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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長腹蜂

在我們住所周圍的那些和我們朝夕相處的昆蟲中,長腹蜂可以算得上是最有趣的一種。它們體態優雅,習性怪異,建筑的蜂巢結構也與眾不同。它們經常光臨人們的寓所,窺探人類的一舉一動,而寓所的主人們卻很少有人認識它們。長腹蜂就像一個天生的抑郁癥患者,性格比較孤僻,總是那么默默無聞地獨守一處,正是它們這種獨有的習慣才總是讓人忽略它們的存在。這或許正是長腹蜂的高明之處吧,因為它們可以永遠不引起它們寄居的主人家的注意。那些愛出風頭、鬧哄哄、糾纏不休、危害人類的昆蟲常常會聲名顯赫,但是對于這些“謙者

”,也請我們不要把它們遺忘在角落中。

長腹蜂害怕寒冷,它們最喜歡蟄居在那種能使橄欖成熟、讓知了歌唱的烈日下;有時,為了使家人更溫暖,它們還會到我們人類的寓所中攝取一絲熱量。它們選中了農家孤零零的小屋,屋前有一棵老樹,樹蔭遮蔽著一泓清池。它們選擇這樣一間小屋,就是希望在夏日里能享受似火的驕陽。屋中要有寬大的壁爐,圣誕節時節能不停地有柴火添加到壁爐中去。因為在冬日的夜晚里,爐膛里燃燒著的美麗火焰就是吸引它們的理由。長腹蜂很聰明,它們能從煙囪黝黑的程度辨認出哪些地方適合它們。一間沒有被煙熏黑的房屋是得不到它們的青睞的,因為當寒冷的冬季到來時,它們一定會被凍僵在那樣的屋子里。

只要環境中意,每到酷熱的7、8月的時候,長腹蜂就會不期而至,尋找合適的筑巢地點。選到了中意的家,它們會快樂地一顛一跳巡視著四周,用觸角頂端探測被熏黑了的天花板四角、托梁的每個小角落和壁爐臺,重點探測的是爐膛內壁和煙囪。在視察一遭以后,要是覺得地方還不錯,它們就展翅離開,不一會兒,會帶著一小團泥巴歸來,筑巢的工作由此展開。屋內嘈雜的人聲、來來往往的人群,都不會干擾它們打理自己的家。人們也不在意它,它也不在意人,雖在同一間小屋,卻像是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讓人感到很奇特的是,長腹蜂選擇筑巢的地點不會一成不變,只有一個條件是永恒不變的,那就是環境要溫暖,而且溫度還要恒定。

因為溫暖的環境很適宜長腹蜂幼蟲的生長,所以它們比較偏愛的地點是煙囪的入口處。在煙囪的管壁上,在大約0.5米多的高處是它們最佳的筑巢地點,但這個熱乎乎的庇護所也有它的不足之處,那就是讓它們飽受煙熏火燎。尤其是在冬天,生爐火的時間較長,它們的窩上會積一層黑色或栗色的煙灰,就像抹在磚墻上的灰漿一樣。人們也往往將它們的巢穴誤認為是抹刀沒有抹勻的灰漿,因為這看起來與磚墻的其余部分是十分相似的。這種深色的灰漿不會有什么危險,只要不讓火苗舔到它們的蜂房就可以了,如果不幸被火苗舔到,它們的幼蟲就會像在砂鍋里被燜熟了一樣,悲慘地夭折。但聰明的長腹蜂似乎能預見到火苗給它們帶來的危險,所以它們會將自己的子孫安置在那些管口僅容一股股濃煙通過的煙囪壁上。對于狹窄的、火苗可以侵占的地方,長腹蜂只要覺得有一絲危險,它們都會敬而遠之。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盡管長腹蜂萬分謹慎,但仍然有一個隱患無法排除,那就是在它們迫于產卵期的日益臨近而無法停止筑巢工作時,它們在回家的路上常常遭到阻塞,甚至有時一堵就是一天。阻塞它們的,有時是一股從鍋中冒出的蒸氣,有時是潮濕的柴火在燃燒不盡時而帶來的滾滾濃煙。最糟糕的就是主人洗衣服的日子,那一天,女主人會從早到晚都忙著燒水,為了讓大鍋里的水一直保持沸騰,她會不停地往鍋子底下添加各種木屑、樹枝、樹皮、樹葉和一些難以充分燃燒的燃料。頓時,屋里的濃煙、鍋里冒出的蒸氣和壁爐上的水汽一起朝它們襲來,這些廢氣會在爐膛前形成一片密不透風的烏云。長腹蜂常常會陷入這樣的困境中。

