這一次,不能來了。
又一道觸手撕裂了她的軀體,從腹部一直向上,把她整個人縱向剖向胸膛。
好黑啊,真的好黑啊,周圍沒有一道亮光,整個世界只有自己一個人,和死亡關(guān)在一起。
幾道觸手齊齊而上,撕裂了那個小巧的人兒。
“咳咳咳咳咳!”參夙猛地咳嗽起來,手帕上又是一灘鮮紅,他無力地靠在床邊,眼睛灰敗地望著窗外。
窗外沒有春天,也沒有夏天,只有一株一株寒梅盛開在這庭院,冰清玉潔,梅香撲鼻。
他又想起了那場梅花宴,他和她宴上對對聯(lián)。
“有緣過門聚白首。”少年溫和有禮,意氣風(fēng)發(fā)。
“同步偕婿結(jié)青鸞。”少女桀驁不馴,毫不示弱。
樂正太子和國師終究成了一段良緣。
樂正太子,病卒,享年二十三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