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國制造到了最危險的時刻
第一節 國際產業轉移潮,“世界工廠”撤出中國
中國到了一個做什么都不賺錢的階段,有經濟學家如是說。中國經濟增速正在進入新一輪的下行周期,經濟高速增長成為歷史,新常態意味著新蕭條。春江水暖鴨先知,“錢不好賺”的感受,對于企業家來說尤為強烈,低端制造業“倒閉潮”和實體經濟“關店潮”已經有蔓延之勢。

受中國人口紅利消失、勞動力成本攀升、發達國家制造業回歸、低端制造業轉移至成本更低的欠發達地區等因素的影響,世界制造業產業格局已開始調整,第四次世界產業轉移揭開帷幕,中國制造業正一步步陷入“空心化”的困局。
二戰后的三次產業轉移
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全球共經歷了三次大規模的產業轉移。三次產業轉移的共同點,均是較發達國家將不具備比較優勢的低端制造業、勞動力密集型產業、高能耗產業轉移到其他欠發達地區,屬理性的主動轉移。
第一次世界產業大轉移發生在20世紀50年代。美國作為第三次科技革命的核心主導國家,一系列科技成果被轉化為生產,制造業產業升級。同時美國的勞動力、生產原料和環境成本大幅度增加。市場經濟“看不見的手”總是追求低成本、高產出,美國開始調整優化產業結構,將鋼鐵、紡織等“性價比”低的傳統產業轉移到德國和日本,而美國本土致力于附加值高的集成電路、精細化工、精密機械、家用電器、汽車等技術和資本密集型的產業。獲益于美國的產業轉移,德國借此機會成為世界經濟強國,日本也成為“第三個世界工廠”。
美國的產業轉移使日本將勞動力和資源同美國的制造業技術置換,實現了日本經濟復興。
20世紀70、80年代,日本和德國主導了二戰后的第二次世界產業大轉移,而這次轉移的路線是從日本轉移到中國香港、中國臺灣地區、新加坡和韓國。日本和德國將鋼鐵、造船、化工業、汽車工業等向東亞地區轉移,本國則努力形成微電子、新能源、新材料等低能耗、高技術產業集群,這次國際產業轉移促成了承接地“亞洲四小龍”的經濟騰飛。統計數據顯示,1982年至1986年間,世界主要四大產業輸出國對外直接投資370億美元,占到世界對外總投資額的65%,在隨后的數十年里這個數字持續攀升。
20世紀90年代,中國改革開放把沿海城市助推成新的價值洼地,日本和“亞洲四小龍”將玩具、紡織、服裝等勞動力密集型企業轉移到中國沿海城市,以尋求更低的生產成本,開始了二戰后的第三次產業大轉移。
第三次產業轉移的主要原因有兩點:其一是“四小龍”的經濟發展受到本地資源匱乏、市場狹小、生產能力不足的限制;其二是90年代以后,中國著力發展市場經濟,投資環境改善,廉價勞動力充沛,環境成本低。作為第三次世界產業大轉移的承接國,中國用短短20年時間奠定了世界制造業大國(世界工廠)的地位,經濟發展走上快車道。
產業轉移是資本追逐比較優勢,尋求以更低的生產力成本和生產要素成本,獲取更高利潤空間的結果。歷次世界產業轉移,無一例外是從勞動力、資源、土地、市場成本高的地區轉移到成本更低的地區。產業轉移意味著世界經濟中心的轉移,世界經濟格局也隨之改變。
第四次全球產業轉移到來
30年來,中國通過改革開放,將中國的廉價勞動力和資源對接到全球化的發動機上,經濟快速發展。但近年來伴隨著中國人口紅利消失,資源、資本成本升高,中國已經不具備比較競爭優勢。第四次產業轉移潮形成,“世界工廠”開始撤出中國。
耐克、阿迪達斯將在中國東南沿海的自有工廠遷往生產成本更低的越南、緬甸;日本的電子制造業工廠也開始搬家;松下、索尼、夏普將制造業騰挪到東南亞國家去;蘋果積極謀求把中國的制造工廠搬到生產成本更低的東南亞或印度去。類似這些曾經撐起中國“世界工廠”的國際企業正悄然離開中國。不僅如此,中國本土制造企業也開始在全世界布局。這一方面意味著中國在世界經濟中的段位提高了,正在由制造大國向投資大國轉變;但另一方面卻也造成了中國制造業的空心化。中國制造業正面臨著低端制造業破產倒閉,高端制造業難以轉型升級的兩難困局。
