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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要緊(大修)

  • 美人生存手冊
  • 袖雨
  • 2819字
  • 2018-08-19 17:41:17

水鬼對此事極為上心,當即乖巧的坐端正了,雙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膝蓋上,洗耳恭聽。

“常言道,事死如事生。”

裴舒卻坐得歪七扭八,深藍色的裙裾拖到地上,沾了灰,她便信手撣去,然后拿那只手撐住額頭,懶懶的開口。

“祖宗,這個我知道!意思就是說人在陰間仍會過著和陽間一樣的日子,所以財大氣粗的就會將墓里的布置仿照生前的居所而建,比如始皇陵就以水銀為江河,金銀為鳥獸,玳瑁為花木,闊氣的不得了!”

水鬼忍不住插話。

“喪禮者,以生者飾死者也,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事死如生,事亡如存?!?

裴舒微微點頭,算是勉強認同了他的閱讀理解,又道:“我要說的,不止是這個?!?

如若是普通的游魂,只要下葬時肉身健全,魂魄的模樣就不會缺胳膊少腿。但游魂往往很虛弱,等不到肉身腐爛就會在天光下消散,更有甚者在剛離開軀殼時就迷迷糊糊的投胎去了,連做鬼的機會都沒有。

想要做鬼,想要長時間在陽世逗留,就需得一縷執念支撐著,方能成事。換而言之,不管是惡念,怨念,還是思念,只要這個念頭夠執著就行。而有時執著過頭了,難免發生意外。尤其是怨念深重的,很容易變成厲鬼。

“有道是事死如事生。你生前溺斃于水底,泡得久了,肉身日漸腫脹腐敗,故魂魄也受到了影響。雖然你已經是厲鬼了,可以變幻成旁的模樣來遮掩。但假的終究是假的,只能騙騙江上那兩條傻魚。換了有道行的,一眼就能看穿?!?

除非是修成了煞,才能恢復到容貌最盛之時,完全不受肉身的束縛。哪怕尸體爛得只剩一把骨頭渣了,魂魄的面貌也依然悅目如初。

“?。俊?

居然是這個原因?

就這么簡單?

修成煞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所以他只想沖回江邊把自己的肉身擰干,好好的曬上幾天。

“我勸你別去犯蠢。本就泡得脹鼓鼓的,再那么一曬,只怕當場就會炸開花,腸子和內臟流得滿地都是,撿也撿不回來?!?

裴舒用看白癡的目光看著他。

幸好在天亮之前船上的尸體就被那幾個醉漢發現了,其中更是有一人大發善心,讓兇肆的人拖走收斂了。否則,他就是她剛才所描述的那副模樣了。

“阿彌陀佛,無量天尊。”

水鬼如釋重負的撫了撫自個兒的胸膛,把佛道兩家都感謝了一遍,“日后要是和那個好心的壯士重逢,我定會痛痛快快的陪他睡個覺,不收他的渡夜之資。”

“當真?”

“千真萬確,說到做到,決不食言!”

“你瞧瞧這個?!?

裴舒的表情很古怪,似乎有些想笑,卻強行忍住了,淡定的從袖中取出那個小娘子用過的紙張,在他的面前攤開,但見其上潔白如雪,邊角小小一團朱砂紅。

和江邊那次一樣,信送到,字就全沒了,留下的紅印估計是點綴那盞牡丹花燈的。

“那是她的名字?!?

裴舒糾正道。

“魂兒都散了,留個名字在上面做啥?”

水鬼不解。

“點燈?!?

那盞沒有燭芯卻亮得驚人的花燈,緣由便是在此。

“你上岸前恨不得把天底下的男人扒皮抽筋,上岸后卻一門心思的想著會情郎,轉變著實突兀。但我懶得管,無論你是想給情郎寄恐嚇信還是畫春宮,都跟我無關。反正信送完了你就會魂飛魄散,我只管留著點燈就行?!?

她并不擔心他會謊報姓名。

那樣做的話,他將會付出無比慘痛的代價。

“什么代價?”

水鬼有點害怕。

“你最好是少打聽為妙?!?

裴舒淡淡的一笑,那雙燦若朗星的眸子里隱有森然的光閃動,如利刃出鞘,寒意懾人。

水鬼兩腿發軟,“祖宗,我不問了還不成嗎?你趕緊給我寫信吧,求你了!”

“你姓什么,叫什么?”

