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燕子和麻雀
- 昆蟲記 第4卷:蜂類的毒液
- (法)法布爾
- 7740字
- 2013-09-06 14:18:42
長腹蜂給我們提出了第二個問題。它們經常造訪人類的居所,為的是在人類的房子內找到溫暖。它們的蜂巢既不結實也不防水。蜂巢一旦被雨水淋到,或經受了較長時間濕氣的浸潤,就會徹底坍塌。因此,一個干燥的庇護地對它們而言,就像羽毛對于鳥兒一樣重要,而人類的居所就是它們最好的選擇。另外,天生怕冷的特性也要求它們有一個暖烘烘的家。也許長腹蜂是一個水土不服的外來客,是一個來自非洲的移民,當它們從椰棗的國度來到橄欖的國度后,發現后者的陽光不夠強烈,于是就借助爐膛內的高溫來替代它們家族喜愛的熱帶氣候。這也許可以解釋它們的習性為什么與其他捕獵性膜翅目昆蟲的差距很大,同時也能解釋它們為什么不喜歡與人類過于親熱。
但是,長腹蜂在搬進人類的居所之前,還經歷了哪幾個生活階段呢?在人類修筑的房屋出現之前它們住在什么地方呢?在壁爐還沒發明的時候它們的卵是怎樣孵化的呢?附近的山區里遍布著來自塞里昂的古加那克人曾經居住過的遺跡。當他們還處于打磨燧石做武器、剝下羊皮做衣服、搭起樹枝和泥巴作棲身的茅屋時,長腹蜂就已經到他們的家里做客了嗎?它們會把巢筑在一只黑土壇子里,而這個壇子是由手工捏造、焙燒制成的,然后,通過選擇比較來告訴它們的子孫們將來在農家壁爐上的干葫蘆安家嗎?它們把巢筑在桌布的皺褶里、懸掛在鹿角側枝上的狼皮和熊皮里,導致了它們今天占據窗簾和工人的衣服嗎?在選擇蜂巢支撐物時,它們是否更青睞于茅屋中央的內壁?這內壁只由四塊石頭砌成的錐形煙囪口和樹枝交錯混合著泥土筑造而成。古老的煙囪自然不如我們現在的煙囪外觀精美、實用,但在緊要關頭,對于長腹蜂來說,仍不失為一處好地方。
如果我所在地區的長腹蜂真與原始的加那克人共同生活過,那么它們現在的筑巢地真是具有歷史性的跨越啊!它們知道怎樣利用人類越來越安逸、舒適的生活,知道怎樣從中為自己謀取更大的便利。有了屋頂、閣柵和天花板的房屋,有了側壁和煙囪的爐膛,文明的進步也給這些小家伙們帶來了不少好處。這些怕冷的家伙會自言自語地說:“看,這兒多溫暖?。∥覀兙驮谶@兒住下吧?!北M管是新環境,它們卻急不可待地享受了。
讓我們回到遙望的從前吧。在小茅屋和洞穴深處以及人類出現之前,長腹蜂在什么地方安家呢?在窗戶和煙囪產生以前,燕子在哪兒筑窩呢?在出現了瓦屋頂和帶洞眼的墻壁以前,麻雀在哪里棲身呢?
我們發現,研究這些問題都是很有意義的。
大衛王說:“就這樣在屋中孤獨終老吧。”從他的時代起,每到炎熱的夏季,麻雀就躲在屋角陰涼的瓦礫下,跟現在一樣悲戚地唱著歌兒。對麻雀來講,那時的建筑與我們現在的建筑區別不大,它很早就學會在瓦片上藏身了,也是一樣的舒適。但是在巴勒斯坦那個只有用駱駝毛織成的帳篷的地方,麻雀又是怎樣安身的呢?
