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

紙袋神用著平靜的語調點了點頭。

“遠古人類出于對大自然和未知力量的敬畏創造出了神明的概念，神話、宗教、君權神授……這種概念在人類的歷史長河中不斷得到完善和強化，其最終結果就是我們的誕生，所以實際上來說，你們才是我們的創造者，只不過你們自己并沒有發現這一點。”

神是由人類創造的？這句在歷史課本上是再尋常不過的結論，但是出自一個神明的口中總叫人有些不敢相信，尤其是對于我這么一個無神論者，我實在不想聽到紙袋神用著這么正經的邏輯和我扯謊。

“再確切點說，人類是為了填滿自己對于未知和神秘的恐懼和求知欲才制造了我們，我們只是為了彌補人類的無知才存在在人類意識框架里的相對智慧體，以此逐漸產生了物質的形態反作用于人類。”

“你不會是某個大學的哲學講師吧？還在宣揚這種奇怪的唯心主義。”

我看著說得頭頭是道的紙袋神露出了一副鄙夷的表情，并不是很相信他的這套理論。

“嘛，這也只是神界的主流觀點，我們的學術研究和人類一樣還有很多的不足和困惑。”紙袋神往著自己的杯子里添滿了麥茶，“但是有一點是確定的，我們不可能去背叛和傷害人類。”

“為什么？就因為是人類創造了你們，所以你們很懂得感恩嗎？”我問道。

“哈哈哈，不是這么膚淺的理由啦。”

“那是什么？”

“就像人類需要食物才能生存一樣，神明也是需要給養的，而且比起人類，我們對這份給養更是依賴。”紙袋神在哈哈大笑之后換做了一個認真的語調，“這個給養就來自于人類的信仰，如果沒有它，作為一種意識而生的我們便無法延續，也就相當于實體的死亡了，所以沒有神敢背叛和傷害人類，因為一旦迫使人類放棄了信仰，這對自己是一種毀滅性的打擊，更何況我們本來就是服務人類的存在，完全沒有理由要對自己的創造者不利。”

這樣的說辭可信嗎？我閉著嘴，沒有把這個疑問說出來，因為就算說出來，也可能不會有比這更可信一點的答案了。

“從這方面講，這也是我們中的某些人懼怕高尾君你們這些無神論者的原因。”

“又扯到我了嗎……”

我看著紙袋神向我伸出的手指。

“你們就代表著那些失去了信仰的人類，隨著科學的進步，他們擔心你們這樣的人類會越來越多，總有一天人會不再信仰神明，使得神的意識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神也會有這種害怕的嗎？”

“當然，不過就我個神而言，我是覺得這種擔心只不過是多余的。”

“嗯？”

紙袋神在我的面前輕輕掀開一點自己的紙袋，把裝著麥茶的杯子靠了上去，在自己喉結聳動多下并發出了一聲暢爽的“哈”之后，他重新放下了杯子。

“‘神奇’里有‘神’，‘神秘’里有‘神’，‘神圣’里也有‘神’，人類只要永遠對未知的事物充滿好奇與向往，那我們就不會有消失的那一天。”

“是嗎……”

今天和紙袋神的會面真是顛覆了自己以往的三觀，然而自己有沒有真的相信這套理論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和紙袋神閑扯了一些其他事，沒有再對他多問什么，最后從他為我打開的傳送門回到了現實的世界。

營救黑崎和推翻神界組織的鬧劇算是告一段落了，除了知情人之外，我和黑崎班長她們對著這件事情秘而不宣，只是將它放到一邊和自己的朋友們繼續進行著假期的海島旅行，但是對于白石而言這件事似乎沒有辦法這么容易過去，她僅僅在一天之后就以工作為由瞞著我們提前離開了叢神羅里島，盡管我們嘗試著聯系她，可是直到我們回到哥譚鎮，她也不曾回復過我們，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聽班長講，名為《高尾，屹立在大地之上》的電影刷新了神界單周票房紀錄，我在一夜之間也成為了神們津津樂道的話題，但現在的我對這種事一點心情都沒有，而是想知道白石到底去了哪里。就這樣又過了三天，在家無事的我的手機上忽然收到了一條沒有署名的陌生郵件，上面只寫著簡短的幾個字“哥譚機場”，雖然很想吐槽一下為什么一個小鎮還會有機場，但是急于趕往機場的我還是忍住了。

