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裴舒
- 美人生存手冊
- 袖雨
- 2443字
- 2018-08-03 14:54:49
月明風(fēng)清。
江水澄碧如玉,岸邊黃沙淺淺,楊柳依依。
“太臭了!擱幾天幾夜沒洗的恭桶都比它香。”
“我對天發(fā)誓,以后再也不喝這兒的水了。”
“矯情啥?哪條河沒淹死過人?多大個事兒啊?嘔……”
“你他娘的就不矯情?有種別吐啊。”
然則路過的幾個行人無暇欣賞,紛紛背過身去,捂著嘴一個勁兒的干嘔,不敢多看一眼河灘上的那條破船。
“都說了今天是七月半,不宜出行,你們倒好,非得把老子拖上!這下可撞大運(yùn)了,還一撞就是仨!”
這人是喝得最多的,酒壯慫人膽,所以瞅到有條船無風(fēng)無槳的靠了岸非但不曉得害怕,還瞪圓了眼睛扒上去瞧,映入眼簾的便是三具觸目驚心的尸體,其中兩具似乎是讓魚蝦啃咬過了,身上沒一塊好肉,連臟腑都被掏了個七七八八,剩下一具則腐爛的不成人形,黏答答的尸油流淌一地,把他給駭?shù)貌惠p。
“呸!你少說得跟逼良為娼似的,還不是自個兒一聽有好酒就屁顛屁顛的跑來了?況且那船也是你自己湊上去的,關(guān)我們鳥事!”
旁邊的那個不滿道。
“你們莫要吵了。萬一把這三位吵醒了,詐個尸,那就不太好了。”
面嫩的少年郎趕緊勸道。
“醒個屁!詐個屁!”
“都爛成那副德行了,有啥好怕的?”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至少,眼下大家都用不著灌醒酒湯了……”
“哈!你是覺著這樣的醒酒方式很妙了?那要不要再試一回?”
“不了,不了!你們先回去歇著吧,我進(jìn)城報官去,順帶讓兇肆的伙計過來把尸骨收了。”
吐夠了,也抱怨夠了,眾人便三三兩兩的散去了。
月光很亮,將他們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
對岸的林子里倏地鉆出一個藍(lán)裙曳地的少女。
她的傘,在月下沒有印出半點影子。
她的燈籠,在月下亦是沒有影子。
而她的人,也沒有影子。
她呼吸如常,能言,能語,脈象平和。
但就是沒有影子。
“咦?”
她微微瞇起了眼睛,望著那幾人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哈哈,難不成里頭有你的相好?就那些個貨色你也下得了手?我看你也不像是沒男人要的樣子啊。嘿嘿,連我都有男人要,你……不會真那么慘……吧?”
一張白紙自她的袖口鉆出,撲騰了兩下,吃驚道。
“再胡言亂語,我就撕了你。”
裴舒面無表情的將紙揉作皺巴巴的一團(tuán)。
“撕了我,你就拿不到銀子了。”
精魄附于其上的水鬼發(fā)著抖,弱弱的提醒道。
“呵!你是在威脅我?”
裴舒習(xí)慣性的冷笑一聲,把紙團(tuán)擲到地上,腳尖抬起,不輕不重的碾上去。
“哎呀,仙姑!不,仙女!唉,姑奶奶,老祖宗,我錯了還不成嗎?像你這么美若天仙的主,哪會沒男人要啊?”
水鬼慌不迭討?zhàn)垼哉J(rèn)為態(tài)度良好,可她突然沉下臉,踩得愈發(fā)用力了。
“啊!那個,我還有一點私房錢,就埋在城西邊角那座宅子后院的大樹下,里頭裝的全是客人送我的金銀珠寶。”
還好他又一次福至心靈,摸對了策略。
“真的?”
同上次的情形一樣,她立即笑逐顏開,望向他的目光熱烈如火,仿佛要在紙上燒出一個洞來。
“真的,比真金還真!”
他忙不迭的發(fā)誓。
天色大亮。
崇仁坊。
邸舍。
水井邊。
兩個穿戴體面的仆婦正利索的打水和洗衣裳,并說起了閑話。
“六娘子昨夜又不在房里?”