維吉爾曾說起過善良的艾萬德說他在兩只高大的牧羊犬的引導下,來到了他的主人埃涅阿斯身旁。一大清早,維吉爾指給我們
看艾萬德,他被鳥兒的歌聲喚醒:
陋室中的善良的艾萬德,清晨第一縷和煦的亮光,驚醒了他友好的報曉鳥兒,它們在盡情地引吭高歌。
曙光冉冉地浮現于天空,在拉丁姆老國王的屋檐下,是什么鳥兒在啁啾歡歌呢?我只看到燕子和麻雀。它們都喚我早起,跟農神時代的鬧鐘一樣準。詩人并不隱瞞艾萬德的宮殿的簡陋,所以他說:“這是一間陋室。”另外,從“ ……給埃涅阿斯鋪一張利比亞熊皮的床 ”這
句話中可以看出建筑的簡陋,家具給了很好的明示,不然,怎么能用一張小熊皮和一堆葉子做的床招待顯赫的客人呢?
所以,艾萬德的羅浮宮也許是用樹干壘起的,也許是用蘆葦和黏土拌成的柴泥砌成的,也許它就是比普通茅屋稍大一些的陋室,如果在這間陋室上再蓋一間茅草屋頂是再好不過了。無論居住條件有多么原始,詩人可以肯定,燕子和麻雀總是喜歡待在那兒。然而,還沒有在人類居所里筑巢的時候,它們又把家安在了哪兒呢?
麻雀、燕子、長腹蜂和其他許多動物在筑巢時,都不可能按照人類的建筑工藝進行,每一種動物都有自己的獨特的建筑藝術,讓它們可以更好地利用可利用的空間。如果出現了好的條件,它們就會立即拿來應用;如果情況很糟糕,它們仍舊使用原始的辦法,雖然用老辦法做起來沒那么容易,但至少很實用。
嬌小的麻雀將首先告訴我們,它們在沒有墻壁和屋頂的時代所筑的巢是什么樣子的。對麻雀來說,即使附近到處都是老墻和屋頂,它們也更喜歡樹洞。因為樹洞高高在上,可以避開一些冒犯者;而且樹洞的洞口狹窄,可以防止雨水滲入;洞里往往很寬敞,儼然成了雀兒的天堂。在樹上掏鳥窩的小孩子,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才大肆破壞它們的家園的。由此可見,在利用艾萬德的陋室和大衛在絲?、賻r石上建筑的城堡之前,中空的樹干成了麻雀們的首選府邸。
麻雀采用的筑巢材料也堪稱一絕,它們那張奇形怪狀的床墊,雜亂無章地堆積著羽毛、絨毛、破棉絮、麥稈和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用這些材料造一個巢穴,好像必須有一個固定而平展的穩定裝置。然而,麻雀似乎并不這么認為,它們能在高聳入云的樹梢上,僅以3、4
根小枝為依托就筑了一個巢。在半空中,笨拙的麻雀想建造好搖擺不定的空中樓閣,這可是一項具備高超的編織技巧的絕活,但是,它們最終成功完成了這項絕活。
在民居四周,它們能找到所有可以用于筑巢的材料:碎布頭、碎紙片、線頭、羊毛絮、麥稈和干草、枯葉,還有在野外曝曬了很久的狹長的樹皮以及果皮等。它們把這些東西混在一起,做成了一只大大的空心球狀的建筑,側面留一個窄窄的門。因為它的彎形屋頂必須有足夠的厚度才能抵御瓦片阻擋不了的雨水,所以建筑必須宏偉龐大。
然而,里面的裝飾就顯得很糟糕,沒有任何藝術性可言,但非常結實耐用,經得住一季的風吹日曬。假如麻雀找不到樹洞,它們就得辛苦完成這項艱巨的工程。只不過現在采取這種原始筑巢技藝的代價太大,所以它們很少用了。
兩棵高大茂密的法國梧桐樹遮蔽了我的宅子,樹枝可觸及屋頂。
