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恩斷義絕
- 妃傾帝業
- 風卷寒云
- 5433字
- 2018-09-26 16:38:11
宿在淮王府這一夜,馮凝也未睡得安穩,腦海中同樣總是浮現東方決生前與她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天將亮時,她才捱不住濃濃困意而緩緩入眠。原以為一旦進入夢鄉她就不會如醒時這般煎熬,卻奈何在夢中她也夢見東方決。
這場夢很長,從初見時她對他的?恨意,再到后來恨意消除,繼而有了些許好感,最后成為情誼深厚的好友,仍然是那些美好的記憶!
直到夢見東方決與獨孤云大戰,東方決技差一籌敗下陣來,命垂一線。馮凝才突然驚醒。
晶瑩剔透的汗珠順著她一張修長驚艷的臉頰滾滾而下。
“你醒了?”說話的一開口便有一股清涼感能夠席卷他人全身,伴隨著淡淡清香,不是獨孤云又是誰?他此刻正坐在榻邊。
“我還真是未曾想到,東方決在你心中,有著如此重要的地位。”獨孤云一句話說的既自嘲,又有濃烈的酸意,“不僅要親自動身替他尋找墓地,連做夢也一直叫著他的名字!”
一直叫著東方決的名字?馮凝有些懷疑這句話的可信度。雖然她將東方決當做好友,可也不至于到了這種地步吧?畢竟,東方決是她仇人的這一事實無法改變。
“就算他在我心中的地位至關重要,那又怎樣呢?”
本是十分隨意的一句話,聽在獨孤云的耳中,卻是覺得心如針扎。原來她那日在御花園真的是在說謊,他早就對東方決芳心暗許。呵,枉他獨孤云聰明一世,卻連這比她小了幾歲的妮子在說謊也分辨不出。
“也是,在你的心中,誰的地位重要或不重要,那都是你的事,別人又能怎樣呢!”獨孤云從榻邊站了起來,轉過身緩步行至窗前。他發現他此刻不敢再去看那榻上的女子。
馮凝也忽然覺得獨孤云今日有些反常,但究竟是哪里不對,她又說不上來。
這些日子以來,他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就隨他去吧。或許他與生俱來便注定是帝王命。所以常常喜怒不形于色,讓人琢磨不透也是他天生的本性!
“東樂皇陵北面的那一座山,沒有被圈進皇陵范圍,而且有著一股清甜的水從山頂流下,直達山底的小溪。”過了許久,獨孤云緩緩開口,“哪里盛開著許多美麗的花朵,有著各種各可愛的小動物,還有一片碧綠的竹林,鳥語花香,綠樹成蔭。若是將東方決葬在哪里,完全符合他決臨終前的遺言,將他葬在山清水秀的地方。”
東樂皇陵的北面?真有那么一處地方?昨日她怎么不曾見到?
而且,就算真有那個地方,也不是她尋到的。真能將東方決葬在那么?他泉下有知是獨孤云找的?會怎么想?
“多謝你的好意,但我想應該還有比那兒更好的地方。”馮凝終究還是拒絕了,她一定可以自己找到一處絕佳墓地,將好友安葬。
獨孤云情不自禁的冷笑一聲:“呵,你的心思,我又如何不明白呢。只是東方決也并非你想的那么小氣。臨終前他可以讓東樂的臣民不要愚忠,可以歸順于我,已經證明了他的大度。”
停頓了一下,獨孤云又接著說道:“況且憑他的武功造詣,想來世間罕有敵手。既然敗在我的手下,想必他對我也是高看幾分的,所以我給他選擇的墓地,他應該也會接受。”
馮凝聽后,覺得的確有幾分道理,東方決不是那小氣之人,從他臨終前讓東樂臣民不要愚忠,讓皇妹和侍衛好好活下去,不要想著替他報仇就可以證明他的大度。
更憑他生前計窮之時屢屢問計于獨孤云,還有對獨孤云的態度便能知曉他對獨孤云的高看與信任。
“你既然殺了他,又何必在他死后替他完成遺愿呢?”馮凝問出心中疑惑之處,“難道就不怕別人說你做作,假惺惺么?”