“我明明盯緊了,不知她何時跑出去的。”
“今晚換我來盯著,就不信能讓她翻了天去!”
“說來真是倒霉,居然攤上這么個沒臉沒皮的東西,唉……”
話還未說完,邸舍最角落的一間客房便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引得她倆都豎起了耳朵,聚精會神的聽熱鬧。
“我不管,阿娘,我就要娶那個姓裴的小娘子!”
是一名少年郎在捶胸頓足的吶喊。
“你想都別想。除非我死了,那個騷浪蹄子才能進(jìn)我家的門!”
是一個婦人在聲嘶力竭的吼叫。
“哼,大不了我自己遣媒人提親去。”
“白眼狼,你是翅膀長硬了?也不想想,請媒人吃茶的錢你有嗎?彩禮錢、辦酒席的錢,你有嗎?你要搞清楚,家里的錢都是我辛辛苦苦攢下的,和你屁點兒干系都沒有!”
“哼,你就知道錢,俗氣!同樣是人,裴家的小娘子就不一樣,渾身上下都飄著仙氣。”
“是騷氣還差不多!整日整夜的見不著人影,天亮了才妖里妖氣的露頭,指不定是上哪兒賣去了。”
“你這是在污蔑!嫉妒!你看她年輕美貌,害怕她過門后兒子會偏袒她,幫她,不許你打她罵她使喚她,不能讓你逞婆母的威風(fēng)!是不是?”
“放你娘的狗屁!”
“心虛了是吧?哼,反正你不答應(yīng),我就絕食,大不了活活餓死,讓你后悔一輩子!”
“天殺的,狗日的!老娘怎么生了你這種堵心的硬橛子?早知道當(dāng)初就該把你掐死得了!”
“誰讓你當(dāng)初不掐的?要不這會兒你來掐啊?我就站著,讓你掐!來啊!”
母子倆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
仆婦倆則交流了一個興奮的眼神,繼續(xù)嚼舌根。
“真是不簡單啊,才住了幾日就把人家小郎給勾得要死要活的。”
“不曉得她用的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手段。”
“估計是隨了她親娘,水性楊花。我聽說啊,她娘當(dāng)年丟下一兒兩女就跟家里的馬夫私奔了,還卷走了全部的家當(dāng)……”
年長些的仆婦生了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看著十分正直,目光卻是鬼鬼祟祟的在周圍掃了一圈,然后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道。
“啊?有這種事!我說阿郎怎么一直都不許下人提起先頭的夫人呢。”
年輕點的仆婦是前些天才進(jìn)府的,今日是頭一遭聽見這起舊聞,登時就驚了,旋即疑惑道:“她生了一兒兩女?可我見過的就六娘子一個。還有倆呢?”
“聽說,都死了。”
秦嬤嬤遲疑片刻,答道。
張嬤嬤忽覺背后竄起了一股寒意,不敢再問下去。
“多虧咱家的娘子是個好的,對原配留下的孩子視如己出,愛護(hù)有加,一直都想著要好好的管教六娘子,讓她走上正途。可她忤逆不孝,連一聲‘阿娘’都沒有叫過,一次晨昏定省也沒有有過。偏生有阿郎死心眼的護(hù)著,打不得罵不得,只能好吃好喝的養(yǎng)著。我真真是看不下去了,好想替娘子出了這口惡氣!哎,老張家的,你說咱倆整了她,讓娘子高興一把,是不是就能把咱倆換回去了?”
秦嬤嬤也覺得方才的氛圍有些毛毛的,但沒有細(xì)想,而是說起了正題。
離開這個破地方,回府去吃香的喝辣的?
“話是這么說沒錯,但之前來的那幾個都在她手上吃了虧,咱們……會不會也……”
張嬤嬤被她的提議打動了,可仍是有些猶豫,下不了決心。
“怕什么?咱倆是內(nèi)院出來的精細(xì)人,和那幾個笨頭憨腦的粗使婆子能一樣么?”
秦嬤嬤當(dāng)然不能容她一個人杵在旁邊干看著,鐵了心要把她拖下水。
“那……好。”
她咬了咬牙,應(yīng)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