我風塵仆仆地趕到了機場，在穿梭的人群之中一眼就看到了一個一身白色連衣裙帶著遮陽帽的銀發女孩。

“白石！”

我站在人群里大聲地向著女孩呼喊，她慢慢地回過了頭來。

那真的是白石，臉上帶著柔和的笑，就靜靜地站在那里看著我。我奮力撥開人群向著她跑了過去——這場景像極了我很久以前做過的一個夢，依舊是在擁擠的人群里，還是小學生的我呼喊著向著越走越遠的她拼命靠攏著，最后卻沒有趕上她。

但是這一次，白石沒有越走越遠，我也趕上了她。

“塌醬，來了呢。”

“你這家伙……玩什么……失蹤啊？”

面對笑盈盈的白石，氣喘吁吁的我一邊喘勻著氣一邊和她抱怨道。

“沒有啦，就是工作真的很忙。”

“忙到沒空和我們說一聲嗎？”

“沒辦法啊，工作的時候不能及時去看手機，等到看到的時候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你們了……”白石自己停頓了起來，眼神變得有些黯淡，“那個，塌醬……我要走了。”

“是嗎……”

對于她說出的話我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應該說在看到機場這個地點的時候我就早有心理準備了。一時間，我們在嘈雜的環境里誰都沒有說話，還是白石在好長一段時間以后率先開了口。

“這次工作要去外地，所以得離開哥譚市了。”

她重新揚起一張笑臉，只不過這張笑臉沒有之前的來著燦爛。

“雖然有很多話想和你們說，但是只能等有機會的時候了。”

這個“有機會”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了，又或者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了，白石表情里的遺憾傳達給了我后者可能性更大的預示。可是我也沒有勇氣逼著她現在就把那些話說出來，因為那樣的感情如今的她可能會承受不住吧。

“塌醬。”

“怎么了？”

“對著女孩子必須要有責任心一點。”

“你不要把我說的和花心男一樣啊，我可還沒和女孩子交往過。”

“明明和我交往過來著。”

“喂，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了。”

白石對著我吐了吐舌頭，換了一副有些認真的表情說道：“不過，你對于別人的喜歡可是真的虧欠了很多哦。”

“哪有？”

“盯——”

白石直直盯著我撇開了的眼睛。

“行了，我不會一直拖著人家的，”我終于服軟了，“只是現在暫時有點混亂……和害怕，等到我把心結打開了就……那個……”

“還真是渣男的發言呢。”

“無路賽，我很快就會打開心結，才不會渣的。”

“那你想對誰打開心結呢，吉澤還是黑崎？”

“這和黑崎有什么關系……”

我想要反駁白石的話，但自己的聲音卻沒有任何底氣，變得越來越小。白石看著這樣的我，突然露出了得勝的微笑。

“算了，我不逼你了，你自己慢慢考慮吧，塌醬雖然是個優柔寡斷的男孩子，但是我想還是沒有那個膽量干腳踏兩條船的事，你一定會給自己喜歡的人一個答案的。”

“嗯……”

相比起白石的篤定，我其實十分心虛——剛才有那么一瞬我是想說出“你們都是我的翅膀”這種話來的。

這時候機場廣播里突然響起了某某航班將要起飛的消息，白石聽到消息，不禁回頭望了一眼。

“我該走了。”她回過頭來，對著我有些抱歉地說道。

我愣了一下，只是低著頭沒有說話。

“塌醬。”

“嗯？”

“如果最后做不了決定的話就……”

白石迎著抬起頭的我想要說些什么，但是說到一半馬上停住了。

“不，沒什么，我走了。”

她改了口，最后沖著我笑了笑便拉起行李箱向著候機廳那里進發了。

看著那個越來越遠的背影，我沒有依依不舍的呼喚，她也沒有戀戀不忘的回頭，只是就這樣讓她消失在了我的視線里。離別或許讓人傷心，但是這一次的我沒有猜忌，沒有埋怨，也很放心。放心的是白石的心里似乎不再擁有對我的愧疚和對自己的自責，我們的關系如同回到小時候那樣的單純和明朗，她一定和我一樣，可以對著那個下一次久別重逢的對方坦誠相待，會心一笑的，既能如此，現在的相隔萬里又有什么關系呢？

我轉過身去，微笑著走向了來時的路，仿佛覺得有兩個矮小的身影跟在了自己的身后。

那是年幼的塌醬找到了迷路的年幼希醬，一起笑著走回了歸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