在我們這兒,有一種生活在水邊的烏鴉,有的地方稱它們為河烏。磨坊出水口排出的水形成了一片瀑布,它們的巢就在瀑布的那邊。此時,河烏要回家就得拿出十足的勇氣穿越瀑布。與河烏相比,長腹蜂更大膽,它們時常牙咬泥團,輕盈地穿越這片煙云,消失在云層后面。因為那煙云形成的屏障遮住了我的視線,所以我只聽見里面傳來斷斷續續的唧呷聲,那是長腹蜂的筑巢小調,看來這個高超的工匠正在工作。當蜂巢在云幕后秘密地落成了,歌聲也會戛然而止,這時長腹蜂又從一團團的水蒸氣中飛出。它們行動敏捷,精力充沛,仿佛是來自一個純凈明澈國度的精靈。可有誰知道這個小精靈剛剛搏擊了炙熱的烈火和令人咋舌的棕紅色蒸氣?只要蜂巢還沒有筑成,食物還沒有儲存,巢門還沒有封閉,它們就要不斷地與烈火和蒸氣抗爭。

事實上,長腹蜂與烈火和蒸氣抗爭的情形一般很少有,對于那些充滿好奇心的觀察者來說,往往難以看到這種場面。我也很想親手布置一些烈火和蒸氣來為難它們,看看長腹蜂充滿艱險的越火過程,然而作為一個觀察者來說,我只好去找尋一些有利時機和空余時間來做這件事。假如我搞一些烈火和蒸氣去對付一只黃蜂,那么,那家的女主人會認為我是一個頭腦有毛病的人。“多么可憐的人啊!”她一定會這樣自己對自己說。在女人的眼里,喜歡留意小蟲子的人通常都是不太正常的人。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遇到了一個天賜良機。那天正好是一個大掃除的日子,事情就發生在我家的壁爐里。只不過很可惜的是,我還沒有來得及做好準備。那是我剛進阿維尼翁師范學校①不久的一天,時間是快到2點鐘的時候,再過幾分鐘,我就要去參加一個毫無趣味的萊頓瓶②展示會了。可是,就在我準備前往的時候,一只飛蟲飛進了洗衣桶冒出的騰騰霧氣之中。這只奇異的飛蟲身姿矯捷,體態輕盈,在它修長的身形下,還懸著一個蒸餾釜似的肚子,我一眼就辨認出它是一只長腹蜂,一下子被它深深吸引了。那時我對昆蟲的認識還不是太深,但對于飛進我家的這位不速之客,我非常渴望能更加深入地了解它。于是,我興高采烈地向家人提議,在我去參加展示會的時間里,由他們負責密切觀察長腹蜂的一舉一動,盡量不要去驚擾它,同時要看住火焰,千萬別給這位喜歡與火苗毗鄰而居的勇敢建筑師增添不必要的麻煩。他們全都認真地照做了。

當我參加展示會回來時,事情的發展比我預想得要好,洗衣桶就安放在寬寬的壁爐臺下面,那只長腹蜂依舊在洗衣桶冒出的騰騰霧氣后面忙得不亦樂乎。那時,我對長腹蜂充滿了強烈的好奇心,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它們筑巢的整個過程,想知道它們的食物種類,想目睹幼蟲演變的過程,而我卻努力地控制自己,盡量不給這只長腹蜂設置任何阻礙。假如是今天遇到這種情況,我一定會在試驗中設置一些障礙來對抗它們的本能。那時,我唯一想得到的是一個完好無損的長腹蜂巢。因此,我不僅沒有給它增添任何麻煩,反而竭盡所能地幫它克服一些建筑上的困難。我把火盆挪到一邊,減小火勢,以便減少產生的濃煙,不讓煙彌漫到它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上。我花了2個小時觀察這只長腹蜂在煙霧里忙進忙出。第二天,家里也開始使用那種燃燒得既慢又不充分的燃料,然而,這絲毫不能降低長腹蜂的工作熱情。

