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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018.千齡秋獵(中上)

  • 碎金甌
  • 柳無楹
  • 3164字
  • 2018-10-03 22:10:38

等渾忽從鋪上驚醒時,天已大亮。金燦燦的陽光溫暖地灑在她的面上,有片刻的安寧與祥和。

夢中女人的聲音依舊縈繞在耳畔:“我來了哦……我馬上……就要來咯……”

那黑暗之中一閃而過的嫣紅身影,像是舊夢的延續。

渾忽揉了揉自己凌亂的發絲,緊蹙的眉頭也隨著思路的清晰而逐漸舒展:“我之前真的猜錯了……罪魁禍首果然是她。”

看來這夢中的女人,是時候現身了。

前有蒼鷹展翅引路,后有帳兵執箭跟隨,直魯古一馬當先,正與一幫王公貴戚一起爭奪著遠處一只飛奔的雄鹿,姿態可謂是雄姿英發,哪怕鬢邊白絲紛飛,也絲毫不減其勇武風范。

阿蘭若與貴妃相并走在圍獵場外的大路上觀獵閑聊,貴妃見直魯古遙遙領先,遂夸贊道:“這么多年了,陛下的騎射還是那么好。”

阿蘭若失笑:“他剩下的也就這點兒了,虧得騎射/精湛,還能拉拉人緣。”

貴妃又張望著:“陛下身邊跟著駙馬都尉?”

“陛下喜歡他,這幾日出獵一直跟著呢。”阿蘭若答道:“他從前都不讓人緊身跟隨,如今卻為駙馬都尉破例了。”

貴妃媚眼如絲,細細觀察著屈出律的一舉一動,后者很明顯有刻意扼制馬速之意,想必是為了不搶直魯古的風頭:“娘娘,您挑了個好女婿。這孩子是個聰明人。”

阿蘭若嘆道:“他是聰明,只是總順著毛理,日子一久只怕不好。”

阿蘭若是最明白直魯古的,他是個懶怠朝政的人,腦袋瓜子里頭經常會蹦出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常說忠言逆耳利于行,屈出律如果真的為他著想,這毛遲早是要反過來刮的。可誰知道那時的直魯古會不會早被慣壞了呢?

不過以屈出律的才智,他自己該會盤算。

另一頭,渾忽已經在宮帳里待了好幾天了,整日蓬頭垢面地膩在床上,懶惰本色盡顯,特別是彼時正午剛過,滿屋子都是悶熱的氣息,就更不愿動彈了。

“春困秋乏,夏瞌睡冬眠啊……”她閉著眼睛自言自語,慵懶地翻過身。

薩顏坐在床邊輕輕為渾忽搖著煙羅小扇:“您好歹起來走走,又不是體弱多病的老嫗,仔細久臥傷氣。”

渾忽迷迷糊糊:“那你就把我當成體弱多病的老嫗唄?”

“公主!”

“啊,薩顏你今天好煩啊……”

這時阿娜風風火火地跑過來:“殿下快起來!南丞相夫人來請安了!!”

渾忽揉揉眼睛:“那是誰啊?”

薩顏回道:“李世昌大人的元配鄧氏,左林牙府上長女。”

“哦。不見。”渾忽無動于衷,又翻了個身。

阿娜算是看不下去了:“公主殿下,失敬了!”言罷,她伸出雙手一把將渾忽從床上給拽了起來。

從前阿娜肯定不會這么做的,可現在自己已經知道了渾忽的真實身份,在她這里守不守規矩也無所謂了。

渾忽瞬間清醒:“胳膊要斷了斷了斷了——啊讓她等著我馬上就好!!”

隨便抓上一件衣服,梳了最簡單的發髻,素面朝天的渾忽抹了把臉,遂正襟危坐請了鄧渝進來。

不久,鄧渝身著一品誥命制服,披著件秋香色紋綠萼梅云錦薄披風,由侍女攜手姍姍入室。她身量纖細寡淡,像是禁不住頭上的鏤空鳳翅金冠似的半低著臉,精致厚重的妝容也好像重擔一般覆在她的面上,雖說齊整端莊,卻格外不協調。

“臣妾鄧氏給公主殿下請安,殿下萬福金安。”鄧渝行大禮之時,渾忽望見她的手恍若死人蒼白,完全不像一個正常婦人該有的膚色:“夫人不必行此大禮,快坐下吧!”

鄧渝謝了恩,捂著胸口坐下。還不等她開口問及每日安好,渾忽便先開門見山了:“本宮瞧夫人容色蒼白,連說話都有氣無力的,可是近來身子不大好?”

即便是涂了杜鵑花汁子搗成的鮮紅口脂,也抵擋不住鄧渝唇上條條干裂的痕跡:“多謝殿下關心。臣妾打小身體就不好,前幾日上火咽痛,身上有些酸軟無力,想來過不了多久就能見好罷。”

“上火嗎?”渾忽靈機一動:“阿娜,去把之前調的蜂蜜蘆薈茶端上一盞來。”

阿娜快快答應著去了,沒一會兒就端了個素凈的白瓷茶盞過來,放到了鄧渝身側的小幾上。鄧渝偏頭掃了一眼,捂著胸口微微覺得惡心,這種種情況都被薩顏看進了眼里。

“這蘆薈是從大理國千里迢迢送來的,清熱下火是最好的了。里頭還放了蜂蜜和少許白糖,味道比素日里的苦茶來得好些。”渾忽笑道:“夫人嘗嘗?”

