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食品安全治理評論(2017年第2期 總第7期)
- 吳林海主編
- 10853字
- 2019-02-01 15:54:10
市場收益、外部壓力與農藥施用行為
——基于986個農戶信息調節作用的現實考察
摘要:本文采用986份農業生產者調查數據,考察了市場收益、外部壓力、不同種類信息、不同信息獲取水平對農業生產者施藥行為的影響,尤其是檢驗了不同種類信息、不同信息獲取水平在市場收益、外部壓力作用于農藥施用行為過程中的調節作用。層次回歸分析結果表明:①市場收益與施藥行為顯著正相關,外部壓力對施藥行為的影響并不顯著;②對農藥施用信息、政策信息、市場信息的獲取水平在不同程度上影響農藥施用行為;③政策信息對市場收益與施藥行為之間的正向關系具有顯著的增強效應。本文研究表明農業生產者更多的是被未來的預期回報“拉”著走,而不是被穩定的社會力量“推”著走。農藥施用行為受到信息因素的制約,造成農業生產者非主觀犯錯。作為農作物生產經營主體,農業生產者主觀上追求經濟行為的完全理性,但由于生產的分散性和信息傳遞的滯后性以及自身能力的限制,農業生產者的決策具有“有限理性”的特征。因此,從信息對稱的視角出發,政府應該為農業生產者提供信息補貼,降低信息獲取成本,充分發揮信息的作用。
關鍵詞:農藥施用行為 市場收益 外部壓力 信息獲取
一 引言
農業生產過程包括種子篩選、肥料施用、栽培管理和病蟲害防治等多個環節,其中病蟲害防治是關鍵環節之一。而施用化學農藥(以下簡稱農藥)防治病蟲害具有高效、快速等特點,農業生產者普遍將施用農藥作為防治病蟲害的重要手段 [1]。但長期以來,農藥的高強度、大面積使用,已使農藥由過去農作物保量增產的工具轉變為現階段影響農產品與食品質量、生態環境安全與人們身體健康的“罪魁禍首”之一。農業生產者作為農藥施用的決策者,其行為不僅影響農業生產的成本和效益,也影響農藥殘留情況、農產品質量安全、生態環境安全以及人們的身體健康。為了緩解農藥不規范施用帶來的負面影響,亟須采取有效措施規范農業生產者的施藥行為。因此,本文從農業生產者的角度分析農藥施用行為及其影響因素,以期為規范農業生產者的施藥行為提供思路和實證依據。
在對農藥施用行為所開展的研究中,施藥行為的影響因素及其作用機制是最為核心的問題。針對這一問題,歸納起來,以往研究主要從3個不同的視角進行探索。第一,農業生產者特征因素。這一角度又分為個體特征與態度、心理感知兩個方面。前一方面的研究探討受教育程度和對農藥施用技術的認知程度 [2],以及是否接受農業專業培訓對農藥施用行為的影響 [3-4];后一方面的研究則考察風險偏好程度、對農藥的認知態度與農藥施用行為之間的關系 [5-6]。第二,情境因素。此角度的研究所涉及的因素涵蓋市場對農產品外觀的需求 [7]、農藥施用相關政策 [8]以及農藥營銷活動 [9]3個方面。第三,經濟因素。這一角度的研究探討國家的經濟發展水平 [10]、農藥效果價格比對施藥行為的影響 [11]。
其中在經濟因素中,市場收益對農藥施用行為的影響已經被證實。但是現有文獻大多從追求市場收益的理性行為角度探討農業生產者過量施用農藥的非理性表現,較少考慮到市場收益在農業生產過程中對施藥行為的影響。另外隨著社會的發展,人們在決策過程中除了重視自身的經濟利益外,也會越來越多地考慮與社會價值標準和倫理規范保持一致,體現出更多的規范理性的特征 [12]。因此,外部規范約束對于農業生產者的施藥行為可能具有更為重要的意義。在我國當前種植分散化、依賴行政力量進行監管、市場機制不完善的背景下,市場收益、外部壓力是否都會對我國農業生產者的施藥行為產生影響,影響的方向如何,哪種的因素影響更為明顯?