“第一,不是我殺了他。我給過他機會,讓他投降,是他自己選擇的死。第二,我已經很多年沒遇到過在我手下能撐過十招的人了,但他卻是與我過了數百招,著實讓我刮目相看。”獨孤云所言句句發自肺腑,“第三,我從來只做我想做的事,別人怎么看那是別人的事。也不是任何一個人死在我的手下,我都會替他選擇墓地的。”
其實,還有最為重要的一個原因獨孤云沒有說出來,那便是因為馮凝在乎,所以他才這么做。他現在最想的,就是想幫馮凝,讓馮凝欠他人情。從而改善對他的看法與態度。
“皇陵北面的那座山,我會去看一看的,如果真的不錯,便就選在哪里吧。”馮凝終究還是做出了讓步妥協,畢竟窗邊那白衣男子所說的話也確實都有幾分道理。
至此,獨孤云才又回轉身來看向榻上美人。她到底還是沒有恨自己太深,還能聽進去自己的話。
“已經未時了,你還不打算起榻么?”獨孤云忽然話鋒一轉,“這幾日你都是這般酣睡,飲食不定。就算你受得住,也該考慮一下自己的身子才是!”
“沒胃口,吃不下。”簡短的說了六個字,馮凝便又躺在榻上,一把扯過被褥將頭蒙住,繼續大睡。
獨孤云見此情形,想要說些什么,卻是欲言又止。罷了,他哪有資格說的太多,隨她去吧!
“公子,今日耽擱的時間有點長了,好多事還等著你處理呢。”言鈺忽然出現在寢間門前,想來應該是一直就在,只是未曾露面。其實她后面還有一句話未說出口,因為她看到了公子面上的不悅,便將那句話給咽了回去。
獨孤云雖有些不舍,但他的自控力還是很強,故而一些事情他必須前去處理。一路出了淮王府,便徑直朝皇宮而去。
獨孤云走后不久,馮凝便掀開被褥,又從榻上坐了起來。她的確還是有著一絲困意,可也睡不著。只不過是不太想面對獨孤云而已。
起榻后,雖沒胃口用膳,但怎奈抵不住腹中饑餓,便到膳卓前吃了兩塊糕點。
而后便出了房門,施展輕功朝東樂皇陵北面的那座山而去。
一炷香的功夫,到達了目的地,這里一切都如獨孤云所說那般,山清水秀,風景優美。確實符合東方決臨終前的遺愿。
決心將東方決葬在此地后,馮凝便又施展輕功離開,不過這次她沒有再回淮王府,而是去了皇宮。
因為她要是沒猜錯的話,慕延空應該在皇宮,她還有些事情要找慕延空幫忙。
到了皇宮后,馮凝徑直到了翠軒宮,想找的人沒找到,不想見的是反倒是遇著了。
只見獨孤云此刻正手持一柄長劍在使寒冰劍法。速度之快只教人眼花繚亂,無從看清!
片刻,獨孤云便收了劍招,催動內力將劍往后一推,那柄劍便一下飛回了幾尺外的劍鞘中。
“睡夠了?”獨孤云不轉身也知道是誰來了這院中,她身上的那股氣息,就算距離的再遠一些,他也聞得到。
“慕延空呢?”馮凝不想耽擱,便開門見山地問道。
“你找他作甚?”獨孤云轉身看向馮凝,不答反問。
“自然是有事!”馮凝這句話說與沒說簡直無異。
“一定只有他才能幫你辦這件事么?”如今的獨孤云不想放過任何一個能夠改變眼前女子對他看法與態度的機會。
聞言,馮凝心想好像她要找慕延空辦的事,獨孤云也的確可以替她辦到。但是她又不想讓獨孤云替她辦,一來,她不愿再欠人情,二來,她也不想獨孤云在這件事中得到好處。
“只有他能辦。”馮凝語氣非常堅定。
“如果不出意外,他應該在行宮。”獨孤云沒有繞彎子,直接告訴了馮凝。既然別人不愿讓他幫忙,那么他也不會費力不討好,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馮凝道了一句“多謝”便朝行宮方向行去。
盞茶時間,到了行宮。馮凝讓在行宮侍候的宮娥將慕延空叫了出來。
“南宮姑娘,找老乞丐有何事?”慕延空生性耿直,不喜歡兜兜繞繞,知道眼前這位絕世佳人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也就爽快的直奔主題了。
“東方決的墓地已經找好了,我想明日便將他下葬。”
慕延空爽快,馮凝也不拖泥帶水:“但憑我一人之力,無法將他的靈柩抬到那邊去,更無法在短短一日的時間內替他打造墓碑。所以,還想請你幫忙。”
“嗨,這些都是小事,全都交給我吧,保證給你辦的妥妥當當的。”索性不是什么難事,慕延空當場便應了下來。
“那么我就靜候佳音了,你一旦辦好,第一時間告訴我。”馮凝說完,慕延空直頷首道好。
正欲離開,可馮凝又想起一點什么,便再度開口:“對了,還是多打造兩塊墓碑吧,東方燁與東方瀚也該下葬了。拖了這么久,他們的尸身恐怕都已腐爛,卻是還未下葬。真是作孽!”