經過幾天馬不停蹄的施工,正像我所期望的一樣,它沒有遇到新麻煩,非常順利地筑成了一個大蜂巢,并且和自己的家人一起搬進了溫暖的新居。

40多年過去了,再也沒有別的長腹蜂來我家的壁爐安家。為了將我僅有的一點兒知識總結起來,我只能奢望奇跡發生在別人家里。

很久以后,在經過很長時間的研究后我才發現,不同種類的膜翅目昆蟲,有在出生地定居并在蜂巢附近扎根繁衍后代的傾向。它們在蜂巢里獲得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

“應光孵化”。現在,我拿出了在冬天從

四處收集來的長腹蜂的窩,并且把它們排放在便于觀察的廚房和書房的壁爐里。我還拿了幾個放在了窗口上,同時把外板窗關上,形成蒸籠一樣的效果。我在事先裝好了照明裝置的天花板四周也放了一些。

等到夏天一來,在我收集的蜂巢里就會出生新的長腹蜂了,而且它們一出生,就在那兒安了家。我想,我終于可以隨心所欲地對它們做那些早已設想好的試驗了。

可是令我失望的是,我總是得不償失,我的這些長腹蜂出生后,沒有一個愿意再回到自己的出生地,有些家伙也只是隔三差五地回來一次,但很快也都一去不返了。這樣看來,長腹蜂似乎天生孤僻,喜歡云游四方。如果沒有一個對它們來講特別有利的環境,它們往往另起爐灶,一代又一代自覺地改變筑窩地點。在我們村里,盡管長腹蜂是一種很普通的昆蟲,但是它們的蜂巢四處分散,在附近一般很難見到舊巢的影子。它們就如同游牧族的牧民一樣,對出生地沒有太多的眷戀,誰也不喜歡把新家安置在出生的舊巢旁邊。

另外,我的失敗可能另有原因。在南方城市里,長腹蜂并不罕見。然而,與城市雪白的寓所相比,它們更青睞農村那些被煙熏得烏七八黑的房屋。在我們村里,我見到長腹蜂的概率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多,因為村里的農舍十分破舊,已經搖搖欲墜,墻面沒有涂灰泥,在烈日的暴曬下成了赭石色。而我的鄉間住宅沒有這么樸素,它雅致、整潔,看起來帶點城市化的色彩,所以寄宿在我家的那些長腹蜂們,就不習慣住在這些稍顯奢華的廚房和書房里,而移居到更符合它們口味的鄰家去了。同樣地,我飼養在那間塞滿了書籍、植物、化石和各種昆蟲標本的標本室內的長腹蜂,也對那些陳列的奢侈品不屑一顧,而飛走了,飛到了一間黑屋子里。那間屋子只有一扇窗戶,窗前有一口破鍋,院里種著一株紫羅蘭。看來,窮人才有權利擁有它們。于是,我只能尋找一些偶然的機會來了解它們,根本沒有辦法和它們朝夕相處。盡管如此,我還是從短短幾次的偶然相遇中看到了它們身上散發著的驍勇和果敢。它們為了飛到爐膛一隅的蜂巢里,有時不得不穿越蒸氣和濃煙形成的一層層云海。我又想,它們有沒有勇氣穿越薄薄的一層火焰呢?

顯而易見,在筑巢地點的選擇上,長腹蜂鐘情于爐膛并不是為了貪圖安逸。對它們而言,那是艱巨和危險并存的,它們完全是為了下一代的幸福著想。因為家族新生代的出生必須依賴很高的溫度,這與石蜂、壁蜂等膜翅目昆蟲相比較,要求的條件更苛刻,石蜂或壁蜂等膜翅目昆蟲,只要躲在水泥做成的蜂巢和毫無遮蓋的蘆竹中,就可以生兒育女了。下面讓我們來研究一下長腹蜂喜愛的溫度。

在壁爐的爐臺下,我在長腹蜂筑在內壁上的蜂巢旁懸掛了一個溫度計。在1小時的觀察過程中,火焰強度中等,溫度計顯示在35℃~

40℃之間。當然,這不代表長腹蜂的整個幼蟲期都是生活在這個溫度區間的,因為隨著季節和白晝時間長短的變化,溫度會發生很大幅度的波動。為了得到更準確的溫度,我又進行了兩次觀察。