風險感知對施藥行為的影響也已經被證實。汪三貴和劉曉展 [13]在研究信息和風險對農民技術采用行為的影響時,指出由于信息傳播的不完全,中國貧困地區的農業生產者在技術采用決策中仍然面臨巨大的主觀風險,對技術效果和內容的不了解使許多農業生產者放棄、推遲或減少了對新技術的采用。Negatu和Parikh [14]研究指出,農業生產者的信息渠道、信息獲取水平和主觀風險因素是影響其采用和學習節水灌溉技術的重要因素。對技術的充分了解縮小了農業生產者自我判定的主觀變異性范圍,有助于優化農業生產者的行為決策 [15-16]。Lohr等 [17]指出農藥施用效果雖然是不確定的,但農業生產者主觀層面關于農藥對害蟲的抑制作用是確定的,進而形成農藥對最終農產品產量影響的理性認知。農業生產者對農藥施用行為的風險和不確定性的主觀認知,將極大地影響施藥行為,而這種認知主要通過相關信息的傳遞來完成。從信息對稱的視角,本文試圖為解釋農業生產者的施藥行為打開另一扇窗戶,使研究更加深入,透視農藥施用行為背后的動因。本文的一個基本認識是:規范的施藥行為是符合農業生產者的長期利益需求的,幾乎沒有風險,在完全信息的情況下,農業生產者的理性選擇是規范施藥。信息獲取水平較高的話,農業生產者會比較理性、客觀地看待市場收益和外部壓力。如果信息獲取水平較低,對市場收益判斷的主觀變異性較大,可能會弱化市場收益對施藥行為的影響。同時,如果信息獲取水平較低,農業生產者對外部壓力可能會比較重視,從而強化外部壓力對施藥行為的影響。
綜合以上分析可以發現,國內外學者關于農業生產者行為的研究為本研究提供了理論支撐。為了深化研究,本文將進行如下探索:第一,探討市場收益與外部壓力對施藥行為的影響;第二,考察信息獲取水平對施藥行為的影響效果;第三,檢驗信息在市場收益、外部壓力作用于施藥行為過程中的調節作用。研究框架如圖1所示。

圖1 本文的研究框架
二 研究假說
(一)市場收益與施藥行為
新制度經濟學指出在經濟利益的誘導下,行為人會自動采取不同的經濟行為以實現微觀活動的自我平衡。農藥施用決策活動也不例外,農業生產者會根據農藥施用結構和水平的不同,做出敏感的效益評估,從而采取不同的農藥施用行為。Antle [18]開展了主題為“沒有免費的安全午餐:美國肉類產業食品安全規制的成本”的研究,通過建立成本函數模型對安全外生性的假設進行了檢驗,從而得出生產者選擇安全生產是要付出一定成本的。農業生產者在采納一種新的生產行為以適應更嚴格的食品安全體系之前,會考慮在這種生產方式之下,生產出的產品是否能降低生產成本、獲得更高的價格以及減少風險,若農業生產者權衡之后覺得無更高的利益可圖,他們便不會采用更安全的生產方式。在整個農產品生產過程中,農藥的規范施用是保障我國農產品質量安全的關鍵,因而可被視為一種安全的生產方式。由于短期內農業生產者規范施用農藥會增加供給成本,如果規范施藥行為沒有一定的獲利空間,則為了自身利益最大化,農業生產者可能會降低生產經營標準。施藥行為的市場收益變動取決于農藥對農產品產量及價格的影響程度 [19]。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說。
H1:市場收益預期會直接正向推動農業生產者采取安全規范的施藥行為。
(二)外部壓力與施藥行為
在社會價值標準和行為規則的約束下,個體即使在知道違背法律不會受到懲罰的情況下也會自覺遵守法律,從而形成“無需法律的秩序”[20]。人們會在群體壓力下被動做出行為上的改變。農業生產者的決策行為會隨著關系較好的相鄰農業生產者的行為改變而發生改變 [21]。不規范的施藥行為會產生負外部性,造成生態環境污染,降低農產品的質量以及威脅公眾健康。因而農業生產者可能受到家庭其他成員、同行、朋友和監管部門要求其規范施藥的壓力。一般規范壓力通過兩種方式影響農業生產者的施藥行為:一方面,家人、朋友、同行、政府相關機構將自己和社會大眾對農業生產者規范施藥的期待傳遞給他們;另一方面,政府通過制定相關標準促進農業生產者規范施藥。農業生產者為了在社會環境中獲得積極的評價,減少決策的風險和不確定性,會形成自身的決策偏好。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說。
