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羲將那樣東西呈給戰寒夜看。戰寒夜的手微微發著抖,將那玉佩緩緩握入手中:“楚羲,這……這是……”
楚羲低著頭開口:“是的,正是青妃娘娘的遺物之一:棲海玉佩。”
花燭雖然對這個世界的了解并不多,但她多多少少聽海棠菡萏和梧桐三人講過一些有關戰寒夜母親青妃的故事。
說起來,戰寒夜的身世與她有點像。他的母親也是出身不高,是戰敗國送來大晟的棋子,但是他的母親一進宮就備受寵愛,從當初一個美人,漸漸到修媛,然后到昭儀,最后成為青妃。
當然,這受到了宮中許多人的嫉妒,在青妃還懷著戰寒夜的時候她們就下手了。
每天都有做成不同樣式的滑胎藥送入青妃的寢殿,但每一樣都被識破原封不動地送去了廣清宮呈給戰寒夜的父親。當時的宮人都還記得那幾天他們的皇帝有多生氣,把宮里幾十個妃嬪的寢宮搜了個遍,把有嫌疑的八個妃嬪全部趕出了宮。這八個人中還有當時極為受寵的德妃。
滑胎藥風波算是結束了,青妃也清凈了一段日子,安安穩穩生下了戰寒夜。
第一胎便是皇子,這在那時皇子極為缺乏的宮中可謂是大喜事,這也令宮中的那些女人們更加堅定了要扳倒青妃的決心。
從那之后,總有各種各樣的妃嬪打著看望小皇子的名義到青妃的寢殿里翻來翻去。
青妃性子本就溫順,面對她們逾矩的行為她也沒說什么。
直到后來出事了。
那天天氣晴朗,青妃帶著戰寒夜到御花園里散步,迎面走來了新入宮的惠婕妤。
惠婕妤生性傲慢,當時更是仗著皇帝對自己的寵愛無法無天,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見到了比自己階級高上了不止一星半點的青妃也不行禮。青妃的婢女看不過去說了她幾句就被惠婕妤一巴掌呼到了地上,青妃為自己的婢女出頭,也被她一巴掌扇得跌倒在地。這么一跌完了蛋——青妃抱在懷里的戰寒夜的頭磕到了地上,血嘩嘩地流。青妃當場就暈了過去。
惠婕妤也被嚇了一跳,匆忙拉著自己的婢女就走,最后還是那個被扇了一巴掌的青妃的婢女哭著找人幫忙才把戰寒夜和青妃給救了。
雖說之后那個惠婕妤被亂棍打死了,但自那以后青妃的身體每況愈下,一日不如一日。到她去世的幾個月前更是坐都坐不起來。
青妃去世后所有人都以為她只是單純的病死,但是只有戰寒夜知道青妃是為什么而死——是為了他。
戰寒夜的父親要立戰寒夜為太子,為了防止外戚掌權,必須將太子的母妃除掉。
這就是青妃死去的原因,這就是冰冷無情的帝王家——為了自己手上的權力,犧牲多少人他們也覺得無所謂。
從那之后,戰寒夜登上了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太子寶座甚至現在坐在象征最高權力的龍椅上,他都沒有絲毫的高興,因為他明白,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他那可憐的母妃用她的生命換來的!正是因為這樣,他才像不知疲倦一般潛心研究治理國家,如果有一天大晟在自己手上滅了,那么青妃的死也就不值得了。
花燭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邊的戰寒夜,別人都只看到了他身著龍袍,光鮮亮麗的樣子,卻沒有人看見他背后的疲累與無助。
突然有些心疼,花燭伸出手,輕輕握住了戰寒夜的手。她能感覺到自己握住他手時他輕微的顫抖隨即也反握住了她的手。
花燭感受著戰寒夜手上的一道道掌紋以及常年手握兵器磨出來的厚厚的老繭。
戰寒夜對楚羲招了招手,楚羲走上前去,將手里那塊光亮異常的玉佩遞到了戰寒夜手里。觸到那塊玉佩的瞬間,戰寒夜的手就開始發抖。感受到他的失常,花燭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了些,這樣一個尋常的舉動竟讓戰寒夜徒增不少勇氣。
戰寒夜將棲海玉佩拿在手上一言不發地摩挲了好一陣子,似乎是在感受它從前主人留在上面的些許記憶,然后才緩緩將它系在自己腰間。
現在他的腰間掛著兩個女人的東西,一樣來自他的母親,一樣來自于花燭。
“如果沒事了,你就下去吧。”戰寒夜對楚羲說。
“是,皇上。”楚羲退了出去,宮殿里就只剩下戰寒夜和花燭兩個人了。
戰寒夜轉身將頭埋在花燭肩上。花燭對于這樣的行為有一點抗拒,但是她并沒有推開他,因為現在的戰寒夜太脆弱了。
他哭了。
睥睨天下的這位九五至尊埋在花燭肩上哭了。
宮殿里很安靜,只能聽見戰寒夜低低的啜泣聲。
不知過了多久,戰寒夜收回眼淚,又變回了那副生人勿進的冰冷臉色。
“回去吧。”
花燭和戰寒夜都沒有坐轎子,他們肩并著肩走過厚重的宮墻。那些鮮紅的宮墻不知道看過了多少鮮血的揮灑才能如此艷麗,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才能擁有如此厚重的身軀。
遙遠的城門外是動蕩不安的長安,無數人幻想著入宮逃離這殘忍血腥的地方,可誰知道這被四面銅墻鐵壁圍得密不透風的華麗的囚籠里是更多的倉皇與犧牲。
半路上,戰寒夜突然開口:“花燭,朕不會讓我們的孩子再遭受一遍和朕一樣的痛苦的。”
突如其來的承諾讓花燭有些措手不及——他都已經在思考他們的以后了,可是未來的變數實在是太多了,尤其是在她這樣一個穿越而來的人身上。
哪怕心里有這樣的顧慮,花燭也還是沒作聲,未來的事未來再想吧,過好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
還有半個月就是上元節了。
宮中又變得忙碌起來,花燭走在路上是不是能看見小宮女和太監抱著一堆堆花紅的裝飾物匆匆忙忙走過。
上元節啊,就是現代的春節,怎么辦,好期待。
宮里大小宮女太監統共幾千人,辦事效率不容小覷,上元節的前幾天,宮里就已經充斥著紅紅火火熱熱鬧鬧的氣氛。
上元節這天晚上,戰寒夜神神秘秘地把花燭叫到廣清宮。花燭被叫去的時候還一頭霧水——這個時候這么神秘兮兮的,到底有什么事呢?
