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冉不敢睜開眼。
她嗅聞到了空氣中混雜的氣味,從唐曉翼身上的華貴檀香味再到火焰燃燒散發的焦味,再到血腥味——她幾乎作嘔,她不敢問他是不是殺了人。
可憐可憐根正苗紅的共產少女林恩冉吧,從小學紅領巾到中學團員,再到大學志愿者,她一直都沐浴在共產主義的陽光底下,法治社會宣傳深入人心,以至于林恩冉從小到大見過的最血腥的場景大概是殺雞和殺魚。
即使穿越到了一個可以無視一切法律法規、只認主角光環的世界里,她也絕對沒有做好直面尸體的心理準備。
“那、那個,唐總……”
她開口時才發現自己聲音都在發抖,是之前那個人施加的壓力和現在的恐懼導致的。
“你……是……殺人了嗎?”
“……”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嘆了口氣。
“麻醉彈,能放倒一頭大象的那種。”
唐曉翼的口吻缺乏同情心:“不過他讓我比較生氣,所以我用玻璃碎片刺了他,他流血了。”
哦,沒死人就好。
林恩冉終于敢睜開眼了,她抬頭向上看去。
眼前的男人穿著漆黑的禮服,握慣企業管理大權的雙手此刻端著一把金屬質感極強的狙擊槍,額前垂了幾縷碎發,正好擋在眼前,平添一分詭異的性感。
對,性感。
林恩冉不知道用這個詞形容他是否合適,但是那一瞬間她腦海中浮現的的確是“性感”二字。
她目光落在狙擊槍上。這是一把由普通步槍改造而成的精準射擊步槍,應該也算是狙擊槍的一種,可以遠程狙擊也可以近距離射擊,非常實用。
至于林恩冉為什么這么了解槍,還不是因為她以前經常玩穿越○線、刺激○場……
等一等,現在不是認槍的時候……
為什么他會有槍!!而且看這個架勢、恐怕還是那種很擅長玩槍的!!
“……”林恩冉語重心長,“唐總,你想救人的心情很急切,我能理解,但是咱不能違法亂紀啊,你在美國有持槍證,可這里是中國,持槍犯法的……”
唐曉翼繞到她身后,跪著在解捆住她雙手的鐵絲,聞言他頓時又生出了“要不把鐵絲繞得更緊點”的危險想法,但他還是幫她解放了雙手。
反正她已經欠了他一次天大的人情了,再貧嘴也沒用,這筆賬,她必須得認。
雙手重獲自由的林恩冉活動著僵硬的手腕,聽見“哐當”一聲,唐曉翼把槍丟在地上,轉到她面前來,單膝跪下,俯身在解捆住她的腳踝的鐵絲。
即使只看得見男人的頭頂,林恩冉也想象得出,他現在的表情要么很嚴肅,要么很認真。
“哎,”她用手指點了點他的耳尖,“這身衣服是專門穿去晚宴的嗎?”平時他可不會穿得這么正式。
唐曉翼把鐵絲從她腳踝上取了下來,“嗯”了一聲,站了起來,把手伸給她:“起來。”
伸向她的寬大手掌上,劃開了一道豁口。
傷口不深,僅是劃破表層皮膚,但是掌心處毛細血管豐富,現在傷口還在流著血。
而唐曉翼表情很平靜,像是感覺不到痛一般。
林恩冉下意識想握住他的手掌,又怕碰到傷口,只得小心翼翼地拉住了他的手指:“你的手——怎么了?”