H2:外部約束與道德壓力會直接正向推動農業生產者采取安全規范的施藥行為。
(三)信息因素與施藥行為
農產品生產經營面臨眾多風險,其中市場風險尤為顯著。一旦商品不能通過市場實現“驚險”的跳躍,摔碎的不僅是商品本身,而且是商品背后的生產者。及時、準確、充分的市場信息可以減少農業生產決策的盲目性,提高農產品供給的質量和效率,降低市場交易的風險。隨著經濟的發展和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消費者對農產品的需求發生了明顯的變化,由對數量的需求轉向對質量的要求,越來越青睞綠色、生態、安全的農產品。相比之下,質量水平較低的農產品面臨的市場需求較低,市場風險較高。市場需求是激勵農業生產者采取安全生產方式的重要動力。除此之外,擁有市場信息的農業生產者能夠提升開發市場與吸引顧客的能力,進而促進生產績效提升 [22]。競爭環境被認為是推動生產技術發展的重要動力。Heyder等 [23]調查表明企業投資實施可追溯體系的一個重要動機是緩解國際市場壓力,對市場壓力感知程度越高的企業越傾向于采用可追溯體系。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說。
H3a:安全農產品市場信息的獲取會直接正向推動農業生產者采取安全規范的施藥行為。
由于農產品質量具有公共產品屬性,政府對農業生產行為實施監管是必要的。從宏觀層面講,政府通過創造良好的外圍環境降低生產者的成本,通過優質優價、優質優補等利益協調機制,激勵優質安全農產品的生產,通過法律法規規范生產者的經營行為。從微觀層面講,政府通過制定標準和貫徹農產品質量安全目標,幫助生產者解決標準執行過程中遇到的難題,協調處理各種矛盾 [24]。嚴格的農產品市場準入制度、健全的檢驗檢測制度會促進農業生產者最大限度地供給安全農產品。政策信息獲取程度越高,越有利于農業生產者對監管條例的理解。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說。
H3b:施藥相關政策信息的獲取會直接正向推動農業生產者采取安全規范的施藥行為。
農業生產者對農藥信息和農藥施用技術了解得越多,越能認識到農藥信息和農藥施用技術對環境、生產和自身的重要性,越會有意識地減少不規范的施藥行為。Polidoro等 [25]對哥斯達黎加土著地區芭蕉生產者進行調研后發現,該地區農業生產者由于農藥知識貧乏,農藥施用行為表現出隨意性、無序化。掌握如何安全使用農藥的信息,對改變有害于農業生產者健康的錯誤施藥習慣是必要的 [26]。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說。
H3c:農藥技術信息的獲取會直接正向推動農業生產者采取安全規范的施藥行為。
(四)信息的調節作用
農業生產者為避免損失和謀取最大利益會設法利用一切可以取得的信息,對市場收益在未來的變動情況做出盡可能準確的估計。大多數農業生產者抱有風險規避的心態,最終造成農藥過量施用問題。王常偉、顧海英 [27]研究表明,部分農業生產者在農藥施用過程中對按照說明施藥是否能達到預期效果存在信任偏差,因而其傾向于超量施用農藥,以“寧過勿缺”的心理規避藥效不確定造成的收益風險。信息獲取水平高,會更加客觀、理性地看待病蟲害防治問題;信息獲取程度低,市場收益的主觀變異性增大,增加了施藥行為的非理性。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說。
H4:信息獲取水平對市場收益與施藥行為之間的正向關系具有顯著的調節作用。當信息獲取水平較高時,市場收益與施藥行為之間的正向關系較強。
