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逢被甩了上來,參夙只來得及看到筠令率先把北上逢奮力丟向了崖邊。
很快,她就被幾根纏繞過來的觸手卷住,拖下了深淵。
“筠令!”參夙撲到崖邊,失聲呼喊。
筠令被觸手死死纏住,手上的滅世卡在石壁上,劃出了一串火花,堪堪阻止觸手把她往下拉扯。
滅世的紅色光芒明明滅滅,竟有要油盡燈枯的預兆。
她仰起臉龐,額頭上不知哪里流下的血跡順著仰起的弧度流了下來,流進了衣襟。
上方的人緊張地朝她呼喊,但魔谷淵要沉下去了。
魔谷淵每到邪魔活動時才會在世出現,過后就會重新消失在時間,等待下一次邪魔蘇醒。
“筠令,快上來!”參夙伸手,卻被莫名的結界彈開,魔谷淵已經開始進入不知名空間了。
黑色的深淵漸漸變小,觸手也在下降。
如果她上的去,就不會卡在這里了。
筠令冷笑,可是臉上已經擺不出任何表情了,就像耗盡了精力的布娃娃。
手上還死死握著卡在石壁上的滅世。
小巧的身子已然耷拉,可她的神情卻是那樣深刻鮮明,明秀的眼睛里充斥著不甘和怨毒,如來自地獄的靈魂,淬滿了最惡毒的詛咒。
仿佛要跳出來,將凝視她的人吞骨入腹。
北上逢對視了一眼她的目光,就吃嚇得連忙扭過了頭,害怕地遠離了崖邊。
不停被扯向深淵的她,不正像一個拖回地獄的惡鬼嗎。
而那些集合了怨毒的,不甘的,怨恨的,痛苦不堪的眼神,在拖進深淵的一點前的最后一刻,化成了一絲哀求。
是那樣微弱的,帶著期盼的哀求,參夙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一向不可一世的她,怎么會有這樣的神情呢。
但很快,她就被帶進了黑點,越來越小的黑點消失在空氣中。
云開見月,陽光從散去的云層中頭一次,照射到那個絕望地跪倒在崖邊的人兒身上。
空氣中都是泥土暖烘烘的芬芳,只有不知誰的血跡浸泡了那些累累花蕊。
太子府。
小豐端來了一壺茶,小心翼翼地斟滿了茶杯,碧綠瑩瑩,他看了一眼現在窗前的太子殿下,嘆了口氣,又悄然退下了。
茶香滿室,在空蕩的屋內縈繞徘徊,與空冷的空氣盤旋碰撞,發出寂寞的聲響。
參夙總覺得她還沒死,只是又貪玩跑出去了,今天,明天或許就會回來。
如果不是這樣。
為什么他每一次回頭,總能覺得她就站在窗欞前撥弄那盆蘭花,站在亭子里投喂湖中魚,站在祠堂門前揪發財的胡須。
回身間,充斥的都是她的氣息。
梳妝臺上的紫金木匣被知兒整齊地擺放著,每次筠令都會把心儀的首飾放入木匣,帶著開心的神情。
她的衣服還搭在架子上。
他拿了起來。因為她的身材個子比常人要小巧,衣服都是小一號。
他輕輕撫摸著衣服上的紋路,仿佛那個人還在身邊,依然會有她溫暖體溫。
一切都是往常的樣子。
“殿下。”小豐扣了扣門扉,提醒,“該用膳了。”
參夙抬頭看了看窗外,夕陽已經沉入天際,黑夜很快又要淹沒過來。
不知不覺,已經要天黑了嗎。
“太子妃回來了沒?”他問,似乎是在問小豐,又似乎在自言自語,帶著無盡落寞。
小豐噎了一下,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每一天太子殿下都問這個問題。
似乎在等太子的回來,可是太子妃……
“殿下……”小豐猶豫著開口,“該去用膳了。”
最終他還是沒回答這個問題,回答也只是徒增傷悲罷了,太子妃,已經不可能回來了。
他眼眸暗了暗,仿佛無盡的哀傷和落寞在胸腔翻涌,就像心底穿了孔般,所有的力氣都從孔中流失。
他握緊了手里的東西,不管那熾熱的溫度把手心灼燒的疼痛,仿佛只有這樣的溫度才能讓他的痛苦減少。
“殿下!”小豐見他把焰王玉緊緊握在手心,驚道,那可是會燒傷的!
參夙只是望著窗外,渾然不覺疼痛般。
“不好了,不好了!”一仆人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驚慌失措。
“太子殿下,二夫人喝下墮胎藥流產了!”
參夙一聽愣在原地,本來他該是吃驚或者悲痛的,但他卻覺得有種無力從心底蔓延上來,竟讓他出乎意料的平靜。
待參夙趕到北上逢的房中的時候,北上逢已經虛弱躺在了床上,房中燃燒著濃郁的熏香,有些嗆人。
“為什么要這樣做?”參夙沉默了很久,問了一句。
“哈。”沒想到她笑了一下,道:“孩子又不是你的,你緊張什么?”
參夙猛地看向她,喃喃道:“什么?”
“這只是那幫土匪的種,我豈會生下來。”她惡狠狠地唾棄,就像唾棄自己骯臟的身體一樣。
“那天晚上……”參夙好像也理出了思緒,如果孩子不是他,那他們……
“那天晚上,我們什么都沒發生。”北上逢得逞地哈哈大笑起來,“我就是要讓你們痛苦,讓你們不得好過。”
“是你父皇誅了我族,是你們害得我這樣,我就要你一輩子在悔恨和痛苦中渡過!是你害死了她,那個魔族。”
她惡毒的說完后,就大笑著奪門而出,嘲笑而肆意的笑聲很遠還傳來。
參夙閉了閉眼,壓下心中的洶涌而來的情緒。
是他害死了筠令。
“東西都帶來了嗎。”恒讓之問。
“是的,都帶齊了。”一個仆人模樣的人拱手回答,雖然太子府守衛森嚴,但也難不倒他。
南王身前的衣物,首飾,通通都帶來了。
“這樣就好。”恒讓之道,也有些悲嘆,“這樣你就可以入土為安了。”
“準備下棺吧,然后把她的身前的東西一同燒給她。”恒讓之回頭吩咐。
“是。”身后的仆人半蹲著把棺材抬了起來,緩緩悠悠地往小道走去。
一路上只有散去的白紙錢飛揚,一行人送葬,安靜地只有無聲的悲傷流淌。
但是真正為她悲傷的人,又有幾個呢。
恒讓之撫著手上的滅世,它已經入鞘,如它死去的主人一樣失去了鋒芒,光輝不再,銹跡斑斑駁駁鎖住了劍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