我的第一個觀察點是縹絲廠的發動機房。那個一直充滿著高溫的水和蒸氣的大鍋爐和天花板相距很近,兩者之間只相隔0.5米,長腹

蜂的巢就固著在天花板上,正好處在了鍋爐的正上方。在這個地方,溫度恒常為

49℃,除了夜間和節假日有所下降外,溫度幾乎終年不變。我的第二個觀察地點是在一家鄉村蒸餾廠。鄉村的安寧和鍋爐的高溫,為這個蒸餾廠吸引長腹蜂提供了兩個絕佳的條件。因此,廠房里擁有了成千上萬只長腹蜂巢,幾乎隨處可見。從最陳舊的機器到一堆賬簿上,到處都有它們的巢穴。于是,我用溫度計測量了一個離蒸餾器最近的蜂巢的溫度,顯示為45℃。

通過這些數據,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長腹蜂的幼蟲可以在

40多度的高溫下很好地生存。這溫度,是像冒著蒸氣的大鍋或蒸餾器一樣的恒溫,而不是像壁爐內的爐火那樣只是一時的。

對于必須在泥巴筑成的巢中沉睡

10個月的幼蟲而言,酷熱是必需的

條件。溫度的高低根據種類的不同而有差異,每顆種子的發芽,都必須有一定量的高溫,一條幼蟲就是一顆即將演變為成蟲的動物種子,它在經歷了一段比橡栗萌芽成橡樹更令人贊嘆的過程后,最終蛻變成一只完美的長腹蜂成蟲。因此,長腹蜂的幼蟲也需要一定量的高溫。但長腹蜂的幼蟲所需的溫度,比猴硯樹和油棕發芽所需的溫度還要高出一截兒。值得一提的是,這種怕冷的昆蟲是怎樣出現在我們身邊的呢?

人們并沒料到,幾口大鍋和幾個爐子發出的熱氣彌漫四周,壁爐中爐火正旺,仿佛人為地制造了一種熱帶氣候,這對于長腹蜂來說,是上天給予的吉地,于是,它們就隨意定居在一間溫暖的而且燈光不太刺眼的屋子里。比如,在廚房的天花板上,在外板窗關著的玻璃窗臺上,在溫室的各個角落里,只要有出口就行;還有谷倉的托梁上,每天,在陽光的照射下,谷倉吸收陽光的熱量,并儲存在了成堆的麥草和草料中,以及簡陋的農家臥室的墻壁上,只要能保護幼蟲度過一個寒冬,長腹蜂就都不嫌棄。長腹蜂這樣忙里忙外,為的只是能讓下一代安然度過嚴冬,但是在冬天來臨前,它們早已死去了。

長腹蜂在選擇暖和的定居點時,雖然小心謹慎,但對筑巢支撐物的性質似乎不太在意。無論是墻壁或托梁,無論是裸露的還是刷過灰泥的,它們都會在上面安家。此外,還有許多其他的支撐物也在選擇的范圍內,有些地點的選擇甚至比較奇特。下面,就舉幾個筑巢地點比較怪異的例子。

在我的筆記中,記載了一只把巢筑在一個干葫蘆內的長腹蜂。在干葫蘆的窄口里面,放著農夫狩獵用的鉛彈,它就掛在農家的壁爐上。葫蘆口一直開著,由于這個季節農夫用不著鉛彈去狩獵,于是,一只長腹蜂便鋌而走險,在這個寧靜葫蘆里的那層鉛粒上筑巢。如果要將里面那體積龐大的蜂巢取出來,必須將葫蘆打破才行。

筆記中還描繪了某些長腹蜂建造的各種各樣的蜂窩。有的筑在某個蒸餾廠的一堆長期不用的賬簿上;有的筑在一頂掛在墻上的、只在寒冬里才戴的鴨舌帽里;有的與一只黃斑蜂用絨毛筑成的柔軟的蜂巢緊挨著,都筑造在一塊空心磚的窟窿里;有的筑在一只裝燕麥的袋子上;還有的筑進了一節廢棄的噴水鋼管里。

