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社會主義的起源與社會主義理論

社會主義這個概念源自拉丁文sociare，原意為“合并”或“共享”，主要是用于描寫經濟生活中的合作現象。1516年英國作家托馬斯·莫爾寫作《烏托邦》，他一方面尖銳地批評了英國資本主義興起時出現的“圈地運動”，同時也虛構了一個生產資料公有的完美社會。因此，莫爾被認為是早期空想社會主義的奠基人。

到了18世紀，讓·梅葉、摩萊里、馬布里等人對正在成長的資本主義進行了尖銳批判，同時宣揚社會“平等”“公平”“正義”“和諧”等理念。摩萊里在1755年出版的《自然法典》一書中設想了未來社會實行公有制度的法律草案，用法典形式規定了消滅私有制、剝削行為等內容的社會基本原則。

另一位批判資本主義、頌揚公有制的馬布里，提出并論證了從私有制社會向公有制社會過渡的改革綱領，主張用法律形式將這種理想的社會制度化。這種在資本主義社會成長的初期就看到資本主義的嚴重弊端，并對未來理想社會提出有價值的設想，顯然具有相當的歷史意義。

法國啟蒙運動在本質上是一場資產階級的思想啟蒙運動，但在運動中萌發的早期空想社會主義思想極大地推動了歐洲空想社會主義思潮的形成和發展。對于早期法國啟蒙思想與社會主義思想的聯系，恩格斯講得很清楚：

 

現代社會主義，就其內容來說，首先是對現代社會中普遍存在的有財產者和無財產者之間、資本家和雇傭工人之間的階級對立以及生產中普遍存在的無政府狀態這兩個方面進行考察的結果。但是，就其理論形式來說，它起初表現為18世紀法國偉大的啟蒙學者們所提出的各種原則的進一步、似乎更徹底的發展。

 

到了19世紀，法國的圣西門提出了社會主義這個概念，社會主義作為一種思潮開始在歐洲傳播開來，這個時期的社會主義被稱之為“空想社會主義”，主要代表有圣西門（Comte de Saint-Simon,1760—1825）、歐文（Robert Owen, 1771—1858）和傅立葉（Charles Fourier,1772—1837）等人。從內容上看，空想社會主義是作為批判資本主義的對立面出現的，主要是批判資本主義的個人利己主義、貧富懸殊和社會壓迫，宣揚社會的公平、正義與和諧。

圣西門曾經充滿熱情地參加了法國大革命，被恩格斯稱為是“法國大革命的產兒”。但大革命后圣西門對資產階級革命大為失望。他認為法國革命“這一爭取自由的偉大事業只是產生了新的奴役形式”。在19世紀初，圣西門出版了一系列批判資本主義、宣揚空想社會主義的著作，包括《一個日內瓦居民給當代人的信》（1802）、《人類科學概論》（1813）、《論歐洲社會的改造》（1814）、《論實業制度》（1821）、《實業家問答》（1824）和《新基督教》（1825）等。圣西門對社會主義思想的貢獻主要有兩點。一是從制度上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斷言資本主義社會是一個弊病百出、黑白顛倒的世界，人類需要創造出一個旨在改善占人口大多數的窮苦階級命運的新社會取而代之。圣西門另一個重要貢獻是他關于“實業制度”的論述。他認為，未來社會最重要的是不再出現生產的無政府狀態，所有的私人企業都要被國家監管，由國家統一做出合適的安排，然后按照計劃執行。在未來新的實業制度下，國家的各種權利都由有能力的實業者來進行安排，所有的目標都是希望貧困的人們可以享受到應有的生活。

傅立葉是空想社會主義者中最具有哲學頭腦的思想家。他寫了許多關于哲學和社會方面的書籍。其中，關于空想社會主義的思想主要體現在《經濟的和協作的新世界》《文明制度的批判》《新的工業世界和社會事業》《全世界和諧》這幾本著作中。傅立葉對社會主義的貢獻主要是在兩個方面，一個是對資本主義的尖銳批判，一個是對未來社會的設想。

傅立葉嘲諷資本主義社會：

 

醫生希望自己的同胞患寒熱病；律師希望讓自己的訴訟委托人進行訴訟；裁縫匠、鞋匠希望使每個人都穿質量不好的布料和皮革，以便人們再一次光顧他們，建筑師希望發生火災；玻璃匠希望下一場大冰雹，把所有的玻璃都打碎——這一切都為了商業的福利。

 

所以，資本主義是一種“每個人對全體和全體對每個人的戰爭”的制度，資本主義的文明就是奴隸制的復活。他從資本主義生產的無政府狀態中推論出資本主義制度下危機的不可避免性。傅立葉對資本主義的批判是如此尖銳，如此影響深遠，以至于20世紀著名的自由主義經濟學家、資本主義的捍衛者路德維希·馮·米塞斯（Ludwig von Mises）把傅立葉對資本主義的批判稱為“傅立葉變態心理”。

對于未來社會，傅立葉并不主張廢除私有制，而是設計了一種叫作“法朗吉”的“和諧制度”。“法朗吉”是一種工農結合的社會基層組織，大約由1600人組成。在“法朗吉”內，人人勞動，男女平等，免費教育，工農結合，沒有城鄉、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的差別。他還為“法朗吉”繪制了一套建筑藍圖。建筑物叫“法倫斯泰爾”，中心區是食堂、商場、俱樂部、圖書館等。建筑中心的一側是工廠區，另一側是生活住宅區。“法朗吉”是招股建設的。收入按勞動、資本和才能分配。傅立葉幻想通過這種社會組織形式和分配方案來調和資本與勞動的矛盾，從而達到人人幸福的和諧社會。傅立葉對未來社會的構想對后來的馬克思產生了很大影響。

