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念一想,籃球室里的人打球的時候被碰出鼻血之類也是偶爾會有的事,沒有放在心上。
何況她的心里還裝著事兒,無暇再去多關注這些東西。
路上,她整理好心情,又給萬媽媽打了個電話,得知她已經回到了家里,于是也回家去。
到了家門口,她先來到窗邊,往屋里看。
里面一個人也沒有。
地上傳來幾聲奇異的“喳喳”聲,萬星遙一低頭,原來窗臺下萬爸爸搬回家的“神石”上停了一只黑白色的小鳥兒,剛剛一連串的喳喳聲就是它發(fā)出來的。
萬星遙垂眸看了會兒鳥兒,小鳥叫了一陣,撲扇著翅膀飛走了。
神石啊神石,保佑媽媽渡過難關。
她打開門,進了屋子,似乎聽到樓上有萬媽媽的聲音,但是聲音太小,她也不確定。
萬星遙順著木樓梯往上走,只見萬媽媽的臥室門關著,里面?zhèn)鱽硭桃鈮旱土说闹v話聲。
她走上前去。
“他們家監(jiān)控范圍大,我在做什么都存在監(jiān)控里,但是他們家女兒非說見到過那串手鏈從我的口袋里露出來了一角。”
“他們家太太一開始說要送我去警局,但是看了幾遍監(jiān)控也沒有看到什么時候我拿過她的手鏈。”
“阿珍,抱歉啊,這次就算他們不辭我,我也不會再在他們家干下去了。”
“你這樣說……難道你也懷疑我?”
萬媽媽的聲音激動了些。
但她很快平靜下來,“雖然當初給我公公看病花光了我們家的積蓄,但是我還沒有淪落到需要去偷盜的地步。”萬星遙聽到這里,不再繼續(xù)聽下去,躡手躡腳下了樓。
她重新走上樓梯,嘴里喊著,“媽媽,我回來了。”
等她走到樓上,萬媽媽已經掛了電話,打開房門。
見到她,愣了愣,笑道:“上次你說今天歌唱比賽,我都忘了。”
這次的歌唱比賽學生內部活動的性質居多,學校只邀請了幾個家委會的代表。
萬星遙捏起身側的裙擺,轉了一圈,微笑,“已經順利比完了。”
她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媽媽,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萬媽媽看起來云淡風輕的,笑容不變,“又不是我干的,他們也沒辦法為難。不過,”
萬媽媽的神色嚴肅了一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萬星遙很了解萬媽媽,如果她知道這件事被鬧到萬星遙的學校去了,她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她自己受委屈可以,絕不允許萬星遙受委屈。
萬星遙咬了咬唇,“是一個好朋友悄悄告訴我的,她剛好也住在你做家政的那個社區(qū)。”
萬媽媽神色透著擔憂,“如果這事情被你的同學知道了,肯定對你有影響,能不能把你的朋友的聯(lián)系方式給媽媽?媽媽想和她說兩句話。”
萬星遙一呆。
她上哪兒找這個“朋友”?
“不用吧,她肯定不會到處宣揚的。”
萬媽媽卻搖搖頭:“星遙,人言可畏,萬一這種事在你的學校傳開,哪怕人家不是故意的,也會對你造成很大的影響。不然,周末請你朋友來我們家做客吃飯好嗎?媽媽也想當面跟她解釋一下,請她在查清真相之前替我們保密。”
萬星遙低下頭。
這時候再推脫,萬媽媽肯定會察覺不對。
實在不行,就拜托羊羊或者其他同學來客串一下了只能。
她答應道,“好,我先跟她說一下。”
回到房間,萬星遙一下子躺倒在床上。
她還有很多的問題想問萬媽媽。
那串手鏈對方是不是要她賠償?他們會做什么過分的事情嗎?她和珍阿姨后來吵架了嗎?有沒有人欺負她?……
不行,她要想個辦法。
手鏈肯定不是萬媽媽拿的,那她能做什么呢?去余婉家?guī)退黄鹫沂宙湥?
