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的房間,現(xiàn)在顧茗的房間,是對著樓梯口的。以顧茗對我的怨恨,為了阻止我進入她的房間,肯定是用足了力氣。我沒有防備,直接向后倒去。顧茗可能猶覺不解氣,順手又推了我一把。我一腳踩空,摔在樓梯上,眨眼間滾了下去,連喊叫都來不及。
我躺在地上好半天,腦子蒙蒙的,四周都安靜下來。我被人小心的扶起來一點,我晃晃暈乎乎的腦袋,一只手小心的按著我的頭不讓我動。我瞇著眼,看了一眼,是顧巖。他神色焦急說著什么,我看著他的嘴一張一合,什么也聽不到。我看見林姨慌慌張張的跑過來,嚇的臉色都白了,卻不敢碰我。我費力抬起頭,顧茗站在樓梯口,身形瑟縮。我無聲牽起一個艱澀的笑,柳眉,我欠你的還了!
果然是世道輪回轉(zhuǎn),三年前我欺柳眉,如今她的女兒連本帶利的討回去。只是顧青城能為了柳眉拋妻棄女,我欺她她也無話可說,可是顧茗,既然大家都是受害者,你又有什么資格針對我呢。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醫(yī)院,只有舅母在病房里守著我。見我醒來,拿濕過水的棉簽兒在我唇上潤了潤,關(guān)切的問我:“可有哪里不舒服?”
我微微搖了搖頭,扯扯嘴角,擺出一個虛弱的微笑。麻醉藥的藥效已經(jīng)過去,其實我渾身哪都是疼的,根本沒有力氣說什么話。
“你受傷的事兒我還沒有和爺爺奶奶說,怕他們年歲大了受不住,只說你去了亞舟那兒,亞閣出了那麼大的事兒,你去陪陪她也說得過去。”我點了點頭,隨她安排。舅母沒說出口的是,要是讓外公知道我未婚先孕還打算帶著孩子去往異國他鄉(xiāng),指不定得氣出個好歹來。當初我媽媽就是耍手段先懷了我才逼著顧青城跟她結(jié)了婚,所以后來他倆離婚,外公生氣歸生氣,卻想著他們有錯在先,到底是對顧青城多了一份容忍。如今我若再走了我媽媽的老路,到底是家丑,傳揚出去,指不定就給說出個上梁不正下梁歪來。
“我這次必定要讓顧青城給我一個說法,你好歹也是他的女兒,他竟然能讓那個女人如此欺負你。你媽媽雖然不在,舅舅外公還在,他竟是一點不將我們放在眼里!”舅母提到顧青城狠了顏色,“這次我倒要看看他還要怎么護著那個女人跟她的女兒!免不得林媽給我打了電話,你出了這樣的事情,顧家的竟是沒一個露面兒的,也只一個顧巖仁義些,在外頭一直守到現(xiàn)在。”
站在外公舅舅的立場,會覺得走到離婚的地步不是一個人的錯。而同為女人,這場婚姻明顯的受傷最深的是我媽媽,所以舅母對顧青城的成見不可謂不深。
“舅母!”我喊了一聲,抓著她的手輕輕晃了晃,乞求的看著她。
她看著我,嘆了口氣,終是溫柔的勸慰我:“誰也想不到會發(fā)生這種事兒,這個孩子也是與你無緣。你不要多想,好好養(yǎng)好身子才最重要。”
我從樓梯上滾下來的那刻,就隱隱感覺到這個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只是心里還是存有一絲僥幸,原來究竟還是失去了。心里忽然就塌了一塊,像是缺角的房子,擋不了風擋不了雨,一片凄然。心臟像被人攥著不停的收縮,像是冰窟由里到外滲著冷意,終于還是失聲痛哭。
“央央,你這個時候休學(xué)回來,我猜想你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發(fā)生。只是你不愿意說,我也不想逼你。你說你要去國外找你媽媽,也是騙我們的吧。你既然打定主意要瞞著我們帶著孩子遠走,央央,你是我的女兒,我了解你,你能走到這一步,那就表示你和孩子的父親之間肯定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舅母伸手擦掉我不停滑落的眼淚,柔聲繼續(xù)說道:“即便是沒有父親,這個孩子生在我們家里,將來也沒有人敢說他一句壞話。可是央央,你往后的日子還長,你爸爸和你媽媽的恩怨,你也是經(jīng)歷過來的。這些年你怎么過來的,你盡心瞞著我們,若不是出了那檔子事兒,也不知道你和你爸爸的關(guān)系會嚴重到那個地步。你想想柳眉和顧巖他們的處境,你也不想你的孩子以后處處遭人排擠為難。退一步說,你將來能找到一個真心愛你能接受這個孩子的男人,可是有這個孩子在,你和孩子父親的糾纏就斷不了,舅母也不愿意看著你為著那些個不相干的人再傷心。”