馮凝說最后幾句話時,臉上雖呈現笑容,可話語卻是有些嘲諷之意。她的家人尸身只怕早已腐爛,卻都沒個入葬之地。現在她卻在替她的仇人們考慮這些。而這一切,全都是因為東方決。
“東方決臨終前將他的身后事托付給了你,你可以替他去尋墓地,可以替他打造墓碑,可以親手葬了他,但東方燁與東方瀚,還有東方潯與東方灼,都輪不到你插手。”
一股清涼的感覺從不遠處傳來,席卷人的全身。話語之中伴隨著淺淺清香。
話音剛落,一白衣公子出現在了馮凝與慕延空的視線之中,正是獨孤云。
聽到獨孤云聲音的那一剎那,馮凝心中恨意頓生,獨孤云既然一路跟蹤她來了行宮?他到底要作甚?
“若是你將他們的身后事全都辦了,那么我辦什么?”見無人說話,獨孤云便又接著說道,“我還拿什么來收買這天下人心,還拿什么來實行仁政,坐穩這個皇位?”
“你說的這些話,就不怕被別人嘲笑虛偽么?還有你做的這些事,讓多人流離失所?東方家與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將他們趕盡殺絕?你知不知道這會對他們的親人,對他們的臣民造成多大的傷害?難道你的良心就不會受到譴責么?你就不怕遭到報應么?”
馮凝對身前這翩翩公子的看法已經完全改觀,他再不是數月前救下自己的那個善良公子,更不是那個收留她,傳授她武藝的好心人。
也再不是那個擁有著一身絕世本領和超凡智慧而令她心生敬佩,甚至略微讓她有些惻隱之心的人,他只不過就是一個披著人皮的偽君子,虛偽的令人發指。
“我幾個時辰前就和你說過了,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至于別人的看法,我從不在乎。”獨孤云沉默了許久,方才開口,“而且,終究有一日,天下人都會知道,虛偽的人不是我,應該受到譴責,遭到報應的人也不是我!”
聽言,馮凝竟莫名其妙的流下兩行清淚,一顆腦袋也不斷的晃動。臉上掛著耐人尋味的笑容。
眼前這個男子,她根本就看不透,看不懂。也讓她感覺到深深的害怕!
“這把寒冰劍是你的,現在我還給你。”馮凝將手中劍扔向獨孤云,但獨孤云并沒有伸手去接,任由其掉在地上,發出哐當的響聲。
“還有這本鳳鳴真經,也還你。”馮凝又從懷中將鳳鳴真經掏了出來,扔向獨孤云,獨孤云仍然未伸手來接,任由其掉在地上。
“還有我這一身武功,也請你幫我廢了吧。”馮凝心如死灰,原本她還一直對眼前這個男子抱著一絲希望,可現今,她真的不想再與她有半絲瓜葛,“從今往后,我與你恩斷義絕,形同陌路。至于我欠你的,日后定當奉還!”
聽著這些言語,獨孤云只覺心中五味陳雜,說不出是何滋味。
“你當真要如此么?”良久,獨孤云才稍微平靜了一些,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的開口詢問。
那料馮凝卻是不回話,只痛苦地閉上了一雙美眸。
見此情景,獨孤云知道她是鐵了心了,忽然一下沒控制住,便噗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黑血。
在一旁的慕延空見狀,連忙來到獨孤云近前,關切地問道:“義弟,你中毒了?快坐下,我運功幫你療傷!”