如果、如果手鏈是余婉藏起來的……
她自己想也沒想過這種事,更無法想象身邊真的會有人去做這種事,下意識地不相信。
那是在電視劇和小說里才有的橋段啊,余婉只是脾氣暴躁了些,不可能那么壞的吧?
如果手鏈最后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他們又該怎么辦?
萬星遙想啊想,卻像是身處迷宮,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邁出步伐。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她猶豫了一下,拿起手機。
從看到群里的消息到現(xiàn)在,萬星遙一直沒有再看新信息。
——今天一班的領唱太絕了,感覺都可以原地出道了
——樓上去翻翻前面的消息再說話吧……
群里的人七嘴八舌地回復起來:
——那是她媽媽干的和她有什么關系?
——真的是她媽媽干的嗎……
——估計八九不離十
——為什么本人不出現(xiàn)啊
——orz,我們班本來有人想認識她,沒想到鬧這么一出,直接勸退
——你們在群里說這些不合適吧?還只是懷疑,沒有確定
……
萬星遙翻了兩頁聊天記錄,退出來,找到余婉。
——我可以去找你嗎?這件事肯定有誤會的
她等了半天,對面卻沒有回復。
窗外蟬鳴稠密,夏末的陽光熱烈地照耀著一切,萬星遙躺在床上,在這本該最愜意的時候,禁不住流出了眼淚。
——我們星遙其實像我一樣,很堅強,就是不知道為什么,從小愛哭
小時候萬媽媽笑瞇瞇地摸著自己的頭說話的模樣浮現(xiàn)出來。
枕頭濕了一片,貼在臉頰上潮濕粘膩。
她感到一陣疲倦,讓她先睡一會兒,睡一會兒再去找余婉……
不能睡!她多休息一會兒,媽媽就要多受一會兒的委屈……
她身體發(fā)沉,卻滿腦子想著從床上爬起來,掙扎著感覺過了不過幾分鐘,落地窗外傳來拍玻璃的聲音。
萬星遙驚醒,感覺哪里不對,往窗外一看,居然已經到黃昏了!
“啪啪”——窗外再次傳來敲擊的聲音。
她扭頭。
夏澤一身西服,逆著光站在她屋外的陽臺上,夕陽給他的身體渡上一層金邊。
他好像一個奇跡。——一句話閃過她的腦海。
萬星遙站起來,頭一暈,整個人晃了一下,險些沒站住。
身上好像有點燙,但她沒多注意,過去給他打開了落地窗。
門窗打開,
“夏澤,你……你怎么了?!”她捂住嘴。
夏澤的眼角有塊淤青,衣服也很皺,鎖骨上有兩道明顯是指甲刮過的痕跡,粉色的傷口讓人看得牙酸。
夏澤問她:“怎么沒有接電話?”
他的聲音比平時還要低沉。
萬星遙揉揉眼睛,“我下午不小心睡著了。”
她指指自己的臉,“你受傷了,還有這里……”她又指了指自己的鎖骨。
“我知道。”夏澤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片刻,伸手放上她的額頭,“你發(fā)燒了,萬星遙。”
“啊?”她一愣。
被夏澤這么一說,她這才感覺身上燙得異常,頭也很重。估計是情緒的大起大落讓她生了病,難怪中午的時候她躺在床上疲憊得起不來。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側,“真的哎……你先進來。”
他沒動,說:“已經解決了。”
“什么?”萬星遙一時沒明白。
“你看消息。”夏澤說。
萬星遙預感到了什么,走回屋里翻出手機,先看到的是夏澤的幾個未接電話和屏保上來自朋友們的各種問候消息。
魏曉的最新消息:——遙遙,為什么游緒會突然發(fā)這些啊?