整個美麗的夏季,麻雀都到那里休養生息。小麻雀的數量很多,幾乎要把我的櫻桃樹壓斷了。而那些梧桐交互掩映的青枝綠葉,就是麻雀傾巢而出的第一個驛站。小麻雀在覓食前,都會待在梧桐樹間唧唧喳喳地吵鬧玩耍;一群群在田間吃得肚腸滿圓的麻雀飛回時,也在那兒歇腳;成年麻雀在那兒一邊訓誡不謹慎的孩子,一邊鼓勵膽小的孩子;一對麻雀情侶在那兒唧喳斗嘴;還有的麻雀好像在那兒聊著白天的奇聞趣事。從清晨到傍晚,它們都在梧桐樹和屋頂間不停地徘徊漫步。然而,盡管它們喜歡這樣不知疲倦地飛來飛去,1 2年間,我只見過一次麻雀把家搬到梧桐樹上的情況。那是一對麻雀夫婦,它們在一棵梧桐樹上建了一座漂亮的房子。可是第二年就沒有繼續蟄居下去了,可見它們似乎對這個杰作并不滿意。從此以后,我再沒有親眼見過哪只麻雀將大大的巢穴建在隨風飄移的枝梢上了。因為瓦屋頂給它們提供了居住場所,不僅穩定而且省力,雀兒們自然不移情別戀了。
現在,我們對麻雀最原始的建筑技藝已經知道了很多。接下來,我們來聽一聽燕子的故事。窗燕和煙囪燕這兩位好友經常造訪我的寒舍??墒?,無論從學者的術語,還是從粗俗的口語上來說,“窗燕” 和“煙囪燕 ”這兩個名字都不夠雅致。修飾語“窗 ”把第一種燕子形
容成一個城里貴婦,而“煙囪”將第二種燕子比做一位鄉野村姑。其實,這兩個名字完全可以互換,無論住在城里還是鄉下,對它們來說都一樣。用限定詞“窗”和“煙囪 ”反倒有些名不副實。于是,我將第一種稱為“墻燕 ”,第二種稱為“家燕 ”,目的是使我的散文更明晰,同時也符合我所在地區的這兩種燕子的習性。窩的外形是區別這兩種燕子的顯著標志:墻燕將巢塑成一個球形,上面有一個只容自身勉強通過的小圓孔,家燕則將巢塑成一只敞口杯子的形狀。
對筑巢地點的選擇,墻燕不像家燕那樣喜歡跟人類套近乎,也從不居住在我們居所的內部。它們喜歡在戶外找一個高高的支撐物筑巢,以遠離那些前來打攪它們的家伙。它們的泥巢幾乎跟長腹蜂的巢一樣,禁不起雨水的親吻。所以,它們所選擇的地方必須能夠遮風擋雨。為此,它們更青睞在屋檐下安家,或者在建筑物的突飾部分的下面。每年春天來臨的時候,墻燕都會來拜訪我的屋檐,它們喜歡我的屋子,因為屋檐向前伸出了幾排磚那么寬的長度,就像給屋子搭的涼棚一樣,能擋住雨水。另外,朝向南方的一面又可以接受陽光的照耀。于是,在我的屋檐下常常會筑上一長串半圓形的燕窩。在如此整潔、安全的燕窩中,燕子常感到為難的是不知選哪一塊最好。不計其數的燕子來到這兒,終有一天,這兒會成為燕子的家園。
燕子除了把這里當做筑巢的風水寶地外,還有教堂。那座唯一有文物氣派的建筑物的突飾底下,也是它們的樂園。除此之外,我沒見過村里還有哪個更適合燕子筑巢的地方。總之,有墻壁遮擋風雨就是燕子對我們的建筑物的唯一要求。
陡直的峭壁也是一種天然的屏障,如果燕子發現峭壁上有一些凌空突出的、好似擋雨檐的凸出部分,它們一定會留意,因為這跟我們的屋檐沒什么兩樣。鳥類學家知道,在深山密林里、人煙稀少處,只要有一個能使它們的球形泥巢保持干燥的遮蔽物,墻燕就會在山巖的峭壁上建造自己溫暖的小窩。
在我家的不遠處矗立著吉貢達山脈,長長的山脈陡然傾斜,其最高點幾乎都無法立足,要想從旁邊的山坡爬上去也會十分費力,這是我所見過的最奇特的地理形態。在其中一座十分陡峭的懸崖下,有一個由裸露的巖石組成的巨大平臺,像一堵泰坦人的城墻。平臺上是鋸齒狀的陡直的山脊,當地人把這個巨大的平臺稱為“花邊 ”。有一天, 我來到這塊
“花邊 ”底部采集植物,突然,一大群在此繁衍生息的鳥兒吸引了我。那是墻燕!它們白色的肚皮,靜默的飛翔,還有筑在巖石上的球形燕窩,都能使我一眼就辨認出來。我終于可以從書本以外的地方了解到,如果沒有建筑物的突飾和屋檐可供選擇,墻燕會將巢筑在筆直的巖壁上。由此可見,在有人類建筑誕生以前,它們就開始筑巢了。
