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垠太空，一艘滿載貨物的走私船正在星辰間穿梭，引擎噴射出的藍色正離子流在船尾劃出一道細長而短暫的光弧后，很快被漆黑的孤寂掩埋。

“你知道嗎？我曾經養過一只狗。”蘇恒席地坐在駕駛艙一角，手與腳上分別套有一組圓環形的鐐銬，電磁力作用下，兩組鐐銬緊緊吸在一起。“可惜，我還沒來得及給它起名字，它就突然死在了我面前，被人毒死的，死狀很慘。”他自言自語道，“不過，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好名字，跟你有關。”

“我到不介意看著我的獵物在地上痛苦掙扎，最后流血暴斃。”賽斯卡在腦海里描繪，“多么浪漫的畫面，不是嗎？”

“你呢，你有什么后悔的事？”蘇恒接著問，“比如長出第一根胡須的那天起開始后悔當個男人？又或者綁架你親生父親的時候后悔沒給他一把舒服的椅子？”

“我后悔沒再給你的嘴縫上個拉鎖。”賽斯卡回答，“多謝你的提醒，以后我該給獵物們再多準備個籠子，免得他們胡亂吠叫。”

“那正好，你就把船艙當成你的籠子，給我解開吧。”蘇恒抬起雙手抱怨，“都十多天了，這玩意兒就像往我屁股里塞了個頭盔一樣難受。”

“哦，對不起。”賽斯卡裝模作樣的拍了拍額頭，“是我太過疏忽了。”他用指尖在駕駛座的扶手上輕輕觸碰，蘇恒手腳上原本兩兩緊貼的鐐銬全部吸到了一塊兒。

蘇恒掙扎著倒在地上，像一頭四肢被繩索捆綁住的待宰牲口，“混蛋。”他嘴角流出的唾液在冰涼的金屬地板上拖出一道痕跡。

“抱歉，對于你這樣的大人物只能如此，你的價格比我整艘船的貨物，不，還要再加上夜姬號本身更值錢。”賽斯卡似笑非笑的解釋，說完又大呼道，“凱瑟琳，我們距離南十字星門還有多遠？”

“導航數據缺失，請及時更新星際航行指南。”一個說著標準腔調的女聲環繞在駕駛艙四角。凱瑟琳是夜姬號的AI助手，產自上個世紀地球聯邦的舊貨，十年前被賽斯卡從黑市淘得，一直使用至今。

“你不用再提醒我，這次回到涅墨西斯星港后，賺到的錢足夠替你更新系統，還可以再買艘更大更好的船。”賽斯卡說，“老規矩，啟用光學視鏡，觀察到目標后直接計算距離。”

十秒鐘后，凱瑟琳搜尋到目標位置并且利用已知參照點坐標計算出飛船與星門之間的距離。“大約18億公里，按目前百分之一光速的航速計算，距離目標還有160小時。”

“有更快的路徑嗎？”賽斯卡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找個漂亮娘們喝一杯。”

“這是三角定位計算出的結果，不排除有更快可能，如需精確導航數據，請及時更新星際航行指南。”凱瑟琳機械的回復。

“說了別再提醒我。”賽斯卡不耐煩的皺眉。

“可以直線穿越恒星系的邊緣。”蘇恒側躺在地上，右臉貼著冰涼的地板，擠壓變形的鼻頭只有一邊能夠呼吸到空氣，這讓他有種瀕臨窒息的感覺。

“光學觀察表明，該星系邊緣環繞有大量的離散態小天體，冒然穿越可能會遭遇意料不到的風險。”凱瑟琳給出否定的回答。

“你以前來過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賽斯卡瞧著漆黑無光的深空問。

“沒有。”蘇恒說。

“那你如何知道這樣更快。”

“直覺，再加上一點觀察。”蘇恒上翻的眼球直勾勾的盯著外太空。

“直覺？嘿，真是個聰明的辦法，我該如何感謝你才好？”

“不用謝，只需要替我解開鐐銬，再給我一杯水。”

“咖啡行嗎？”

“不加糖。”

“你還真懂的苦中作樂。”賽斯卡哼笑出來，“不過直覺告訴我，你把我當成了傻子。”

“還需要用到直覺嗎？”蘇恒反唇相譏。

“你最好還是希望我能夠快些將你送到地球，我敢肯定聯邦監獄會比你今后幾天的處境舒服幾百倍。”賽斯卡拉長臉威嚇道，“凱瑟琳，從現在開始每隔半小時給他點苦頭嘗嘗。”

六小時后，夜姬號保持巡航狀態從臨近恒星系的邊緣掠過。賽斯卡靠在座椅上呼呼酣睡，蘇恒躺在地上渾身哆嗦，鐐銬發出的強電流像一根根尖刺扎進他的皮膚和內臟。

突然間，警報響起，駕駛艙被閃爍的紅光映的忽明忽暗，一個長錐形的黑影出現在夜姬號身后。

“探測到飛船被進攻性武器鎖定，即將轉入回避模式。”凱瑟琳預警道。

“什么情況。”賽斯卡從座椅上醒過來，他擦去嘴角的唾沫，看了眼儀表，“是海盜嗎？真他媽活膩了，敢在老子身上打主意。”他啐了一口，“轉入手動駕駛模式。”