在訪問阿維尼翁一帶的主要農莊時,我細心地觀察了那里的廚房。廚房有一個很寬大的壁爐,壁爐上一排大大小小的鍋,煮著給人或牲口喝的濃湯,正冒著騰騰的熱氣。農夫們成群結隊地從田間回來,坐在長條凳上,圍著飯桌悠閑自在地吃著可口的飯菜。他們胃口實在太好了,所以吃得有滋有味。在這短短的休息時間里,農夫們脫去罩衫、摘下帽子,掛在墻上的釘子上。就在他們就餐的瞬間,長腹蜂能一眼看中這些破舊的衣衫,并據為自己的地盤。一頂草帽會被認作是一個很理想的窩;一件罩衫的褶皺,為它們提供了一個絕好的隱蔽所,于是,筑巢工程迅速展開了。農夫們離開飯桌去干活之前,有的人會抖抖他的罩衫,有的人要拍拍他的帽子,這時能看到有橡栗那么大的雛形蜂巢被抖落下來。

農夫們離開后,女廚子向我發起了牢騷,她把長腹蜂看成了膽大的“蒼蠅 ”,雖然能夠容忍它們在天花板上、墻上和壁爐上胡作非為,然而,最煩心的是它們竟在衣服和窗簾上筑巢,這些污漬簡直讓她頭疼極了。為了把那些在衣服上和窗簾上搞破壞的長腹蜂趕走,為了保持衣物和窗簾的清潔,女廚子每天都要不停地抖動簾子,并時不時地動用拍子驅趕它們。可是,這種做法收效甚微。第二天,這些頑皮淘氣的小頑固分子又以飽滿的熱情來這兒筑巢。

我明白她的苦惱,同時為自己不能擁有這個地方而深感遺憾。對我來說,這是一件多么令人心痛的事呀!我多么渴望能讓這些長腹蜂在這里盡情玩耍啊,即使它們會將所有的衣物、窗簾、裝飾物涂上一層厚厚的泥巴,我也會聽任它們去隨心所欲地筑巢,這樣我就可以看到它們在罩衫或窗簾這種動態支撐物上筑出的巢是什么樣子的!小灌木叢中的石蜂,將巢牢牢地筑在小樹枝上,能夠經得起風吹雨打。硬灰漿把整個支撐物都層層包裹起來,這樣就成為石蜂的巢,這樣的巢顯得十分堅固;但長腹蜂的巢只是一堆泥巴窩,粘在支撐物上沒作任何特殊的硬性處理。這樣的蜂巢既沒有能使材料迅速凝結的水泥,也沒有與支撐物相連的基座,那么,粗陋的建筑方法怎么能使蜂巢固若金湯呢?

我發現在裝谷物的粗布袋上,雖然粗糙的針織圈有利于黏附蜂巢,但是蜂巢還是經不住稍微一抖,就都紛紛落地了。如果蜂巢是附著在一塊垂在桌邊、網眼細密的白桌布上,一陣輕微的小風吹過,也會讓它左右搖擺個不停,那會是怎樣的后果呢?在我看來,選擇這樣的地方筑巢,是一個沒有豐富筑巢經驗的長腹蜂的失誤,它們沒有從歷史中總結教訓:在人的居所中,對于它們的蜂巢而言,有些地方本身就存在著極大的威脅。

讓我們來瞧瞧長腹蜂的建筑吧。長腹蜂所采用的建筑材料,全是從濕度適宜的土壤中搜集來的細軟爛泥。如果附近正好有條小溪,它們就會去那兒采集濕軟、細膩的河泥。在我的小院里,我可以不行半步路,就能悠然自得地觀看長腹蜂的辛勤工作。當灌溉渠中的涓涓細流晝夜不停地歡快奔流時,菜田里萎蔫了的蔬菜如同久旱逢甘霖,咕咚咕咚地喝飽了,重新煥發出生機。長腹蜂們聞訊而至,它們簇擁著,一起采集寶貴的爛泥,在這個不盡如人意的旱季,這可是極不尋常的收獲。有些長腹蜂喜歡順流而下,最后停駐在布滿了細小支流的一塊水田上,有的選擇剛剛澆灌過的水槽。它們將黑黑的肚子卷起觸到它黃色的爪子,四足高高翹起,扇動雙翅,用螯肢仔細搜索著自己的目標,從淤泥表面挑選出最好的筑巢材料。那個能干的女主人有時為了不弄臟自己,也小心地將衣袖卷起,可干起臟活兒來也不比這些小精靈更出色。盡管是在稀泥堆里干活,可這些撿泥巴的長腹蜂一點兒也不顯得臟,它們有自己的絕招:將身子往上翹起,除了用足尖和大顎這兩個采泥工具外,身體的其他部位都離爛泥遠遠的。它們采得了一塊塊幾乎有小豆子那么大的泥團,就用牙咬住泥團往回飛。在為筑巢添一團泥后,會不辭辛勞地再飛回來收集另一塊泥團。只要泥土還是濕潤的,濕度也很合適,這樣的工作就會一直進行下去,哪怕烈日當空也不例外,附近總有它們搜尋泥漿的身影。