“臣妾多謝公主賞賜。”鄧渝端起茶盞剛要往嘴邊送,突然一陣強烈的惡心又讓她把茶盞擲了回去,彎著腰作嘔不已。身邊的侍女連忙幫她拍著背脊,亦把滿屋子的人都嚇得不輕。

渾忽花容失色:“夫人這是怎么了?!來人!快去傳太醫來!!”

有機靈的下人飛快地跑出宮帳,薩顏卻不慌不忙,反倒是面露喜色地走到了剛剛有些緩和的鄧渝面前,優雅地附身行禮:“婢子敢問夫人一句,這段日子您除了身子酸軟、惡心干嘔,可還有別的什么異樣?”

鄧渝執絹拭口:“異樣?似是較從前懶怠了許多罷……素日里不愛吃的橘子柚子也開始碰了。”

薩顏又問:“月信是有是停?”

鄧渝面上淡緋:“不知。我月信一直不太準。”

薩顏淡淡“哦”了一聲,近前撤走了那盞蜂蜜蘆薈茶:“那這茶只怕夫人用不得了。”

鄧渝疑惑:“為何用不得?”

薩顏回道:“此狀尚且不明,婢子也只是大膽猜測,等一會兒太醫來了,夫人便可知分曉。”

渾忽從她們的對話中得知了一些消息,想起素日話本里的婦女遇喜就是這般情況,但她亦不好開口。

不時太醫過來,鄧渝已經進了帷幕后頭坐著,只露出一只纖瘦白嫩的手等著診脈。太醫在侍從的幫助下給鄧渝的手腕纏上金線,遂捻著那線細細琢磨,彼時全帳上下鴉雀無聲。

半晌,太醫吩咐侍從解下金線,再問了幾句鄧渝的身體情況,遂走到渾忽面前稟告道:“公主殿下,夫人寸脈沉、尺脈浮,其象圓滑卻細軟,再加之飲食偏嗜等癥狀,當是妊娠之象。只是夫人天生體弱,又有氣血虧損,此胎恐怕難養啊。”

渾忽問道:“有什么補氣血的方子嗎?”

太醫答道:“安胎藥中含一味當歸、一味黃芪,都是補氣血的好物,夫人只要按時服用,雖談不上痊愈,但好轉是一定的。”

渾忽頷首:“本宮明白了。多謝大人。”

“微臣告退。”前腳太醫剛走,后腳鄧渝就出來了:“公主殿下,方才大人都與您說了些什么?”

渾忽溫和道:“夫人,您有喜了。”

鄧渝先是一愣,而后笑逐顏開,連眉梢眼角的病容都被突如其來的喜色沖淡了,左手情不自禁地捂上微痛的小腹:“此話可當真?”

“這可是大事啊,本宮怎么會騙您?”渾忽欣慰地看了看身邊的薩顏:“也多虧薩顏機警,及時撤走了那杯蘆薈茶,要是夫人當時不慎喝下去,指不定會鬧出多大的亂子呢。”

“多謝薩顏姑娘搭救之恩。”鄧渝向薩顏屈膝行禮,后者連忙上前將她扶起:“舉手之勞,夫人莫要掛懷。”

鄧渝頷首,微微咳嗽了幾聲,她的侍女忙在一旁提醒道:“夫人,您今兒的藥還沒吃呢。”

“我竟把這給忘了。”鄧渝轉身向渾忽行禮:“公主殿下,臣妾還有些瑣事,先行告退了。”

眼見得她愈加虛弱,渾忽十分關切:“草場風大,夫人有了身子不便四處走動,本宮給你抬副轎子回去罷。”

鄧渝謝恩離開后,渾忽終于松懈下來,一頭靠倒在椅背上:“差一點兒……差一點兒我就小命不保了!!”

薩顏失笑:“公主放心,蘆薈又不是毒藥,少量服用是不會有大礙的;再說您與李夫人無冤無仇,就算她真的因此小產,也不至于殃及您的性命。”

“嗯你說得對。”渾忽旋即又問:“可是她干嘛突然找我請安?”

阿娜回道:“您是外命婦之首,那些乙里免當然要趁著這段大家都在的日子來給您請安。今日是李夫人,以后還有各種夫人呢。”

薩顏插嘴:“所以您這個月每天都得早起。”

渾忽喪氣滿滿:“啊——兩者之間有關系嗎?!!”

是夜,大宮帳。

當李世昌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手中的金絲木狼毫筆險些摔到地上,筆尖才蘸的朱砂不慎濺在展平的奏本上,好似噴涌而出的血跡般觸目驚心。風雅如他,自為官以來還從未有過這般失態。

旁邊閑著的直魯古卻高興得像是自己有了孩子,手舞足蹈地問道:“李卿,這是多大的喜事啊,為何你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

陛下不過一個外人,家中諸事他又如何知曉:“恕臣不能幫陛下批奏折了,先行告退。”

“去罷,快去看看你夫人。”直魯古沒心沒肺地又去招呼阿鉑:“你趕緊上隔壁把巴依給朕拉來!”

阿鉑為難:“陛下,您看都這么晚了,剩下的那點兒折子您就自己閱吧?”

直魯古毫不領情:“誰給你的膽子反駁朕?朕腦殼疼不想閱,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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