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已經(jīng)過去了一半了，愛心收養(yǎng)社的小生命們我已經(jīng)照顧不過來了，我把社團轉(zhuǎn)交給記者團一個和我要好的學(xué)妹。貝貝好像知道我要離開它了，可憐巴巴地望著我，我走一步它跟一步。

我蹲下來抱著貝貝，也特別不舍。“對不起，貝貝，我?guī)Р蛔吣懔耍阋煤昧粼谶@里，這個姐姐會像我一樣愛你的。”我撫摸著貝貝的頭，看著它烏黑的眼睛里閃著晶瑩的光。

“學(xué)姐，要不你還是把貝貝帶走吧，把它裝在箱子里應(yīng)該能帶上車。”

“貝貝，你不要害怕，也不要亂叫，我就帶你走好不好？”

貝貝用一聲“汪”回答我，它的聲音明顯是開心的。它聽得懂我的話。果然，狗是靈性的動物。我不能再撇下它了。

我用一個紙箱子把貝貝裝進去，一路公交，貝貝很聽話，也沒有叫。

到了汽車站，我把行李和貝貝放在一起就去買票。我聽見有人喊叫，一回頭是貝貝，它從紙箱子里蹦出來咬著一個男人的褲腳。

是小偷。我迅速跑過去。

有一個人比我更快地跑過去，把那個小偷的手一下子反扭到背后按在地上。

“少了什么？”

我一抬頭，是黃毛。“哎呀，怎么是你，你回來了？”我問。

“怎么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黃毛說。

與此同時警察趕到，把我和黃毛還有小偷一起帶進派出所。

“真是好驚喜好意外啊，每次見到你我都沒好事。”我嗔怒。

“你這人，我?guī)湍阕叫⊥担氵€這么說。”

“你是不是和派出所有仇，每次遇見你都要進……”我還沒說完就被警察叫去做筆錄。

從派出所出來，我和黃毛進了一家咖啡店。兩年過去了黃毛退伍了，我問他以后有什么打算，黃毛說想結(jié)婚了。

我說，這倒也是人生一件大事。

你不問問我想找個什么樣的媳婦嗎？黃毛問。

別想了，沒有女孩會看得上你。我毒舌道。

你會看上我嗎？

我一愣然后說，你覺得呢？

會。黃毛說。

屁。我說。

黃毛說家里給他安排了相親，聽說那個女孩是個很面善很安分的人，更重要的他們是青梅竹馬。

恭喜啊，喝喜酒的時候通知我啊。我挺為黃毛感到高興，這兩年來我也算是見證了他的蛻變。時間會讓一個男人變得更男人。

你知道嗎……你哥……黃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什么？

你個傻瓜，還回不回家了。

我看了看手機，時間真不早了，就快速跟黃毛告別。有事微信聯(lián)系，我透過車窗對他喊。

這個寒假過得相當(dāng)快，我每天除了花幾個小時寫畢業(yè)論文之外還要看面試資料。寫論文寫得我頭昏眼花，被書背的我腦漿崩裂。我能體會到趙臨城去年的辛苦了。我趴在桌子上看堂姐朋友圈里的視頻，小孩子長得真快，都會走路了，還會叫人了。這孩子生的真討人喜歡，我給堂姐評論：這么快就會走路了。

堂姐回復(fù)我：是啊，小孩子一天一個變化。我在咱奶奶家，來玩吧。

我想了想，然后回復(fù)堂姐，好。

我穿好外套系上圍巾，然后又解下圍巾。

堂姐，我突然有點事，改天找你玩哈。我給堂姐發(fā)微信說。

整個假期我都沒有怎么出門，我的生活就是寫論文、改論文、準(zhǔn)備復(fù)試。

過了年親戚來我家串門時，我都不出去。親戚們在外邊不停地討論我。

“諾諾這孩子真厲害，考上研究生了是吧？”我表姑問道。

“是啊，你們夫妻倆啊總算是熬出頭來了，培養(yǎng)出了一個研究生。”我另一個表姑附和著。

我發(fā)現(xiàn)了所有這種客套話都是我們家表親戚說的。我親姨媽舅媽她們從來不阿諛奉承，從不給我施加壓力，她們只會讓我去學(xué)習(xí)，好好學(xué)習(xí)。

“哪里，哪里。還沒復(fù)試呢。孩子愿意考就讓她考吧。”我爸平常話不多，這次少有的開心，發(fā)自肺腑的笑聲。

不知為什么我卻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元宵節(jié)在三月初，所以開學(xué)也到了三月初，而復(fù)試三月中旬就開始了。時間很緊迫，很緊迫。我，很焦慮，很焦慮。

開學(xué)前，我媽非得讓我去我奶奶家跟她道別，說我年前年后我也沒去奶奶家。當(dāng)然我也沒去找堂姐，堂姐就回婆家了。

我愁著去她家，但我也確實該跟她道個別。

到了奶奶家門口，我深呼吸，然后推門叫了一聲：“在家嗎，奶奶。”

屋子里沒有聲音，我想奶奶應(yīng)該去了小西屋，因為那里擺放著爺爺?shù)撵`位。我看到奶奶抱著靈位坐在地上，不停地?fù)崦?