歐文是空想社會主義者中最具實干精神的人。歐文作為一個實干家，一生身體力行，不斷在現實中實踐自己的社會理想。1812年，歐文為宣傳自己的改革成就，發表了《關于新拉納克工廠的報告》，引起歐洲社會的廣泛關注。1815年他在《論工業體系的影響》一書中，呼吁制定改善工人勞動條件的議會法案。由于歐文的不斷努力，議會終于在1819年第一次通過了限制工廠中女工和童工勞動日的法案。1824年，歐文在美國印第安納州買下1214公頃土地，開始新和諧移民區實驗，但實驗以失敗告終。

歐文的思想主要體現在以下著作中：《新社會觀，或論人類性格的形成》《致工業和勞動貧民救濟協會委員會報告書》提出了包含著共產主義思想萌芽的關于勞動公社的思想；《致拉納克郡報告》和《人類思想和實踐中的革命》系統闡述了他的空想共產主義理論。在思想上，歐文對資本主義的批判比圣西門和傅立葉更為深刻。歐文認為私有制是萬惡之源，“私有制，過去和現在都是人們所犯的無數罪行和所遭的無數災禍的原因”。它使人產生利己主義，使富人變成“衣冠禽獸”，它引起專橫和虛榮，產生仇視和戰爭。歐文認為，私有制即使“在機器和化學開始占支配地位以前有過用處，可在新社會里，它就完全沒有用處了，而變成荒謬絕倫的邪惡”。馬克思高度贊揚了歐文對資本主義私有制的批判：

 

老羅伯特·歐文向有教養的紳士們申明，不管用什么仲裁辦法，用什么圈套詭計，永遠不能填滿那條把英國和任何一個國家里的兩大主要階級分割開來的鴻溝。

 

從社會主義早期發展的線索可以看出，現代意義上的社會主義思想不是憑空產生的，是隨著近代資本主義的發展，以及整個社會開始全面私有化與商品化而出現的。對于人類社會來說，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資本主義的自由市場可以達到資源的最有效配置，社會生產力得到高度發展，自由競爭可以推動社會迅速發展；另一方面，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又是社會的分化器，自由市場是一種優勝劣汰的競爭機制，在這種機制下，社會不可避免地走向兩極分化。正是在這種社會條件下，歐洲出現了人類社會最早的社會主義理論。

但是，由于早期產生的社會主義只是專注于批判資本主義私有制的不公平和社會兩極化的弊端，對于資本主義社會的本質，對于人類社會發展的規律并沒有真正理解，因而無法找到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現實途徑。因此，這個時期的社會主義被馬克思主義者稱為“空想社會主義”。

盡管社會主義最初是以“空想社會主義”的形式出現，但已經確立了一般意義上社會主義的核心內容，即主張以社會的力量來克服私有制與自由市場的弊端，在全社會實現公平正義。簡而言之，“空想社會主義”確立了社會主義的一般特征，就是把社會的公共利益置于個人的私人利益之上，把公平正義作為最根本的追求目標。后來的各種社會主義，包括馬克思的“科學社會主義”，都推崇社會的公共利益，強調社會的公平正義。從這個意義上說，推崇公共利益，追求公平正義是社會主義最一般的特征。理解這一點，對我們理解社會主義與中國古代傳統的關系至關重要。

但是，僅僅理解了一般意義上的社會主義還不能真正理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因為，作為一種抽象的共相，一般意義上的社會主義并不能獨立存在，現實中存在的只能是各種不同的具體的社會主義。中國實行的社會主義不是19世紀歐洲的空想社會主義，也不是20世紀歐洲的民主社會主義，而是馬克思、恩格斯創立的科學社會主義。十八大后，習近平總書記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有一個重要說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科學社會主義而不是其他什么主義，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不能丟。”所以，要理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還必須對科學社會主義有清晰的認識。

1848年2月，由馬克思和恩格斯起草的《共產黨宣言》在倫敦第一次以單行本問世。《共產黨宣言》是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第一個綱領性文獻，是馬克思主義誕生的重要標志。《宣言》批判當時各種不正確的社會主義思潮，對空想社會主義做了科學的分析和評價，第一次全面系統地闡述了科學社會主義理論。

“科學社會主義”這個概念是恩格斯提出來的。1880年，恩格斯把批判德國哲學家歐根·杜林的著作《反杜林論》中的一部分重新改寫成一本通俗易懂的小冊子，書名叫作《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恩格斯認為，在馬克思之前，社會主義思潮和社會主義運動在歐洲已經有很大發展。但是，始終停留在空想階段。只有到馬克思提出唯物史觀和剩余價值學說，社會主義才從空想變為科學。

三年之后，馬克思去世，恩格斯在馬克思的墓前發表了一篇重要講話，再度把唯物史觀和剩余價值學說稱為馬克思一生中最重要的兩個發現，并指出正是這兩個發現使社會主義從空想變成科學。唯物史觀和剩余價值學說的提出意味著社會主義的建立必須要有無產階級革命政黨的領導，必須要建立生產資料的公有制。所以，科學社會主義作為一種理論，通常也被理解為無產階級為了獲得自身解放的革命學說。這個理論包括堅持共產黨的領導、消滅階級剝削和階級壓迫、消滅生產資料私有制，最終實現共產主義的科學學說。

在馬克思、恩格斯去世后，人們通常把列寧、斯大林、毛澤東、鄧小平等無產階級革命家對共產主義理論的發展歸納到科學社會主義的范疇。今天中國創建和堅持的社會主義道路與制度是科學社會主義在當代的具體表現。從這一意義上說，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科學社會主義的一種具體表現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