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勞資合約、貨幣沖擊與勞動收入占比變化研究
- 韓雷
- 3482字
- 2019-02-01 15:58:32
2.1 關于勞動收入占比測算的文獻
勞動收入占比測算是研究勞動收入分配問題的基礎,需要有一個統一的研究口徑和分析范式,但關于勞動收入占比測算,在國際和國內的研究中具有不同的特點。國際研究側重于通過測算勞動收入占比來驗證理論,即“卡爾多特征事實”是不是真實的,基于這一目的,國際研究更多注重于勞動收入占比數據的比較以及調整。由于存在勞動收入占比的模糊地帶(自我雇傭情況),結論自然多種多樣。國內的研究更多是在改革和經濟發展不同階段,勞動收入占比出現較大波動后進行測算,是針對現實問題的測算。雖然還未有文獻對中國勞動收入占比數據進行系統測算,但不同階段的文獻都對當時的勞動收入占比進行了說明。
2.1.1 圍繞“卡爾多特征事實”的測算
圍繞“卡爾多特征事實”展開的國際研究。關于“卡爾多特征事實”,即勞動收入占比在長期來看是不是相對穩定的,許多學者對此進行了研究并表達了疑問,但結果卻莫衷一是。Blanchard(1997)利用OECD企業部門數據(OECD Business Sector Data)計算勞動收入份額時發現,該值至少在中期內不是一個常數,他發現自20世紀80年代開始,西班牙、意大利、法國、德國這四個歐洲大陸國家的資本收入份額呈現增長趨勢,而英國、美國和加拿大三國,資本收入份額并無明顯變化。類似地,Poterba(1997)計算了G7國家的勞動收入份額,發現20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法國、德國和意大利三國的勞動收入份額呈下降趨勢,而英國、美國和加拿大三國卻沒有明顯的變化。Hofman(2001)計算了自1950年到20世紀90年代末,八個拉丁美洲國家的勞動收入份額,發現拉美國家勞動收入份額在這50年間呈下降趨勢。Bentolila和Saint-Paul(2003)利用OECD的經濟展望(Economic Outlook)數據,計算了十三個OECD國家從1970年到1993年的勞動收入份額,發現除英國比較穩定外,各國的勞動收入份額變化情況各不相同。Gollin(2002)利用聯合國國民經濟核算數據,發現在調整了自雇傭勞動者收入(The Self-employed Income)后,要素分配份額在各國間沒有明顯差異,持同樣意見的還有Bernanke和Gürkaynak(2002)。但Harrison(2002)計算了更長的時間序列,發現各國間要素分配份額存在明顯差異。Rodríguez和Ortega(2006)利用聯合國工業統計數據(The United Nations Industrial Statistics)發現資本收入份額與人均收入呈負相關。
基于“卡爾多特征事實”的測算和直接統計方法的矛盾。以上文獻的特點都是圍繞“卡爾多特征事實”的驗證而來的。而勞動收入有其特殊性,一是相對于資本收入(利息和利潤),勞動收入更具多樣性;二是勞動收入的直接統計更加困難。也就是說,獲取相對客觀和準確的勞動收入數據成本更高。這就帶來一個問題,現實勞動收入占比變化對“卡爾多特征事實”的檢驗會永遠處于被質疑的地位,這也正是此類文獻如此豐富的原因之一。這種測算方法直接影響了國內的研究,使得國內文獻也偏重于用直接的統計數據。從另一個角度看,關于GDP、資本收入和間接稅收入是相對單一和客觀的,學界從利用倒推獲得勞動收入的具體數值這一角度進行的測算還是空白。
2.1.2 中國勞動收入占比的測算
國內關于勞動收入占比的測算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20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中期,這一時期中國勞動收入占比出現較大幅度的提高引起了學界的關注。國內在經驗研究的層面上,戴園晨、黎漢明(1988)在對宏觀上及各行業的工資制定方式進行分析之后,發現個人可支配收入膨脹正在發展,生產成本中工資含量上升,從而經濟效益難以提高,于是得出了“工資侵蝕利潤”的結論。李揚(1992)也指出自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勞動報酬占GDP比重不斷上升,從1978年的43.8%上升至1990年的58.9%。向書堅(1997)更是把我國勞動報酬占國民收入的比重自1978年至1995年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為1978年的36.8%上升到1986年的53.09%,增加16.29個百分點,勞動報酬份額上升較快;第二階段為1987~1995年,這期間勞動報酬份額呈波動變化,總體水平比較平穩,變化幅度不大。這一時期的研究往往直接利用工資總額作為勞動收入占比的數據,忽視了大量個體雇傭勞動帶來的勞動收入,是一種簡單的測算比較法。