“老頭子，再過幾天就是我們結(jié)婚五十周年紀(jì)念日了，也是你走的二十三年了。你在那邊可還好，這么多年你都不給我托夢，你這死老頭子，要是把我忘了，我去的時候一定不會放過你。你說當(dāng)初你要不把尹諾抱回來，說不定你就不會走。你給了她命，她卻克了你的命……老天爺怎么這么對我們，我們明明是做了善事，可你，唉……”

我猛地推開門，把奶奶嚇了一跳。她一回頭看見是我立馬狠狠地喊道：“你干什么！”

“什么叫我是抱回來的？爺爺當(dāng)初不是得了癌癥去世的嗎，憑什么說是我克死的？”我憤怒地大吼，二十幾年的積怨在這一刻爆發(fā)。

“你這么大聲干什么，我沒聾！”

“這么多年你把我視作仇人到底是為什么，你告訴我告訴我！”復(fù)試的壓力加之委屈，我所有的情緒統(tǒng)統(tǒng)傾瀉出來。鄰居聽到了我的聲音，都聚集在奶奶家門口看熱鬧。

“你給我出去，給我這個孤寡老婆子安靜空間行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你不說清楚我就不走，我偏不走。”

我和奶奶還在僵持著，我爸我媽趕來了。我媽勸和著奶奶消消氣，我爸拉著我往家走。

我也不知哪來的一股執(zhí)拗勁兒：“不說清楚，我就不走。”

我爸無奈地蹲在了地上。

我媽看我情緒激動就說：“好好好，都告訴你都告訴你。”

我爸猛地站起來大吼：“不能說，我說不能說就不能說！”他激動的滿臉通紅，臉上的肌肉在抽動。

我和我媽都被嚇了一跳，平時我爸都是悶悶的不怎么說話，印象中這是他第一次發(fā)脾氣。

“你吼什么吼，這么多年了瞞不住了。”我媽沖我爸大喊。

我二叔趕到了，驅(qū)散了圍觀的鄰居們。

“諾諾，有什么事咱進屋說好不好。”二叔說。

二叔把奶奶推進屋里，我聽見他小聲責(zé)怪奶奶：“你這么大歲數(shù)了，就不能讓著孩子嗎……”

進了屋，我爸就坐在桌子跟前抽起了煙，我媽和奶奶各坐在沙發(fā)一邊。我二叔拿了個馬扎給我說：“諾諾，坐下吧。”

我默默接過馬扎靠著門框坐下。

二叔好像也不知道如何開口，他在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后說：“我去沖茶。”

“別忙活了她二叔，今天就把話都說清楚吧。”我媽說。

“諾諾，你是你爺爺從外邊抱回來的孩子。”

這句話對我來說就像是判了死刑，我瞬間感到腦袋嗡嗡的。

“你爺爺有一次去趕集賣菜，天還不亮就聽見路邊有一個嬰兒的哭聲，你爺爺那天沒有賣菜就把你抱回來了。在回來的過程中被一輛車給撞了，進了醫(yī)院你爺爺又被查出肺癌，沒幾個月就去世了。你爺爺說你長得好像他早夭的妹妹，遇見你也是一種緣分。他臨終前囑咐我們一定要把你養(yǎng)大，一定讓我們信守諾言，所以你的名字就叫尹諾。你奶奶就覺得是你的出現(xiàn)給你爺爺帶來厄運……諾諾，你聽了也別難過，我和你爸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現(xiàn)在你都知道了，你也長大了，你要是想找你親生父母，我和你爸不攔你。抱你回來時你的襁褓里寫著一個地址，等回家我拿給你。”

我腦海里一片空白。我是撿來的孩子，我是撿來的孩子。

爸媽對我好是因為爺爺?shù)倪z言，奶奶對我恨是因為我不該出現(xiàn)在爺爺面前。

所有的愛都是有理由的，所有的恨也都是有理由的。

我該怎么辦，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