聽說獨孤云中了毒,馮凝又睜開了緊閉的雙眸,當看到獨孤云嘴角殘留的一抹黑色血跡與地面上那一灘黑色的血,她為之一驚,獨孤云是什么時候中的毒?是何人能夠有這種本事在他的身上下毒?
“我沒事,歇息一下就好了。”獨孤云話是對著慕延空說,但視線一直盯著馮凝,當見到她知道自己中毒而眼神慌亂時,獨孤云心底又有一丁點的開心喜悅!
“都成這樣了,還說沒事。”慕延空有些責怪之意,“趕快讓我替你療傷。”
說罷,慕延空不待獨孤云回話,便用力將獨孤云扶到一旁坐下,爾后自己則盤腿坐在獨孤云身后,運功替獨孤云療傷。
馮凝則一直楞在原地,腦中一直在想獨孤云是何時中的毒,下毒之人是誰?可思來想去,想的頭都要裂了,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待她回過神來,已是許久之后,身前早已不見慕延空與獨孤云的身影。
她要前去看望獨孤云么?他傷的怎么樣?有沒有性命之憂?
他畢竟是她的救命恩人,還對她幫助頗多,于情于理,的確是要前去探望一番的。
可他又做了這么多傷天害理的事,自己剛才也說了與他恩斷義絕,若是再前去探望他,不就成了一個反復無常的人了么?豈不被他笑話?
一時間,馮凝在到底去不去探望獨孤云這件事上糾結徘徊著。
從前,馮凝從未覺得時光流逝的有多快,但今日,她是深刻體會到了。
她記得明明沒有因為這件事猶豫多久,可天色已是黃昏。而她仍然沒做出決定要不要前去探望獨孤云!
就在這時,慕延空去而復返,又來到馮凝身前:“沒想到你還在這,我還以為你已經離開了。”
“他怎么樣了?”馮凝沒有指名道姓,但她所問的是誰,不言而喻!
“你不是要與他恩斷義絕么?還關心他作甚?”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馮凝對獨孤云的情義,根本就做不到恩斷義絕,獨孤云也早在不知不覺中對馮凝愛入骨髓,他們自己不知道,但慕延空這個局外人卻是看的真切。
馮凝被問的啞口無言,一些想說的話,無論如何她也說不出口。最后決定離開。可剛走沒兩步,耳邊又響起慕延空的聲音:“說來也怪,明明他才吐出黑血,像是中毒,可我將他送到翠軒宮后,卻并沒發現他有不適的跡象,將太醫院的若干太醫都叫來替他診治,卻都說他并無大礙,半絲中毒的跡象也無!”
聽說獨孤云無礙,馮凝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了。她就知道,憑獨孤云的能耐,怎么可能會有事呢!
正欲抬步向前,身后卻再度傳來慕延空的話語:“事到如今難道你還看不明白么?獨孤云,是愛上你了。”
聽言,馮凝身子猛的顫了一下,獨孤云愛上她了?這怎么可能!
獨孤云是什么樣的人物?會愛上自己?這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如是想后,馮凝不再逗留,徑直向前走去,慕延空又說了一句什么,她沒有聽清,也沒有再停止步伐。
離開了行宮后她不假思索的便朝皇宮門口走去,這皇宮她實在不想待,索性還是回淮王府。
輕功她也沒心思施展,只想步行,一來可以冷靜冷靜,二來,也可漫步散心。
來到這個世間差不多二十年光景,最近這半年是她過得最開心也最不開心的日子。
仿佛這短短的半年時光,她便像是走完了一生一般,竟有一種飽經滄桑,被歲月摧殘的感覺涌上心頭。
恍恍惚惚間,馮凝便鬼使神差地到了淮王府,沒有多想,徑直到了百花閣,進了寢間,關門上榻,扯過被褥蒙頭大睡。
許是真的太累了,不多時馮凝便入眠了。這一次,她沒有再做夢,睡得十分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