與以往產業轉移是單向從發達國家和地區轉移不同的是,當下這次產業轉移是雙向轉移:一方面是高端制造業向發達國家回遷,另一方面是低端制造業從中國向成本更加低廉的東南亞、南亞、非洲等國家轉移。

高端智能制造向發達國家轉移
美國提出制造業回歸計劃,德國工業4.0戰略被廣泛熱議,發達國家高端制造業的回流現象十分普遍。以德國為例,為扶植本國高端制造業升級,德國在2010年通過了德國聯邦教研部制定的“2020高科技戰略”。這一戰略旨在從德國聯邦政府層面推動企業創新,尤其是高端制造業。因該戰略的實施,德國高端制造企業最多可以從歐盟、德國聯邦及當地政府申請到50%的資助。美國的制造業回歸,體現在強調通過創新引領制造業升級。美國提出工業互聯網發展計劃:工業互聯網將人、機械、數據關聯起來,通過數據收集和分析調配全球資源,打通市場、生產、銷售整個環節,實現供需的對等匹配。目前,GE、思科、IBM等80多家跨國企業已經組成了工業互聯網聯盟。
近年來,發達國家的外商直接投資呈現出大幅同比增長的態勢,發達經濟體成為資本的主要流入地。據聯合國發布的2015年全球FDI(外商直接投資)統計,2015年流入歐盟的資本高達4260億美元,英國增長29%至680億美元,德國從2014年的凈流出62億美元增至流入110億美元,法國則從150億美元增至440億美元。與此同時,大量發達國家的跨國公司將資金和生產線從國外撤回本國。
發達國家的制造業回歸主要基于四個方面原因:
其一,以中國為代表的“世界工廠”在勞動力成本、土地、能源及原料、運輸等綜合成本核算上已經不具備比較優勢,在本國生產和在中國生產成本趨近。從2010年以來,中國藍領工人的工資水平大幅增長。雖然中國藍領工人工資大大低于美國工人,但跨國企業在中國的生產要素成本卻在不斷增加。據網上流傳的數據顯示,在中國大型企業的融資成本是6.5%,而美國是2%,中國的融資成本是美國的3倍多。中國的工業用電是美國價格的2倍,工業天然氣價格是美國的4~7倍。物流成本中國是美國的1.5~2倍,而更為驚人的是中國的土地成本是美國的8~10倍。綜合來看,跨國企業在中國生產的綜合成本已經和美國差不多甚至超過美國,這成為跨國制造企業撤出中國的直接原因。
其二,自動化和智能制造技術在發達國家制造工廠中普及開來,制造業對勞動力的依賴減少,全球的工業機器人平均使用密度已經達到58臺每萬人,日本、韓國等發達國家的普及程度更高。
其三,從接近消費市場的角度考慮,高端制造業遷回本國能節省更多的運輸成本,因為高端制造業的主要消費群體在發達國家。
其四,發達國家長久以來的制造業轉移,使底層藍領工人就業機會減少,社會底層群體不但沒有享受到全球化帶來的好處,反而因此失去了工作機會,這造成了發達國家巨大的社會貧富分化鴻溝。發達國家政府希望通過減輕制造業稅收的方式吸引制造業回歸本國,為社會增加就業機會,緩解社會矛盾。
低端制造業向更具比較優勢的低成本國家轉移
與發達經濟體高端制造業加速回歸對應的是,低端制造業從中國加速向東南亞發展中及低收入國家轉移。2015年,亞洲流入的FDI增長15%至5480億美元,創歷史新高,占到全球FDI的三分之一,流入印度的FDI則翻倍至590億美元。德國、美國、日本包括中國企業在內,正抓緊將勞動密集型的低端制造業轉移到東南亞地區,東南亞已經形成了產業聚集的格局。越南成為繼中國東南沿海之后新的世界制鞋基地,耐克在越南的生產份額接近其總產量的一半,越南成為最大的運動鞋生產基地;孟加拉成為僅次于中國的制衣基地;柬埔寨成為紡織基地。
低端制造業向東南亞地區轉移,是基于東南亞地區勞動力成本的“洼地效應”,中國制造業工人的工資已經遠遠高于東南亞地區。同時,東南亞等新興國家也通過零關稅等最惠國待遇吸引國際制造巨頭企業的轉移。
高端制造業和低端制造業的雙向國際產業轉移潮,讓中國制造陷入“高不成低不就”的境地。中國制造業正面臨著轉型升級技術實力不足、托底的低端制造撤離中國的局面。中國“世界工廠”的帽子已經被第四次產業轉移的颶風吹得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