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國聯邦最高法院早期歷史研究(1801~1835)
- 郭巧華
- 2804字
- 2019-02-28 15:06:58
三 出使法國和XYZ事件(1797~1798)
馬歇爾緣何接受此次出使呢?馬歇爾本人的解釋是:“我對我國與法國之間的沖突很感興趣……如若和談成功,將給一個有抱負的年輕人帶來不小的成就。”加之“這次出使時間不會太久……我的律師業務不會受到太大影響”。然而這一解釋并不是那么令人信服。考慮到他一再拒絕華盛頓總統的任命,這時卻放下所有的事情,接受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總統的請求,出使法國,任務不可測,任期未知,就不能不令人感到奇怪了。而且更令人詫異的是,馬歇爾除了偶爾去郡政府參加法院會議和1796年三次短暫的費城之行外,他自1783年結婚以來很少離開家。而此時其妻波莉已有三個月身孕,身體非常虛弱,馬歇爾突然去巴黎讓波莉很難接受。在馬歇爾離開后的一年時間內,他給波莉寫了多封感情真摯的信試圖安慰她,但這些信對波莉所起的作用很小,波莉在他出使法國期間僅給他回了一封信。馬歇爾接受此次出使真正的原因是此時他購買費爾法克斯領地
的產權已明確,卻籌集不到足夠的資金來支付。馬歇爾覺得有必要接受這一任命,順道在歐洲籌集資金。而出使法國的薪水之高,“是上帝能夠給予一個人的最豐厚的恩賜”。
不過,這次出使并不成功。一開始法國很順利地給美國出使法國的三人使團頒發了護照,以便利他們的巴黎之行。然而,當三位使節進入巴黎后,卻遲遲得不到正式接見。法國的外交部部長塔列朗認為法國處于優勢位置,沒有必要急于解決美法之間的沖突,同時通過中間人向美國代表施加壓力,借此獲得貸款和賄賂,然后再開始談判。這種策略屢試不爽,法國政客從外國政府那里索取報酬的行為早已習以為常了。對于美國代表來說,他們雖然對此有所耳聞,但并未將之看作平常事。
對于遲遲未能得到接見,馬歇爾的耐心在漸漸地消失。他認為塔列朗是故意拖延談判,并多次督促談判開始。與此同時,塔列朗派出了三個門下食客來和美國代表接觸。其中一個門客是塔列朗的私人銀行家皮埃爾·貝拉米先生,他不僅提出美國要向法國貸款一千萬美元,外加送給塔列朗25萬美元的具體要求,還威脅代表團若不同意,美國國內的親法勢力將會把他們釘在破壞美法和睦關系的恥辱柱上,并一再提到其他頑抗抵制法國的國家命運,以此來迫使代表團順從法國的要求。
對此,馬歇爾和平克尼非常惱怒,但格里依然希望不要太過于沖動。對于代表團的不同意見,平克尼將之歸為塔列朗的計謀,“塔列朗使盡渾身解數以使代表團出現裂痕,使格里先生遠離他的同事們”。不過,代表團最終還是達成一致意見:在這期間,假若法國暫停對美國船只的攻擊,馬歇爾回到費城尋求指示。為此馬歇爾寫了一份備忘錄寄給亞當斯,但這份備忘錄直到來年的春天才到達費城,在此之前,亞當斯政府對在巴黎這邊的情況一無所知。
馬歇爾在備忘錄中表達了對法國政府的失望情緒。他寫道,“法國政府對我們國家相當的敵對,我想要扭轉這種局面,為此我不得不在我遇到的所有事情面前閉上眼睛”。“只有大西洋能夠挽救我們”,他還補充說道,使節正在為離開巴黎作安排。
塔列朗的三位門下食客一再強調錢對談判的重要性,“先生,你沒有切中要害,是錢。希望你們能提供錢。”“我已經非常明白地切中要害了,沒有,六便士也沒有。”平克尼憤怒地回答。