“舅母!”我撲進舅母懷里,終是哭的不能自已。這個世界上由人講出來的道理有太多,可不是聽了之后就能解除煩憂。我比誰都明白,有這個孩子的存在,以后我和湘江之間就免不了糾纏。可是最后理智還是屈服于血脈相連的情感,所以我讓秦海笙幫我偽造手術(shù)記錄,幫我回到a市對湘江避而不見,我甚至想要出國永遠不再回來。可是原來我做再多,也抵不過老天對我勾勾手指開的一個玩笑。
“央央,舅母知道你心里難受,可是你剛沒了孩子,你這樣的哭法,身體會吃不消的。”舅母紅著眼睛勸我,可我只覺得心里難受的緊,與湘江的糾葛之苦,對亞閣安危未定的擔憂,壓抑許久的對顧青城的怨怒,統(tǒng)統(tǒng)隨著這個孩子的逝去爆發(fā)出來。我必須得做點什么,哪怕只是這樣聲嘶力竭的痛哭,我也得做,否則,我怕我會瘋掉。
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等我終于平靜下來,全身的力氣都好似被抽走了一般,我又陷入昏昏迷迷的境地。我聽見舅母焦急的喚著我央央,還有一個人在叫不停的叫我姐,我小小聲的應(yīng)著,說:“我好累,讓我睡一會兒,不要吵我。”可是他們好像沒聽見,仍然不停的在我耳邊叫我。我感覺有光亮照進我的眼睛里,有人在扭動我的身體,不停的說話說話,好煩,想求求他們,不要吵,不要碰我,就讓我安生的睡一覺吧!我的寶寶,也許我能在夢里見到他呢!
再次醒來是一個白天,陽光很好。太久沒有視物,視線模模糊糊,明亮的光線刺的我眼睛發(fā)酸,我狠狠閉上眼睛,等酸痛感消失才又慢慢睜開眼睛,眼前依然像是隔了一塊磨砂玻璃。光線從窗戶射進來,暈開一個個琉璃世界。窗簾半遮著,陽光照在病床的一角,我無端的覺得渾身發(fā)冷,想要拉開那半扇窗簾,讓陽光能照在身上。
“想要什么?”
我想開口說話,讓他把窗簾拉開,張開口卻只發(fā)出幾個單音節(jié),嗓子像是被砂紙打磨過,沙啞疼痛。無奈中我只能伸手指了指窗簾。
那人走到窗邊把窗簾拉開一部分,陽光像是開閘的水涌進來照在身上,不能立馬驅(qū)散寒意,但是是有溫度的暖。我抬眼去看立在窗邊的那人,背朝光影,看不清楚臉,輪廓有點熟悉。我低低呢喃道聲:“謝謝!”也不管他聽到?jīng)]有,自顧閉上眼睛想繼續(xù)睡去。
“既然醒了就別再睡了,你已經(jīng)睡了三天了!”
這個聲音像是流水沖刷過的石頭,圓潤清亮,乍然聽到甚是陌生,然而也只是一瞬。我住的單獨病房,很安靜,加濕器小聲的咕嘟咕嘟響著,走廊里偶爾有醫(yī)生護士急匆匆的腳步聲和交談聲。湘江立在窗邊久久未動,我知道他一直在盯著我看,眼神絕對算不上友好。孩子沒了,你現(xiàn)在是不是恨不得想掐死我呢?我這樣想著便又迷迷糊糊的想要睡著。
有人推門進來,在床邊坐下,輕聲問:“央央醒過來沒有?”
“剛剛醒過來一會兒,可能又睡著了。”
我聽出是舅媽的聲音,努力睜開眼睛,輕聲叫了一聲:“舅媽。”
舅媽見我醒來,看著我立時紅了眼睛,“央央你可嚇死舅媽了!”
“對不起!”我最最不想的便是讓他們?yōu)槲覔环中模筋^來是卻是害他們操了大心。
舅媽強忍著給了我一個笑臉:“傻孩子,說什么對不起,你醒過來就好!”
舅媽說著看了湘江一眼,神色復(fù)雜,“亞舟打不通你電話,來家里找你,正好我不在家,亞舟說漏了嘴,爺爺已經(jīng)知道了。還有,爺爺已經(jīng)見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