“打破窗戶進來的時候被玻璃割傷了,不然你以為刺傷那個人的玻璃碎片從哪來的。”唐曉翼口氣淡淡的,就像是傷口并不在他身上一樣,“起來。”
“怎么這樣啊,你!這么魯莽。”林恩冉說道,“傷口必須盡快包扎——”
她微微蹙起眉頭,露出不贊成的神情。
像極了嗔怪丈夫不夠小心的妻子。
唐曉翼看著她,突然一笑。
現在的他其實很少笑,因為沒有必要,商場角逐并不需要笑得多好看。但是畢竟五官底子就擺在那里,他一笑,眉眼彎彎唇角舒展,什么疏離什么冷漠通通消失不見,只有一泓春水,足以滋養萬物。
林恩冉因為他這個笑而稍稍晃了晃神。
她抬頭愣愣地看著他,唐曉翼完好的那只手豎起手指,蘸著他的血,撫上林恩冉的雙唇。
鮮艷朱紅的血被他在林恩冉唇上涂抹均勻,她原本略顯蒼白憔悴的容顏因被點紅的朱唇而鮮活靚麗起來。
“很好看。”
唐曉翼輕聲說。
“你,很好看。”
※
唐曉翼拉著林恩冉走出那個監丨禁她的小房間,來到外面那個大一些的房間。林恩冉看見一面墻上的玻璃窗已經被暴力破壞了,一地的玻璃殘渣,地上橫七豎八的倒著許多人,估計是那個獨臂男人的同伙,都被唐曉翼放倒了。
作案人倒是目不斜視,打開房間里唯一的通向外面的大門,領著林恩冉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那群人把林恩冉擄到了一座未完工即被宣告中止工程的樓房里,沒有安裝電梯,想下去只能從落滿灰塵、沒有安裝燈光的樓梯間走。
唐曉翼好像沒有打開手機手電筒的意識,握著林恩冉的手直接進了黑洞洞的樓梯間。林恩冉怕黑,這是從小的毛病,可又覺得在他面前露怯實在太丟人,于是強撐著盡量不表現出來。
事實上她現在心亂如麻。
雖然很血腥、甚至還有些惡心,但她不得不承認——血抹雙唇這個舉動的確撩到她了……
尤其是唐曉翼當時的表情。
房間里的燈光都落在他臉上,他恍若受盡上天寵愛的天選之子,渾身上下都散發出璀璨奪目的溫柔金光。而這云端傳說中的神明向她靠近,他的血親吻了她。
太蘇了。
雖然之后唐曉翼迅速恢復了波瀾不驚的表情,拉上她走出房間,可是他的那個表情、那個動作,依然在林恩冉腦海當中不停輪播。
這叫什么,這就叫芳心縱火犯。
走在黑暗的樓梯間,林恩冉甚至看不清臺階,在她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時候,她已經主動貼上唐曉翼,依賴著他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順順利利地把小公主摟在臂彎里,唐曉翼勾了勾嘴角,反正一片黑色里她也看不見他的表情。
嗅聞著男人身上深沉的檀香味,林恩冉嘗試著開口了:
“……所以,你沒有帶著姬小姐去參加晚宴嗎?”
“晚宴八點鐘開場,我來這里接你時已經七點五十了,現在是九點鐘。”唐曉翼說道,狹窄的樓梯間里回蕩著他的聲音,感覺很奇妙,“我帶誰去參加晚宴?”
“……”林恩冉小聲地說道,“對不起……”
是原主,不,是她一意孤行、任性妄為,自導自演了一場假綁架過后又落馬,陷入真綁架,導致男主角為她奔波,浪費了和女主角培養感情的寶貴時間。
她罪過真大了。
“而且,如果女伴不是你,去那個晚宴也沒什么意義。”
“其實我沒有那么重要的,唐總,以你的身份地位……”帶一個不是未婚妻的女孩子去也沒有什么大礙,更何況那還是個美麗的女孩子——是你的女主角。
“林恩冉。”唐曉翼沉聲叫她的名字,警告她不要多說話。
林恩冉不知道他們往下走了多少層,在她的印象里他們應該這樣靠在一起走了很久——很久了。
一路上兩個人有時說話,有時沉默,不變的是緊緊地靠在一起的身體——他身上很暖和,有太陽的溫度,混雜著古老沉靜的檀香,很安神。林恩冉喜歡這個堅定安全的臂彎,但她很清楚這不屬于她。
因此絕不可以沉溺。
“真好啊。”她像是在喃喃自語一般,“我早就說過了,成為你的妻子,一定很幸福。你太會照顧人了,和你在一起,不管是過日子還是談戀愛,都會很快樂。”
曾經沒事人一般的感慨,到了現在似乎多了幾分不自然,以及……微不可察的嫉妒。
林恩冉想,要是我未來的老公有唐曉翼一半好——不、一半都不需要,三分之一、四分之一就謝天謝地了。
現代男性很少再有他這樣的極品了,能把殺伐與柔情融合得這么好,令人明白他上一秒是橫刀立馬、下一秒是兒女情長的。
他把工作和個人分割得很清晰,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難事,很少有人能做到。
如果說之前林恩冉完全是以路人的角度,來羨慕唐曉翼的未來夫人,那么現在林恩冉完全是以路人的角度,來吃檸檬的。
啊,酸死了,這該死的絕美愛情什么時候降臨到我頭上啊。
摟在她腰間的手臂緊了緊,唐曉翼回應了她的自言自語:“可是我仍舊時常覺得我做得還不夠。是不是我還不夠努力不夠優秀,所以才無法讓我的妻子也在意我呢。”
這回唐曉翼無法得到林恩冉的回應了。
因為他們走出了樓梯間。
外面是一片凌亂景象的停工工地,唐曉翼的賓利正停在空地上。
頭頂上響起漸遠的螺旋槳聲,林恩冉抬頭望去,直升機閃著燈光飛離而去。
她突然間明白了。
一把拽住唐曉翼的外套下擺,林恩冉咬牙切齒:“明明有直升機,為什么不直接從那一層走?非要多下一段樓梯,其實你根本就是想吃我豆腐吧?!”
唐曉翼舉起雙手,非常無辜:“我什么都沒做,是你主動的,你真是自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