貸款和賄賂是談判的前提,同樣的話說了無數遍。“法國的權力和傲慢在我們面前一再展示,我們被告知英國的毀滅是必要的,如果法美兩國能保持和平,英國的財富和文化都會流向美國。”馬歇爾認為向法國行賄并不能從中得到益處。“法國從美國殘暴擄走了150萬美元,像敵人一樣對待我們。我們試圖恢復兩國間的和睦……為此我們被告知我們需要支付25萬美元以繼續待在巴黎看歌劇。”
11月8號,馬歇爾又寫了一封很長的急件給國務卿皮克林,詳細描述了塔列朗的貪婪。平克尼和格里也在上面署名。這份材料和馬歇爾10月22日的前一封信于1798年春天被公之于眾,在美國引起了巨大的愛國浪潮。其中,公開的材料隱去了塔列朗三位門下食客的姓名,以XYZ代指,該事件也被稱為“XYZ事件”。
塔列朗避而不見代表團,馬歇爾非常惱怒,但并沒有引起他的警覺。“以我個人的看法,在與英國作戰的情勢下,這個傲慢的、野心勃勃的政府并不愿和美國來一個徹底的決裂,但是他也不愿站在公平的角度或者把我們作為一個獨立自由的國家來對待。”可以說,馬歇爾對時局的判斷是非常準確的。而且,馬歇爾認為法國并不是一個共和國,“盡管我不敢說出來,但法國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會成為一個共和國;美國,而且只有美國才是人類自由的避難所”。
經過幾個月的拖延后,馬歇爾決定回國,他于1798年4月乘“亞歷山大·漢密爾頓號”前往紐約。平克尼由于女兒生病,在法國南部療養至8月份回國。格里則繼續留在巴黎。對美國來說,代表團出使巴黎是一次外交慘敗;然而,對馬歇爾來說,這段經歷大有裨益。當他從巴黎的來信被公開之后,馬歇爾在聯邦黨內的政治地位得到了極大的提升。作為出使法國外交代表團中第一位回國的成員,馬歇爾受到了英雄般的歡迎,民眾反法情緒高漲。盡管馬歇爾在巴黎談判期間受到法國方面的無禮對待,但他并不同意法美的戰爭宣傳。他在多個場合不斷表明自己的這一立場,他認為法國不愿和美國交戰,之所以拖延時間只是為了使談判過程中的法國更有利。他告訴格洛斯特民兵,“在訴諸刀劍以前,應該嘗試所有能夠避免戰爭的更為文明的手段”。
在民眾狂熱的反法情緒及聯邦黨內以漢密爾頓為首的激進人士的推動下,1798年,由聯邦黨人占多數席位的國會通過了四部彌漫著愛國情緒又充滿了政治歧見的法律:《歸化法》《敵對外僑法》《客籍法》《懲治煽動叛亂法》。這四部法律旨在打擊親法的杰斐遜共和黨人,授權總統可以在戰爭狀態下懲治或驅逐任一敵國的僑民或驅逐任何一個他認為危險的敵國的僑民,以保衛美國的“和平與安全”。在這四部法律中,最具爭議的是《懲治煽動叛亂法》,該法規定:任何“污蔑、誹謗或惡毒攻擊”總統、國會或者政府(副總統被排除在法案的保護之外,而當時的副總統就是共和黨領袖托馬斯·杰斐遜)的行為,將會被判最高2000美元的罰金以及最長2年的監禁。在該法還未通過前,杰斐遜就曾寫信給麥迪遜:“他們把《懲治煽動叛亂法》草案提交到眾議院,這就已經是以白紙黑字的方式公然犯罪了,因為憲法修正案已經明確無誤地把出版印刷排除于立法管束的范疇。老實說,這部法案和《客籍法》一樣,都是在公然違憲,只能表明這些人是多么不尊重憲法。”
而聯邦黨人則毫不掩飾該法案立法的目的,眾院領袖哈珀宣稱,該法將會防止美國“被拖入與某個國家的戰爭,這個國家公開支持我們國內某一政黨”。哈珀雖然沒有證據,但他還是在眾院議事廳宣布:法國“在這個國家是有朋黨的,她還在積極地動用一切 ‘外交技巧’與其代理人進行罪惡的勾結,尋求援助……”,很多聯邦黨人甚至認為“通過向杰斐遜施壓,就足可抵擋千萬法國人”。
馬歇爾出使法國是其政治生涯的一個轉折點,在此之前,他偶爾出任公職;而在此之后,他被迫卷入政壇之中,未能再從公職中脫身。在這次外交失敗引發的政治風暴中,他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