村中的那方大水池是它們最常去的地方,那兒半圓形的空地顯得很空曠。住在這兒的人都來這兒給牲畜飲水,這樣,從水池中濺出來的水,在牲畜的有力蹄子的踐踏下,就會在地上滋生出爛泥來,即使三伏天的高溫和三九天的寒風也無法令它干燥。這片踐踏出來的泥床,對行走的行人來說顯得尤為不便,可對長腹蜂來說,這就是它們要尋找的寶地,它們會從四面八方趕到這個地方。于是,當您從這片臭烘烘的泥漿前走過時,總能看見一些長腹蜂在那里忙得不亦樂乎。

從它們采集泥團的地點可以看出,灰漿的收集已經完工了,拿來就可以使用。當然,為使灰粒均勻,要先把泥團攪和在一起,并去掉其中粗糙的顆粒。用黏土筑巢的其他建筑工,比如石蜂,往往先從被踩實的道路上精心挑選一些干燥的土粒,為了泥團更有可塑性,它們會再用自己的唾液將它潤濕,唾液往往會讓這灰粒很快就變得像石頭一樣堅硬。從技術上說,它們干起活兒來不亞于人類的泥水匠,它們甚至知道水泥和水按怎樣的比例攪拌。遺憾的是,長腹蜂沒有掌握這個竅門,對于化學反應的奧秘更是一無所知,采來的材料也不進行特殊加工,采來時是什么樣子,用于筑巢時還是什么樣子。

為了說明我想法的正確性,我從長腹蜂那里偷來一些泥團,并把這些泥團與我親手采集來的泥團進行了比較。可是,從外觀和特性上看,我沒發現兩個泥團之間有什么不同。后來,我又對蜂巢作了進一步的檢驗,證實了比較后的結論。石蜂的城池是由堅固的銅墻鐵壁構成的,因此,能在沒有任何的遮擋下,經受得住狂風暴雪的侵襲,但是長腹蜂的蜂巢就沒有很強的抵抗力,也無法抵抗大自然中無常的敵人。比如,我只要在它們的蜂巢上滴上一滴水,它們的城池就會在水的作用下一點一點地變軟,直到最后變成和開始時一樣的一團爛泥。

如果在蜂巢的表面上輕輕地灑上一些水,就像下了一場小雨一樣,蜂巢會立即攤成一堆稀泥。其實,長腹蜂的堡壘就是一團曬干了的泥團,一旦遇到了水的侵襲自然會化為一灘泥水。

由此可見,長腹蜂并沒有改變泥團的性質,只是為了便于使用而把泥團變成了灰漿。同時也說明,即使長腹蜂的幼蟲一點兒也不怕冷,它們的蜂巢也不能建在暴露的戶外,不然,蜂巢只要一碰到雨水,就會化成一灘稀泥。因此,給蜂巢一個遮風擋雨的庇護所是十分必要的。從這一點來看,長腹蜂喜歡在人類的居所里筑巢的原因,除了溫度因素外,另一個原因也就顯而易見了。一是因為在人類的房子里能防止雨水侵蝕,有利于保護巢穴;二是長腹蜂幼蟲的生長需要一定的溫度和干燥的環境。對于同時兼備這兩個條件的地方,我們的壁爐臺是再適合不過了。