關于家燕,問題更麻煩。家燕比墻燕更相信熱情好客的人類。加上它們可能更懼怕寒冷,所以總是盡量在我們的居所內部筑巢。窗洞里、陽臺底下都可以湊合著用,但它們更青睞庫房、谷倉、馬廄和已經遺棄不用的房間。它們已熟悉并習慣與人同居一屋,它們與長腹蜂一樣,一點兒也不害怕占據人類的居住空間。它們在農家的廚房里筑巢,在被熏得烏七八黑的房梁上安家,它們甚至比長腹蜂那類昆蟲更具有冒險家的精神,它們將客廳、儲藏間、臥房和一切能夠允許它們來去自由的房間都當成了自己的樂土。
每年春天到來的時候,我都要小心家燕大肆搶占我的正屋,于是我早早地就將庫房、地下室的門廊、狗窩、柴房和其他零散小間讓給了它們。但它們對此并不知足,還野心勃勃地想霸占我的試驗室。一次,它們想將巢安在窗簾的金屬桿上,還有一次想將巢安在打開的窗扇邊上。在它們為筑巢鋪上第一塊床墊時,我就把它掀了個底朝天,以此警告它們將巢筑在活動的窗扇上是多么危險。因為窗扇會經常開關,所以很可能會碾壞它們的小窩,碾死窩中的孩子。另外,窗簾也會被它們的泥窩和雛燕的排泄物弄得骯臟不堪。然而我卻是白費力氣,它們真是一群不聽話的孩子,總是趕也趕不走。為了讓它們徹底放棄在窗戶上筑巢的計劃,早春的時候,我一直關著窗。因為如果早早地開了窗,它們又會銜著泥飛回來,重新建造它們的房子。
從這次經歷中我知道了,家燕的到來會讓我付出多么慘痛的代價。如果我在桌上攤著一本非常貴重的書,或有一幅早晨剛畫好的、墨汁未干的蘑菇素描,它們從上面飛過時,總會遺落下一團泥巴或一坨鳥糞。這些小小的慘狀令我時刻提心吊膽,于是小心翼翼地提防著這些令人膩煩的小家伙。
有一次,在燕子的誘惑下,我讓它們把巢安在了墻與天花板交界處的一個拐角石膏線上,下面正對著的就是一個大理石托架,我通常會把一些要查閱的書籍放在這個托架上。預感到有事要發生,我就把小書架移到別的地方去了。一直到嬌小可愛的雛燕誕生之前都平安無事,可當雛燕從殼中冒出來時,立刻就天下大亂了。
6個新生的小東西,它們一刻不停地“撲啦 ”“撲啦 ”地在上面拉著鳥糞,像雨天下落的雨點,滴落在大理石的托架上。上帝??!假如我那可憐的書籍還在那兒的話,該多么悲慘呀!盡管我用掃帚將上面打掃得干干凈凈,但我在寫字的時候還會聞到一股難聞的燕糞味,讓人難以忍耐。況且,這是怎樣的一種折磨啊!晚上這間屋子通常都關閉著,公燕便睡在戶外,當小東西們漸漸長大時,母燕也留宿在了外面。于是,每天天剛蒙蒙亮時,夫妻倆就早早地等在窗口了,隔窗而望會讓它們焦急萬分,吵得我不得安身。為了讓這對悲傷可憐的夫婦見到孩子,我不得不睜開沉沉的困倦的眼皮,匆忙地起身給它們開門。于是,從此以后,我再也不會被它們的可愛誘惑了,我開始不允許任何一只燕子在晚上必須關閉的屋子里安家,更不讓它們再進入試驗室。正是我的過分仁愛,才導致了試驗室里的慘劇的發生。
大家都看到了,這種窩呈半口杯形的燕子,完全稱得上是“家養的 ”,它們就是我們家庭中的一分子。因此,家燕處在種族中的位置就和長腹蜂一樣。于是,關于麻雀和墻燕的問題又再次擺在了我們的面前:在人類的房屋還沒有出現時,這些燕子居住在什么地方呢?就我而言,除了以我們的房屋為庇護,我從來未曾見過一只燕子在別的地方安家落戶。我查閱過有關書籍,但作者所知與我也是不分伯仲,除了提到平民百姓的居所外,壓根兒沒人提及中世紀領主的小城堡,不知燕子曾否在這些小城堡中安過家。難道是人們將這種鳥兒的最原始的習性徹底忘記了嗎?
