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前。
城郊某處廢棄廠房外。
遠遠地就可以看到,廠房大門上高懸的白熾燈勾勒出一輛SUV車型的輪廓;而當警車駛近,就看清了那是一輛賓利,車上還靠著一個筆挺的身影。
警車剎住,警察開門下車,走近那個人。
“我們十分鐘前接到報案,說這里發生了一起綁架案……”
“是我報的警。”那個人說,轉過頭來。那是一張漂亮至極的混血臉蛋,深邃立體的五官,栗發一絲不茍地梳成背頭,身上穿著熨燙妥帖的黑色禮服正裝,卻站在這荒郊野嶺里,違和感十足。
那個人站姿標準得好似一根青竹,腰部一抹流暢線條,輕易流露出接受過專業訓練般的儀表姿態:“我是唐曉翼,被綁架的是我的未婚妻林恩冉。她六點五十分打電話讓我來這里接她,我是七點十八分趕到這里的,當我打開門時,發現里面并沒有她的身影。結合她曾經有過被綁架經歷,我大膽假設她現在被人暴力帶走了。所以我報了警。”
警察們面面相覷,一齊將目光投向隊伍中年紀較長的何永警官——十幾年前林家的恩冉小姐失蹤的那個案件,何永也有參與,因此他也許更有發言權。
也正是因為這個,警隊特地抽調了何永參與此案。
眾望所歸的何永咳了咳,正醞釀著詞句要怎么開口呢,面無表情的報案人的眼神也看了過來。
呃、這個報案人為什么一臉煞氣的……
“請問當您趕到現場時,有在現場發現什么東西嗎?”
何永拿出記錄本,問道。
唐曉翼偏了偏頭,示意警察們看一看旁邊。
壞掉不亮的路燈底下,歪倒著一個魁梧大漢。
“我的未婚妻的保鏢,阿杜,本命杜長康。”唐曉翼說,“我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我試圖喚醒他,可是無果,懷疑腦干受到致命性損傷。”
隨行的醫療組人員立即上前查看,城區的救護車接到命令,即刻出發。
何永同情地看了一眼阿杜。這個不省人事的樣子,多半是……唉。
他繼續問道:“那你還有沒有其他發現?”
唐曉翼看了眼腕表,手抄褲兜,一副無所作為的樣子。
他說:“還有兩分鐘。”
何永正想問“什么兩分鐘?”,唐曉翼岔開話題:“我報警并不是請你們抓人,是請你們收拾殘局。”
警察們頓時腦中警鈴大作:難道眼前的這個并不是報案人、而是作案人,至于倒在地上的阿杜,才是真正的……?!
唐曉翼擺擺手:“別多想,我有分寸。”
警察們:就是因為你這么說,我們才覺得沒有分寸可言啊……!!
何永剛要繼續提問,由遠及近的螺旋槳的轟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氣流裹卷著上升,螺旋槳將其攪拌形成漩渦,一架通體漆黑的直升機像憑空出現一般從天而降,下降懸停在了不遠處的草坪上。
唐曉翼向直升機走去,拋下一句話,淹沒在直升機的轟鳴聲中,然而警察們卻聽得清清楚楚:“XC區晉華產業園第13棟頂層,建議你們趕緊過去,不然殘局都不必給你們收拾了,省廳自然有人來。”
何永目送著這個高大的混血男人上了直升機、飛離地面,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幾乎是跑著跳著回了警車,大喊著“都上車!趕緊開車!”。
警察們不明所以,但還是紛紛上了車。和何永同車的小警察好奇地問他:“何警官,怎么了?”
何永煩躁而緊張地咬著手指甲:“我剛剛才想起來——那個男人說他叫唐曉翼,他們唐家是外來家族,在美國就是靠倒賣軍火起家的——他說讓我們收拾殘局,意思就是——”
他要動用熱兵器了。
※
鐵棍被火焰灼燒多時,房間里一時間只剩下火舌舔舐金屬的聲音,“啪嚓”、“啪嚓”,這一盆火就像是在林恩冉心上燒一樣。
她明白此時她絕對不可以露怯——那人正饒有興味地觀察著她的表情,這個抖S要的就是她驚恐萬分的模樣,她才不會讓他得逞!
雙方僵持了幾分鐘,那人沒看見想看見的畫面,失望地“啊”了一聲,走向火盆。彎腰握住鐵棍沒擱在火里的一頭,將它從火盆里抽了出來。
林恩冉緊張地盯著他的動作。鐵棍被燒紅的那一端,金屬彎曲畫出幾個字母,估計就是這個人的名字了。他說要給她打上只屬于他的印記,惡趣味也就是在她身上留下他的名字。
那人舉著烙鐵轉過身來,林恩冉頓時收拾好了表情,以一種壯士斷腕的豪情壯志注視著他。
他晃了晃烙鐵,臉上浮現出慣常的惡魔般的玩味笑容:“會很痛的哦?你可愛美麗的肌膚上會烙印上我的名字,你將永遠歸屬于我,即使你死了,或者我死了,你也依然屬于我。因為我的名字已和你的血你的肉融為一體,死亡也無法剝離。”
林恩冉脖子一梗,態度很強硬:“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少廢話。”
不就是痛一痛嗎。
想想革命前輩們,被敵人辣椒水老虎凳電椅好一通折騰,都不曾松了牙關吐露半個字,甚至還有滿滿的精氣神謾罵敵人。她林恩冉生活在幸福的新時代,也該切身體會一下革命前輩們所經受的非人折磨!
不就是個烙鐵,又不是洪水猛獸,她林恩冉從沒在怕的!
……這些心理建設當然是用來自欺欺人的。
誰不怕疼呢,林恩冉超怕疼,相信原主也怕,那么一塊燒得通紅滾燙的金屬貼上皮肉,光是想想都覺得疼得穿心刺骨。
但是如今她逃無可逃,被禁丨錮在這把椅子上,就是砧板上待宰的魚肉,還不是任人下刀。
如果就這樣被毀掉、就這樣死掉……
也許還不錯?
以這種方式抹去林恩冉這個角色,是不是劇情就會回歸正軌?他們會忘記她,會遇到命中注定的那個人,會過上美好圓滿的生活。
其實這個世界并不是真的那么需要她。
她只是一個惡役女配,是無數個女配中最先出場、最先被炮灰掉的那一個,沒了林恩冉還會有李恩冉、陳恩冉。她們都是配角,是流水線上生產出的、非必需品的配角。
所以……
毀掉消滅也是沒有關系的。
誰都好,李恩冉、陳恩冉都好,只要不是她林恩冉。
不是她……就好了。
看著那人舉著烙鐵向她走來,林恩冉閉上眼。
微微顫抖的睫毛泄露了她內心的恐懼。
耳畔一聲輕笑,那人低聲說道:“明明很害怕、明明沒有那么勇敢,為什么不……”
未完的下半句話被門被撞開的聲響徹底打斷。
巨大的撞擊聲憾人心靈,接著是清脆響亮的槍聲——噗,子彈貫穿人體,那人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悶哼,身體便轟然倒在了地上。
鐵棍也被丟在地上,“當啷”一聲脆響。
房間里又只剩下火焰燃燒的聲音了。
短暫的幾秒鐘的沉寂之后,沉著有力的腳步聲響了起來,它從門口一路延伸到了林恩冉身前。
她不敢睜眼。
睫毛顫顫巍巍,像嬌花上欲羽的黛色蝴蝶。
一根冰涼的手指觸及了她的睫毛,她熟悉的低沉嗓音對她說道:
“別害怕。”
他又說了三個字:
“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