測算勞動收入占比的第二個階段是2000年后,中國勞動收入占比的大幅度下降。趙俊康(2006)認為近年來,我國勞動分配比例呈持續下降的趨勢。1996年,全國勞動報酬占GDP的比重為53.40%,比美國20世紀80年代初期的水平低20.9個百分點,比英國20世紀70年代后期的水平低15.4個百分點。同時,1996~2003年的7年間,在就業人口增加5482萬人的同時,勞動報酬占GDP的比重從53.4%下降到49.62%,下降了3.78個百分點。李稻葵(2007)認為在中國的初次分配中,勞動者收入的比重有所下降,各省的平均水平從1990年的53%下降為2005年的48%,低于發達國家的65% ~80%。李揚、殷劍峰(2007)對1992~2003年我國居民、政府、企業三個部門的儲蓄率進行了比較。其中,居民勞動報酬的相對減少,主要是由于企業部門支付的勞動報酬相對下降,并且居民財產收入的下降和從企業獲得勞動報酬的相對減少,表明居民收入中一個不可忽略的部分被轉移為企業部門的利潤和政府的收入。白重恩、錢震杰(2009b)指出1978~1995年十多年間的勞動收入份額基本保持不變,但是自1995年以來卻下降了約10個百分點,2004年更是因為核算方法和統計口徑的不同,驟降了6.3%。羅長遠(2008)與羅長遠、張軍(2009b)通過《中國國內生產總值核算歷史資料:1952~2004》所提供的數據,發現勞動報酬占GDP的份額已從1995年51.4%的峰值下降至2003年的46.2%,并在2004年加速下降至41.6%,這一現象是令人意外的。與世界大多數國家55% ~65%的勞動收入占比相比,中國的這一比重太低。黃先海、徐圣(2009)也認為勞動收入占比下降已經成為整個國民經濟的普遍現象,并且計算了1978年至2006年我國國民經濟各行業勞動收入占本行業增加值比重的變化趨勢,其中第一產業勞動收入占比從1978年至2006年下降了59.58%,工業部門下降了48.38%,建筑業部門下降了59.8%,第三產業下降了34.86%。安體富、蔣震(2009)也認為最近幾年企業利潤侵蝕勞動報酬越來越明顯,他們按照收入法將GDP進行分解發現,居民勞動報酬占GDP的比重從1996年的53.5%下降至2005年的41.4%, 1998年以后趨勢尤為明顯,營業盈余占GDP的比重從1996年的21.23%不斷上升至2005年的29.55%。世界銀行對于這一問題也非常關注,世界銀行經濟學家Kuijs(2005)對中國經濟中利潤占GDP的比重進行了分析,他的結論是中國經濟中利潤占GDP的比重過高。白重恩、錢震杰(2010)利用省際面板數據,發現1985~1995年產業結構轉型使勞動收入份額下降,國有經濟比重下降和技術進步使勞動收入份額上升,但產業結構轉型與后兩方面的作用相抵消,總體勞動收入無顯著的趨勢性變化;1996~2003年,產業結構轉型、國有經濟比重下降、銀行部門的擴張以及稅負水平上升使勞動收入份額下降,開放程度的變化則使勞動收入份額有所上升,技術變化對這一時期勞動收入份額無明顯貢獻。顧乃華(2010)認為我國勞動收入占比在1993~2007年呈現先微幅上升然后大幅下降的倒“J”形演變軌跡。1993年勞動收入占比為49.49%, 1995年升至最高值為51.44%,此后除1998年小幅回升外,其余年份均在下跌,2007年則降至39.74%。池振合、楊宜勇(2013)認為2004年和2009年兩次國內生產總值核算方案調整導致2004~2008年勞動收入占比數據與其前后年份數據統計口徑不一致,然后以生產稅凈額收入與資本收入之間的穩定關系作為標尺,消除國內生產總值核算方案調整對勞動收入占比的影響,估算出勞動收入占比從1995年最高點的52.16%下降到2011年的44.94%,共下降了7.22個百分點,年均下降0.93%。韓雷、陳華帥(2014)認為我國勞動收入占比在1993~2011年整體呈下降趨勢,1993年勞動收入占比在51%以上,但到2000年以后,勞動收入占比均值降到40%左右。付文林、趙永輝(2014)認為我國勞動報酬占比在1983年達到56.5%的峰值后,一度下降到2007年39.7%的最低點。盡管此后通過最低工資制度、工資集體談判等措施,我國勞動收入占比不斷下降的趨勢有所緩解,但2011年勞動報酬占GDP的比重也僅為44.9%。
中國勞動收入占比測算的主要問題。測算中國勞動收入的文獻,基本沿用了國際文獻的方法。首先直接引用統計數據,然后進行部分指標的調整。但相對國際測算,這種對中國勞動收入占比的測算,存在兩個額外的問題。一是中國現有的收入法GDP統計數據較短,無法形成長期的研究。比如白重恩、錢震杰(2009b)的研究20世紀80年代的數據轉引自其他文獻,90年代后數據又是自己測算。沒有長期的、統一口徑的測算,相關的推論就站不住腳。前文提到的相關文獻很多把勞動收入占比的降低歸于工業化,但改革開放前后中國的工業化速度很快。究其原因,即因為缺少長期數據支撐,得到的結論就值得商榷。二是中國勞動收入的直接統計數據會存在更大的誤差。中國的經濟單位眾多、范圍更廣、統計成本更高,中國的勞動收入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特點:勞動收入和稅收、社會保障費用的上繳是按比例掛鉤的,這就造成了企業和個人有更多的理由去低報勞動收入。從這兩點來看,學界應該提供一種長期的、口徑一致的、更為可信的勞動收入占比變化數據,為相關研究提供支撐。這正是本書提出支出倒推法的緣由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