我很難相信這一點,動物對最原始的習性并不健忘,在必要時它們會回憶起這些習性?,F在的某些地方仍有一些燕子脫離了人類而獨立生活,就像它們在最遠古的時代生活一樣。如果觀察的方法得不出燕子選擇的棲息地,那我們期望類比也許能彌補觀察上的不足。說到底,對家燕來說,我們的居所意味著什么呢?意味著抵御惡劣天氣,尤其是抵擋雨水對它的半圓形泥巢的威脅。巖洞、洞穴以及巖石崩潰形成的坑洼,可以作它們天然的庇護所,或許是臟了點兒,但畢竟是能夠接受的。毋庸置疑,當人類的房屋沒有出現時,它們就是在那兒安家立戶的。與毛象、馴鹿同一時代的人類也來和它們共同分享巖石下的穴居,燕子和人類的親密關系便在穴居生活時就形成了。然后,慢慢地,簡陋的茅屋取代了洞穴,簡陋的小屋取代了小茅屋,最后陋室為精美的房舍所代替;燕子的筑巢點也一步一步升級,更新換代,最后它隨著人類一起,搬進了人類無比舒適的溫暖的家中。
讓我們結束有關鳥類習性這一個脫離主題的話,回到長腹蜂上來吧。我們將運用收集到的有關資料,對長腹蜂更全面地加以分析。我
們分析,每一種在人類居所中筑巢的動物,開始時,一定都曾經在人類的房屋沒有大面積出現的條件下筑過巢,今天一旦在這種情況下,也還會施展它們那時必有的技藝。墻燕和麻雀剛才給我們提供的證據已經盡善盡美;家燕只提供一些可能性,因為它們喜歡保守自己的秘密。長腹蜂和家燕一樣喜歡固執己見,自始至終都不愿透露它們古老的習俗。對我來講,長腹蜂的原始居所一直都是個難以揭開的謎。在遠離人類的過去時代,我們壁爐內這位充滿熱情的寄居者在什么地方棲身呢?我與它們打交道已有 30多年了,而它們的故事總是以一個大大的問號結束。在我們的居所以外的地方,搜尋不到一點兒長腹蜂巢的蹤跡。我使用了類比的方法,會給家燕的問題一個大概的答案。
我親自深入巖洞和朝陽的巖石下的隱藏處進行研究,卻一點兒也沒有收獲。但我仍堅持進行我那些無用的實地觀察,終于皇天不負苦心人,在我認為絕對有利的情況下,幸運之神三次駕臨到了我的頭上,對我的不懈努力進行了補償。
塞里昂地區的古采石場上,堆積了幾個世紀都不曾使用的廢棄材料,到處都是一堆堆碎小的石子。這一堆堆廢棄的石子自然成了田鼠的游樂所,它們從附近的區域搜集來杏仁、橄欖核、橡栗等淀粉類食物,在石子堆下面的干草墊上大口大口地歡暢淋漓地嚼著這些食物。
有時,它們也會換換口味,吃些肉味鮮美的蝸牛,那些吃完剩下的蝸??諝ぃ捅灰粋€個遺棄在石子堆下。一些壁蜂、黃斑蜂和蜾蠃等膜翅目昆蟲,就會在這些廢棄的蝸牛殼中精挑細選出合適的螺旋形空殼,然后在上面筑巢。為了尋找這樣的空殼,我每年都要把好幾個立方米的碎石堆翻個底朝天。
在我翻弄石子堆的時候,我曾3次邂逅了長腹蜂的巢。在外受著風吹雨淋的蜂巢,其結構與筑在我們屋內的蜂巢一樣。有兩只貼著比拳頭稍大一點兒的碎石,安在了一堆石子的深處。第三只固定在一塊平坦的大石頭下,就像地面上的一個蒼穹頂。然而,處在危險區域的筑巢點,并沒有提醒這位制陶藝術家對蜂巢進行任何的加固改善工作。筑巢的材料和建造的防御設施仍然是用那種具有可塑性的泥巴。