裴舒十分爽快的應下,把他用于棲身的那張宣紙鋪開,從枕下拿了個小小的銅胎掐絲琺瑯纏枝蓮紋盒出來,伸指摁上里頭的朱砂,轉向他,問道。

水鬼的身體不自覺一僵,旋即若無其事的笑了。

“我本姓姜,名侑,自仲文,是蒲州桑泉人士,后來依鴇母的主意改姓為江,名為玉,字為白。因為我一身皮膚又白又滑,就跟玉似的,客人都愛不釋手,喚我為玉郎呢?!?

姜仲文?

聽著倒像是正經人家出來的孩子。

“你是為情所傷,淪落風塵,斷送性命?”

裴舒將其姓名涂到了紙上,隨口一問。

反正戲文上都這么唱的,估計他的經歷也差不離了。

“所以怨氣不散,愛恨癡纏,不知該拿那個該死的冤家怎么辦?”

大約是愛比恨更深,故而他前后的轉變才那樣大。

“不。我只是想再看他一眼。”

姜仲文甩出了一個很是純情的答案,“一眼,只是一眼。祖宗,你說得對極了,我的確是愛他,多于恨他。”

“嘖嘖,感人肺腑?!?

“可是我面目全非,無顏見他,只敢在心里想想。”

“嘖嘖,近鄉情怯。”

“還是得勞煩祖宗你替我送封信給他,讓他知道世上曾有一人到死都惦記他,就好?!?

“嘖嘖,生死無悔。”

裴舒皮笑肉不笑的評價了幾句,忽道:“你真不去見你那位如意郎君一面?再奸他一遍了?”

“咚”的一聲。

姜仲文坐立不穩,栽倒在地。

原來他在嫌棄那兩個老女人的身子松垮時便讓她聽去了?

唉,真是怪難為情的……

“行了。不要試圖裝成一朵癡情的嬌花來感動我,好讓我費大勁幫你和如意郎君搭線。沒用的?!?,裴舒丟給他一記鄙夷的白眼,話鋒陡轉,“其實你何必繞那么大的圈子呢,只要肯加錢,什么都好說?!?

錢?又是錢!

姜仲文悲憤莫名。

“對了,你的如意郎君并不是害死你的兇手,取了你性命的是旁人,是么?我猜多半他的老母親,老祖母那一類的?我觀你除了仇視男子之外,對待上了年紀的女人也有一種毫無來由的敵意,在和我的嬤嬤們說話時用語便極為不堪,提及那腸穿肚爛而亡的婦人時就更是如此。思來想去,也只有這個原因了?!?

難得清閑,裴舒竟饒有興致的研究了起他的過去。

“唉。”

姜仲文立時焉了。

“數月前,我約他泛舟湖上,結果他阿娘也跟來了,在船上大吵大鬧,我聽得煩了,就推了她一把,誰料她掉水里去了不說,還把我一道拖上了。我不會水,她也不會。然后,他救了他老娘,沒救我?!?

他死得很窩囊,卻沒地方說理去。

試問你老娘和情人掉進水里,你會先救誰?自然是前者嘍!

“他是個孝順的好兒郎,我不想怪他?!?

但好兒郎救起自個兒老母就走人了,沒有救他。

或許是怕刺激到脆弱的老母,怕她又尋短見;或許是以為他會水,覺著他有法子自救;或許,是……

“是覺得你死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何要緊?”

裴舒嫻熟的插刀。

姜仲文蔫得更厲害了,“或許,真是如此?!?

而后昂起頭,“那又有何要緊?我承認,起初我是有報復的念頭,想要殺了他,順手宰了他老母泄憤??墒俏曳挪幌滤。≈灰茉僖娝幻?,旁的事我可以放下。生死,仇怨,都沒什么打緊。只有他,才是最最要緊的。”

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動人至極。

“你瞧?!?

裴舒卻不為所動,也不知是否用心聽了。

她指了指窗外,“多管閑事的那個人回來了?!?

姜仲文探頭望出去,但見那位英武不凡的少年郎在樓下垂頭喪氣的走著,人人皆對他避之而不及,視他為掃把星。

“嘿?!?

他大樂,“讓你壞我的事,這就是報應!看誰還敢讓你幫忙?一幫就幫到閻王殿去了!哈哈哈哈!”

“你真是個死沒良心的?!?

裴舒極不贊同的搖頭,“方才你明明立了誓,說要對這位好心的壯士以身相許,痛痛快快的陪他睡一覺。怎么轉眼就對幸災樂禍的糟踐人家了?不該啊,不該!薄情啊,薄情!”

“什么!”

姜仲文震驚,“昨晚在江邊的那幾人里,有……有他?叫兇肆來收尸的,是,是……是他?”

“正是。你還不趕快梳洗打扮一下,好尋他報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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