“我建議您采用星際航行指南推薦的通用方案，發出緊急求救信號。”凱瑟琳說，“敵人的身份和意圖未知，單憑夜姬號不是正確的做法。”

“按我說的做。”賽斯卡自負的大吼，濃密的胡須一根根倒豎起來，“往前方的小天體聚集區前進，那兒可以最大程度發揮夜姬號的靈活性能。”他回想起十五年前火星殖民政府向地球聯邦宣戰的獨立戰爭，那時他是地球赤道防衛軍的王牌飛行員，在一場戰斗中他駕駛攻擊艇來回穿越于小行星帶之內，一人擊毀了十三艘艦艇，其中包括一艘重型護衛艦。

“船長，前方區域布滿由巖石與冰塊組成的小行星，現有速度一旦發生碰撞，夜姬號的裝甲將會難以承受。”

“別廢話。”賽斯卡嚷道。這時，間斷的警報變為了長鳴，鎖定夜姬號的武器已經發射，他拉動操縱桿讓飛船向左急轉，剎那之后，一道綠色的粒子光矛從船身右側劃過。“瞄準敵人的艦橋，準備還擊。”

“遵命。”凱瑟琳說。

夜姬號打開位于頂部的彈藥倉，射出一枚反物質魚雷，這是專門用于對付大型艦船的武器。出膛的魚雷在太空中點燃火箭助推器，朝海盜船的艦橋方向飛去。然而對方早有準備，海盜船在船體側方拋射出幾百枚干擾彈后，一個俯沖脫離了爆炸區域，魚雷果然被干擾彈迷惑，在距離目標幾萬米的位置引爆。眼看反擊沒有命中，賽斯卡狠狠地踹了腳控制臺。

“放開我，我可以幫你預估彈道。”蘇恒打了個滾四腳朝天，像只失去平衡的烏龜，“我的空間結構學測試可是滿分。”

“也是靠直覺蒙的嗎？”賽斯卡神情嚴肅的注視著前方，夜姬號已經進入到小行星集聚區，“不想死的話，就摘下你聰明的腦瓜堵上自己的嘴。”

警報再次長鳴，海盜船的又一發粒子光矛射來，賽斯卡操控飛船一個縱向翻滾順利躲開。不過這次，幸運女神沒再眷顧他們，未命中目標的光矛擊碎了夜姬號側前方的一顆小行星，四散的碎片被飛船迎頭撞上，反而形成了一記更有效的攻擊。

幾聲巨響，船體隨即發生劇烈震動，駕駛艙突然燈火通明又立即熄滅下來，玻璃上出現了裂縫。

“警告，船艙失壓！警告，船艙失壓！”凱瑟琳一如既往沉穩的聲音，“請立即進入生命維持系統，飛船即將開啟迫降模式。”

“喂，快解開我啊，賽斯卡，聽到沒有。”蘇恒情急之下大喊。然而在逐漸流失掉空氣的駕駛艙里，無論多大的聲音都顯得蒼白無力。他感覺胸口變得悶疼，殘留在肺部的氣體仿佛隨時都會將胸腔炸出一個窟窿。他努力抬起脖子看向賽斯卡的方向，那個尖酸刻薄的老混蛋斜著頭搭在肩膀上，雙手垂在座椅兩側，似乎已經沒有意識。

“喂，混蛋，你趕緊……。”他再次嘗試，可喊出幾個字便沒了氣力。他趴倒在地，無論多急促的呼吸都滿足不了身體對氧氣的欲望。認命吧，還好沒人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

這時，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飛船大部分的功能模塊因為斷電失效，束縛蘇恒四肢的鐐銬也隨之失去了磁性。意識尚未完全丟失的他看到了希望，他提上最后一股勁，扶著座椅艱難的爬起身，“生命維持系統，生命維持系統在哪里？”他眼里只有這唯一的目標。

駕駛艙通往貨艙的氣閘門上亮起了應急指示燈，像在給迷途的蘇恒指引方向。他跌跌撞撞走了過去，又拉開閘門。過道一側有兩個斜放的矩形設備，蓋子已經開啟，里面中空，可以躺下一個成人，它們就是每艘載人飛船都必備的生命維持艙。

蘇恒欣喜若狂，他第一次發覺，劫難余生原來比一千個漂亮姑娘更能給他帶來快感。他跨過氣閘門，往里走，突然，飛船再次劇烈的抖動，似乎與一個質量巨大的硬東西發生了碰撞。

蘇恒隨即失去平衡，慣性讓他快速向上移動，直到腦袋撞到過道頂部。少了電子陀螺儀維持平衡，也沒了人工重力環境，奄奄一息的蘇恒像一個漂浮在太空中的遺棄物，不斷在堅固的四壁間上下左右翻滾。

他絕望的揚起嘴角，茍延殘喘。他從不相信神，無論是古老傳說里的英雄還是現代科技創造出的神話，但此刻他開始祈禱神跡能夠降臨在身邊。就在他閉上眼的一瞬間，他似乎又聽到了凱瑟琳的聲音，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加美妙的聲音。生命維持艙里伸出一只機械臂，抓住了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