它們的巢與筑在壁爐內壁的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差別。因此,有一點我可以確定,在我所住的區域范圍內,長腹蜂有時會將巢筑在石子堆的深處,或在不完全挨地的天然石板下面,不過這種情況并不多見。在沒有搬進我們的寓所和壁爐內之前,它們就是在這些地方安家落戶的。
還有一點需要進一步的討論,我見到的石子堆底下那3只蜂巢的境況,看上去有點兒慘不忍睹。它們全都濕漉漉的,軟得像泥潭里剛剛挖出來的,已經不適合長腹蜂再居住了。蜂房都敞開著,從色調上看,琥珀色的繭呈現出洋蔥表皮似的半透明狀,但一眼就可以看出繭已如破絮一般了,也找尋不到有殘余幼蟲的蹤跡。我發現這幾只令人興奮的繭時,正值寒冷的冬天,按照常理來說,應該是見得到幼蟲的。這
3間房子出口處的門都還關著,被堵得嚴嚴實實的。從這一點可以看出,這些都是當年夏天剛筑的新巢,并不是房子里的小家伙飛走后留下的飽經風霜雨露的舊巢。蜂巢的側面豁了一個很不規則的缺口,長腹蜂在出繭時是絕不會如此猛烈地將繭撬開一個缺口的。
這些蜂巢破敗的原因是水滲進了那一堆堆石子中,它們沒有受到很好的保護,而石板下的空氣中彌漫了濃濃的水汽,如果再下點兒雪的話,情況就會變得更加糟糕。于是,這些弱不禁風的蜂巢開始損壞、坍塌,繭就被半裸在了外面,成了那些屠殺弱者的強盜們的戰利品。如果在這個時候有一只路過的田鼠,那么失去了泥巢保護的這些鮮嫩的幼蟲就自然成為田鼠的一頓可口的大餐了。
面對這些廢墟,我心頭忽然產生了一個猜疑,在寒冷的冬季長腹蜂的原始藝術在我們居住的環境可行嗎?若在亂石堆中安家落戶,這位制陶的藝術家能確保家人的安全嗎?這是不得不引起人懷疑的。在如此惡劣的條件下筑巢是非常少見的,這也說明,對這些地方長腹蜂母親非常不滿意。我看到的那些蜂巢受到嚴重破壞的景象,也似乎證明了這些地方的確是危機四伏。假如沒有碰到適宜溫和的氣候環境,使長腹蜂無法成功地運用最原始的技藝,這不恰好證明了長腹蜂是一個從干燥炎熱、沒有雨雪的國度里遷移來此的外來客嗎?
我非常愿意想象長腹蜂來自炎熱的非洲。很久以前,它們翻山越嶺,飛越西班牙和意大利來到法國,一排排翠綠的橄欖樹是它們遷徙的界碑。這是一群具有普羅旺斯籍的非洲客。聽說在遙遠的非洲,它們喜歡把巢筑在能夠遮風擋雨的朝陽的石頭底下,我想這不應該使它們討厭人類的居所,主要是它們能在人類居住的區域中尋求到一片安寧。在馬來西亞,與它們同屬的長腹蜂也經常會到人類的住宅里做客,它們與寄居在我們壁爐內的長腹蜂生活習性一樣,都同樣偏愛迎風飄動的布料和窗簾。從世界的這一頭到那一端,所有長腹蜂都同樣偏愛吃肉味鮮嫩的蜘蛛,喜歡筑泥巢,青睞能遮風避雨的屋檐。假如我到了馬來西亞,將會翻遍那里的石子堆,也許我會發現它們的一個相似點:在石板下保留的原始筑巢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