她打開年級群,里面被“???”刷屏。
她往上翻,游緒發(fā)了一段話:
——余婉一開始不知道那個人是萬星遙媽媽,是我告訴她的,幾天之后就出了這件事。早上我在校門口看到群里的消息,產生懷疑,試著問她那個手鏈藏哪兒了,會不會被發(fā)現(xiàn),她說不可能。
游緒這段話之后,群里的同學們紛紛:
——這不是前面指認那個家政是同學媽媽的那個人嗎
——這反轉來得太快了吧
——吃瓜ing
——???
——???
——???
……
之后余婉也出現(xiàn)了,她@了游緒,
——你有病?我什么時候跟你說過那些?為什么好好誣陷別人?
有人說:——校門口有監(jiān)控,調出來看看不就知道了?學校的監(jiān)控都是高清的
余婉沒有回復。
就在半個小時前,魏曉發(fā)了一段監(jiān)控視頻過來,畫質清晰,萬星遙點開。
畫面里,人群往來的校門外,余婉背對著鏡頭,只能拍到游緒在說話的樣子。
他的嘴型多看幾遍,確實是“手鏈藏哪兒了?會不會被發(fā)現(xiàn)?”
不知道余婉回復了什么,游緒笑了一笑,又說了什么,同時手上豎了個大拇指,然后先余婉一步進了學校。
退出視頻,萬星遙繼續(xù)翻聊天記錄,群里炸開了鍋,余婉過了許久才重新冒出來,
——你不止告訴了我她是萬星遙媽媽,這件事從頭到尾也是你給我出的主意!你說她什么都跟我搶,你看不慣這種人,才主動幫我
游緒:
——賴不掉就潑人臟水嘍
——我承認我看不慣萬星遙,所以早上在群里故意配合你。我承認我有錯,但也僅此而已。這件事情本身和我沒有半點關系,除非你拿出證據(jù)來啊
余婉:
——你還讓我不要留下痕跡??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你這個小人!
……之后是一片混亂,總結起來就是沒有直接的證據(jù)。
她沒有繼續(xù)看下去,她放下手機,走到陽臺門前。
夕陽已經又落下了一分,夏澤的身影在黃昏中愈發(fā)黯淡,逆著光,她看不太清夏澤的臉,那雙漆黑如點墨的眼睛卻格外地亮。
“抱歉,”他聲線低沉,一如窗外的黃昏,“我警告過她,沒想到還是發(fā)生了這種事。”
記憶忽然通透。
原來那兩次夏澤問她,都是已經看出了不對。自己不肯說,他也沒有強求。
可是他沒有聽之任之,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去找了余婉。
難怪后來余婉沒有再找她的麻煩。
只是誰也沒想到,她最后會做出這種事。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問。
他勾了勾唇角,“不難猜。”
他的嘴唇很薄,勾起嘴角的時候,形狀很好看。
萬星遙被燙傷一樣垂下目光,“謝謝。”
“走了。”頭頂傳來夏澤的聲音。
萬星遙連忙道:“等等!游緒為什么會突然說這些?和你受傷有關系嗎?”
她突然想起中午在籃球室看到的那一灘疑似血的東西。
雖然理智知道應該最多就是鼻血之類,還是忍不住一陣心慌。
夏澤已經走到欄桿前,回頭,“威逼利誘。”
萬星遙喉頭動了動。怎么威逼?自己也掛彩的威逼嗎?
夏澤說完,轉過身,攀住欄桿,翻身,身影消失在視野中。
萬星遙跑出去,扒住欄桿,只見他在樓下的石頭上一借力,已經穩(wěn)穩(wěn)站到了地上。
萬星遙喊道:“夏澤!你上來,我家有藥。”
夏澤沒說話,只是留給他一個背影,抬手揮了揮。
他慢悠悠往外走,沒一會兒,修長的身形就消融在小巷深沉的黃昏中。
——又被你給裝到了
早上,是誰說了這句話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