花燭一進廣清宮,戰寒夜就把門關好,拉著她向里間走。
“哎哎哎,你干什么......”花燭以為戰寒夜要干些什么不好的事情,連忙掙扎起來。
戰寒夜見她如此大聲嚷嚷,迅速掩住了她的嘴,并豎起另一只手的食指,貼在唇邊,示意她不要那么大聲。
花燭平靜下來,明白他不會傷害自己,反應沒有再那么激烈。
“今晚我帶你到長安街道上看看,體驗一下真正的熱鬧的上元節。”
哦,原來戰寒夜打的是這個算盤。本來花燭還沒這個心思,戰寒夜這么一提,她心里的激動就已經按耐不住了。
......
兩人換了一身普通百姓的服飾,伴著日薄西山的遲暮,悄悄溜出了宮城,至于之后宮里的爛攤子嘛,戰寒夜已經一件不落全部堆給了楚羲。
不得不說,宮外的上元節與宮內的感覺完全不一樣。街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帶有節日氛圍的笑容。
時不時幾個小孩手上拎著各式各樣花燈從花燭身邊嬉笑著跑過,花燭就一直盯著人家手里的花燈看。
戰寒夜看著她眼里的羨慕,一言不發地拉著她向前面一個掛著幾只大紅燈籠店鋪走去。
花燭詫異地看著他,再抬頭看向那家店鋪,喜悅與感動瞬間擠滿了她的兩只眼睛——那是一家花燈店!
“謝謝你,戰寒夜。”
“我們之間何必客氣,如果你真想謝,今天晚上你就洗干凈了等我......”話音還沒落,戰寒夜就結結實實挨了一拳。
花燭已經被戰寒夜的不要臉鬧了個面色緋紅——他怎么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種話!
戰寒夜也沒計較,反倒因為她可愛的反應而笑得更燦爛了。
兩人走進了這家花燈店,里面掛滿了大大小小的花燈。花燭看了一圈,指著掛在店內正中的那個白色的圓球狀花燈:“我喜歡那個!”
戰寒夜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的只是一個毫無特色的球。但沒辦法,誰叫花燭喜歡呢。
戰寒夜付了銀子,花燭歡天喜地地抱著那個花燈出了店。這個花燈遠看好像沒什么,但近看卻別有洞天——那個白色的球上面精致地雕刻了細小的花紋,戰寒夜仔細看了一眼也不由得驚嘆不已。怪不得比普通的花燈貴了一倍。
兩人繼續在街上走著,看到不遠處的大廣場處聚集了許多人,他們好奇也圍了過去。
原來是有人在表演雜技。
被人群圍在中間的是一男一女,男人嘴里不停吐著火,女人在旁邊舞劍。
戰寒夜嗤笑了一聲:“不過是些小把式。”但花燭很吃這一套,她目不轉睛盯著那一對男女,是絲毫余光都不給戰寒夜。
然后......
戰寒夜渾身散發著醋味。
突然,場上的表演節奏快了起來,鼓點一下一下有力地擊著。從旁邊又跳出了兩個人加入表演,場上四人手里均執一柄長劍,以相同的動作舞著長劍。
一切都是在這個毫無防備的時候發生的。
四名舞者一瞬間齊刷刷地劍指戰寒夜和花燭兩人,尖銳的劍尖劃破空氣,一點點接近他們。花燭瞪大了眼睛,沒有任何反應。
戰寒夜下意識地一把把花燭推開,自己也倒向另一邊,嘴里大喊著:“快跑!”
周圍的群眾也被嚇了個半死,有人開始大聲尖叫,人們也四下散開逃跑。
花燭反應過來,迅速從地上爬起,手上捏了個水靈法,向戰寒夜的方向沖去。
“快跑!別管我!”戰寒夜一邊與刺客周旋,一邊對沖來的花燭喊道。他大概已經摸清了這幾個刺客的階級。四個人中有兩名橙階靈法師還有兩名黃階靈法師。如此大的陣仗,看來是已經摸清楚了他和花燭的階級以及他們今天會單獨出來。這么看來,戰寒夜眼神像是淬了冰——宮里還有內奸!
花燭靠近戰寒夜附近三米,伸個手就能將正在與他糾纏的其中一個靈法師揮飛,就在這個時候,一只手突然自她后方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捂住了花燭的嘴。
戰寒夜瞥到了這一幕,瞳孔驟然放大,失聲叫出來:“花燭!”
糾纏著戰寒夜的兩位靈法師乘他分神運轉靈法攻擊他。轟隆一聲,兩道不同靈法同時擊在戰寒夜身上,可他卻絲毫沒感覺到,用了一個爆炸火靈法,自己發了瘋似的從煙霧中沖出,沖向花燭。
可是......來不及了,戰寒夜沖出煙霧看見的只有花燭被迷暈挾持走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