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嚶嚶
- 美人生存手冊
- 袖雨
- 2281字
- 2018-08-05 18:25:14
呼哧呼哧。
哎喲哎喲。
桌凳又被挪到了樹蔭下。
秦嬤嬤和張嬤嬤氣喘吁吁的站定,一把解下纏在腰間的汗巾,不住的擦拭著從額頭滾落的豆大的汗水。
“飯菜和茶水都涼了,快去重新熱一下。”
“再把木樨香點上。”
“那邊的茉莉開得挺好的,給我摘一捧。”
但裴舒的心腸毒辣至極,仍在那兒可勁的作妖,直到把她倆折磨得快要口吐白沫了,她才良心發現,柔聲道:“你們是前兩日才被調過來的,一路上舟車勞頓,還未休息好就忙前忙后、不辭辛勞的照顧我,著實是令我感動得緊。不如咱們今日就別在意主仆之別了,坐下來,一道用飯可好?”
“不!老奴萬萬不敢啊!”
“做人奴婢的,只要在一旁站著伺候就是了。”
大熱天的,兩人愣是打了個冷戰,慌張之下甚至忘了沖裴舒擺譜,一張嘴便是奴字不離口,態度那叫一個順從和卑微。
“哦?也好。”
裴舒輕輕的眨了眨眼睛,濃密的睫毛如蝶翼扇動。
兩人暗暗松了一口氣。
只可惜她們高興的太早了。
“那就站著罷,由我來喂你們。”
裴舒的語速極快,手上的動作更快,利落的舀了勺老痰拌稀粥,嗖地遞向用洗腳水泡茶的張嬤嬤,“來,啊,張嘴。”
“六娘子,你莫要折煞老……奴……了!”
張嬤嬤嚇得三魂丟了七魄,張大嘴,胡亂的搖著頭,竭力推拒。豈料此舉正中裴舒的下懷,當即被塞了滿滿當當的一嘴,熬得軟爛的米粒和稀湯順著喉嚨嘩啦啦的往食道里流,夾雜著一股黏稠而怪異的口感,讓她立時生出了宰掉秦嬤嬤的念頭。
此外,她還很想吐。
可是……她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里頭的痰……實在是太滑了,太有韌勁了,咬不斷,嚼不爛,早一馬當先的糊在了她的喉頭,不上不下的……似乎,只有摳出來才行……
“請用茶。”
裴舒心滿意足的欣賞了張嬤嬤惡心到爆的表現,然后笑盈盈的端起茶杯,不由分說遞到了秦嬤嬤的嘴邊。
“老奴不渴,還是六娘子自己喝吧。”
秦嬤嬤吸取了教訓,忙將臉扭到一邊,避開裴舒粗暴的投喂。
然而裴舒早有了準備。
那邊秦嬤嬤的腦袋剛扭了扭,她這邊便跟著調轉了方向迎上,同時左手順勢一鉗,捏住了秦嬤嬤的下巴,右手則配合著往前一送,把茶水硬灌了下去,沒有浪費一滴。
放了一夜的洗腳水……腳后跟泡軟的死皮……張嬤嬤那雙出了名的臭腳……襪子里捂得臭烘烘的腳汗……
秦嬤嬤頓覺生無可戀。
“味道如何呀?”
裴舒微笑著拍了拍手,看著她倆,問道:“看你們的反應這般銷魂,想來味道是不會差了。”
“你故意消遣我們?”
“我們好歹是在娘子跟前伺候過的,你如此無禮,等同是打娘子的臉,忤逆不孝!”
二人又不是傻子,眼見都鬧成這樣了,心里自然有數。
“你目無尊長,不懂禮數,不思悔過,難道就不怕阿郎寒心嗎?”
“今日我們就代替阿郎和娘子好好的收拾你!”