盡管長腹蜂的蜂巢都暴露在外面,并且表面上沒有好看的裝飾,但是長腹蜂的巢卻不失優雅。它們分成了很多的小房間,有的還會并列排成一條直線,彼此互相依靠著,這看起來就像一支排簫;最常見的是,數目不等的小房子集聚在一起,重疊起來。我曾數過,在重疊最多的地方有15間蜂房,其他地方也有10間左右。還有一些只有3~4間,甚至也有1間的。從這些蜂房排列的情況看,挨在一起的蜂房數等于它的產卵總數,而散落的蜂房說明卵只產了一部分,稀落的卵分布在了各個地方,可能某只長腹蜂母親在別處找到了上佳的產卵地點。

長腹蜂的蜂巢從頂端到底部逐漸增大,長約3厘米,最寬處約15毫米,整個形狀近似一個圓柱形。蜂巢外表面涂了一層均勻光滑的薄漿,能夠清晰地顯示出一道道凸起而傾斜的細細條紋,這使人聯想到一些花邊飾物上的螺旋形流蘇。其實,蜂巢上的每一道細條紋相當于一層基石,長腹蜂夯完一層條紋就往上筑另一道條紋,一道道細條紋就是這樣形成的。我們只要數數細條紋的道數,就可以清楚地知道長腹蜂為采集灰漿往返了多少次。我數了數,一般都在15~

20條之間。由此可知,筑一間蜂房時,勤勞的長腹蜂光搬運建筑材料就要來來回回地空運20多次,有的還會往返更多次,因此要筑成一間密不透風的圓柱形蜂巢,是不可能搬運一次材料就完工的。

長腹蜂的蜂巢主軸,一般都呈水平或者有點兒偏斜的趨勢,并且蜂巢的出口都是朝向高處的。這就像壇子一樣,只有口朝上才可以存放東西。長腹蜂的蜂房就是儲存蜘蛛的小壇子,這個小壇子的口筑成水平或稍微上揚的形狀,就是為了裝住食物。我在這里看到的這個細節,能讓人們辨別出很多書本都經常出現的一種錯誤。我細心地發現,有些書中的關于長腹蜂蜂巢的圖片,開口都畫在了蜂巢下方,這種錯誤圖片至今還有人使用。第一個犯這個錯誤的人是誰,我不知道,可這導致了長腹蜂要填滿一只顛倒過來的蜂巢。

產卵期快要到來的時候,長腹蜂早早就把蜂巢一個個地建好,并且在里面儲存了很多蜘蛛,然后就把蜂巢封閉起來。蜂巢一直都保持著優雅的外觀,等到長腹蜂把蜂巢筑到一定的數量時,它們就停下來做加固工作,它們會將所有蜂巢用一種防御性涂料掩蓋起來,它們沒有任何的藝術性,只是在蜂巢表面胡亂涂抹。采集回來的未經任何加工的泥團,就這樣被它們用大顎隨隨便便地貼在了巢的表面上,一點兒也不像筑巢時那么認真。這樣一來,那層粗糙的一點兒也不平整的涂層,破壞了蜂巢一開始的那份雅致。蜂巢間的溝紋、螺旋形流蘇狀的密封圈、粉飾灰泥的光澤全被涂層掩蓋起來了。最后,長腹蜂的窩變成了像是偶然間猛濺到墻上的一團干泥巴,如同一只隆起的形狀怪異的瘤子。

石蜂的屋外裝潢也是如此。它們在一塊卵石上筑起一座座優美的鑲嵌著沙礫的小塔形蜂巢后,就用粗糙的灰泥涂層將它們那美麗優雅的巢層層地掩埋起來。可是,令人困惑的是,這兩個小家伙為什么在建造好自己精心雕筑的蜂巢后,又用灰漿毫不惋惜地將其掩埋掉呢?總之,人類是不會先建造好一座羅浮宮,然后又用刀子在廊柱上胡亂雕刻的。但是我們不要一味按照人類的思維,對蜂兒來說,只要保證自己的孩子安全出世,巢穴再丑又有什么關系呢?我們必須有充分的準備,這些天生愚鈍的藝術家似乎還會有許多不合邏輯的藝術行為。

品牌:紫圖
上架時間:2013-09-06 14:41:56
出版社:江西科學技術出版社
本書數字版權由紫圖提供,并由其授權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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