她倆摩拳擦掌,準備左右開弓的扇裴舒一頓大耳刮子,并頗為懊悔自個兒一早沒有這么做,白白受了那些腌臜氣。如今打就打了,裴舒即使是哭哭啼啼的跑回延壽坊告狀也得花上大半天的時間,到時候巴掌印已經消了,看她拿得出什么證據?自己再理直氣壯的說她是在誣告,好讓娘子借此由頭再修理她一頓!
“是么?”
裴舒竟然是不退不避,神情里帶著漠然,下巴微微抬起,宛如一只高傲的天鵝。
“嚶嚶嚶嚶嚶!”
天鵝忽然垂下頭,柔柔弱弱的哭起來。
“這下才知道怕?太遲了!”
秦嬤嬤不無得意的想道。
不對。
她翻臉怎么比翻書還快?
張嬤嬤的腳步頓了一下,心里莫名不安。
“啊?那個天仙一樣的小娘子哭了!”
“刁奴!還有沒有王法了?”
“真可惡!”
“還好我們來得快,不然小娘子就受委屈了!”
他的不安很快就得到了驗證。
花叢后、樹上、草堆里、屋檐下跟變戲法似的呼啦啦鉆出了一堆年輕的后生,個個都義憤填膺,緊緊攥著青筋暴起的拳頭,罵罵咧咧的沖過來,按住她倆就是一頓胖揍。
這些人是來偷看裴舒的。
先前裴舒上樓進了屋,礙于禮法,他們自是不好跟上去。后來她在小花園中現身,他們哪有平白錯過的道理,最多是猶豫半刻就飛快的往這邊湊,而且都抱著純觀賞的良好心態,不擁擠,不插隊,不喧嘩,很有風度的互相打掩護,沒有讓兩個嬤嬤發現他們的藏身之處。
“嚶嚶嚶,我的命好苦,有家不能回……她們是我繼母派來伺候我的,兇巴巴的……在我的粥碗里吐痰,往我的茶水里扔腳皮……我不肯,她們就要打我……”
裴舒以袖掩面,雙肩微顫,半晌也沒擠出一滴眼淚,哭得可謂是假得不能再假了。
奈何這群年輕人都是眼瞎的蠢貨,深信不疑。
二人正想要揭穿她的真面目,但在聽到她說的某句話時,她們驟然僵住了。
她居然知道她倆在背地里做了手腳?
她怎么會知道?
怎么……可能……
……
長安的延壽坊緊鄰西市和布政司,是出了名的富貴繁華之所。裴家的宅子便坐落在坊內的東北角,抱水而居,風景好,風水更好。
“廢物!都是群廢物!”
“這等小事也做不好,要你們何用?”
裴家的主母程氏心情很不好,正垮著一張臉,訓斥幾個仆婦。她們都是剛從崇仁坊的邸舍夾著尾巴灰溜溜回來的,個個神情無措,臉色慘白,活像是去鬼門關走了一遭。
“阿娘你消消氣。”
程氏的女兒裴七娘梳著雙環望仙髻,滿頭珠翠,白白的圓盤臉上化著最時興的淚妝,搖著柄美人團扇款款而來,“您就多陪陪阿爺,這里有女兒看著就行了。”
她把‘陪’字的音咬得格外重。
程氏心頭一凜,立刻會意的點頭,帶上三兩個心腹,匆匆忙忙的往書房那邊去了。
不多時,風中隱隱傳來女子低低的啜泣聲。
在書房外負責灑掃的粗使仆婦們一聽,忍不住交流起了八卦。
“是伺候筆墨的小荷呢。”
“聽說她往日就是個不安分的,今天更是膽大,竟坐到阿郎腿上去了,讓娘子逮了個正著。”
“那鬧騰個啥?不過是個小丫鬟,大不了阿郎把她收用了便是。”
“你懂什么?誰叫娘子對阿郎是真愛呢?真愛,自然是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嘻嘻嘻。”
“那也容不得先頭留下的兒女嘍?”
“小聲點。你想找死,可別拖上我!”
八卦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