現實生活中決策者在做風險決策時往往會參照一定的信息源并分析和比較不同信息源的準確性。Foster和Rosenzweig [28]研究發現,農業生產者因無法有效獲取、解讀農業新技術信息,為規避風險而在農業新技術采用上選擇盲目跟風,表現出羊群行為。一項在印度開展的研究發現,農業生產者在選擇種子時因無法獲得有效的信息而缺乏適應性,其決策行為大多受到其他農業生產者的影響 [29]。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說。
H5:信息對外部壓力與施藥行為之間的關系具有顯著的調節作用。
三 數據和方法
(一)資料來源
本研究資料來源于2013年2~3月江南大學食品安全研究基地組織在校大學生利用寒假期間進行的專門調查。為了確保調查數據的準確性,調查前對調查員進行了專題培訓,并建立相應的考核與激勵機制。調查涉及農業生產者基本特征、生產預期、外部約束、農業生產經營特征、政策認知、評價等方面的信息,采用隨機抽樣、分層設計和一對一訪談相結合的調研方法。本次調查綜合考慮我國地理位置和農產品品種分布的差異性,選取了以小麥為代表農作物的河南、以蔬菜為代表農作物的山東、以水稻為代表農作物的江蘇、以油菜為代表農作物的浙江和以大豆為代表農作物的黑龍江5個省份,并在這5個典型農業生產省份的基礎上根據農業發展水平和自然條件確定第二階段抽樣的縣(市),然后在第二階段抽樣的樣本中選擇具有代表性的鄉鎮作為第三階段的抽樣地區。在調查之前,明確告知參與者調查的匿名性以及調查結果僅供科學研究之用,調查不會對他們產生任何不利影響,并承諾其所填寫的所有信息絕對保密。總樣本分布于5個省份21個縣(市) 35個村,共發放問卷1000份,回收問卷993份,剔除關鍵變量數據缺失問卷7份,最終獲得986個有效樣本,有效問卷回收率為98.6%。在對樣本數據進行整理、分析和歸納后,厘清農業生產者生產過程中的信息現狀,并有針對性地選取相關變量作為分析影響農業生產者施藥行為的因素。
(二)樣本農業生產者的基本情況統計
首先,從樣本的個體特征來看,樣本中男性占59.84%,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農藥施用行為主要由男性承擔。在年齡方面,45歲以上的農業生產者占55.88%,說明農藥施用行為主要由中老年人承擔。從受教育程度來看,初中及以下的農業生產者占78.91%,總體水平偏低。農業生產者家庭年收入在2萬~5萬元的比例較大,占68.05%。樣本的基本情況詳見表1。
表1 樣本農業生產者基本情況(變量的分組及所占比例)

為了解農業生產者的信息獲取渠道,問卷中設置多選題,數據如表2所示。農藥經銷商推薦是農業生產者獲取農藥信息最主要的渠道,超過60%的農業生產者將其作為獲取農藥信息的主要渠道。58.3%的農業生產者將“親友、鄰居施用推薦”作為獲取農藥信息的主要渠道。
表2 農藥信息獲取渠道

如表3所示,76.1%的農業生產者通過鄰居、老鄉、親友了解市場信息,通過市場經營人員和廣播、電視、書籍、網絡比例相當,分別占比34.2%和33.8%。說明面對過高的搜尋成本,農業生產者更傾向于依靠熟人、親朋好友和其他農業生產者所提供的信息。同時表明農業生產者的信息來源渠道狹窄,增加了農業生產者遭受信息不對稱的可能性。
表3 市場信息獲取渠道

(三)衡量變量
從當前的研究來看,農藥施用行為可分為施藥前、施藥中和施藥后3個階段。施藥前行為包括是否按說明進行準備工作、對農藥施用量和農藥種類如何選擇;施藥中行為包括是否按照規定操作以及在農藥施用過程中是否采取必要的防護措施;施藥后行為包括是否對農藥垃圾進行妥善處理。為了測度農業生產者是否按照操作規定施藥,本文選取是否遵守安全間隔期作為因變量考察農藥施用行為,并通過問題“在實際生產中在多大程度上會考慮農藥間隔期?”進行衡量,問卷填寫者用數字(1 ~5)描述行為情況(1=完全不會;2 =通常不會;3 =不會;4 =通常會;5 =一定會)。這樣不僅可以了解農業生產者是否考慮農藥間隔期,而且可以了解考慮的程度。
對于變量“市場收益”,讓被調查者回答:①不合理施用農藥會帶來收益風險;②你認為安全施藥的農產品價格;③你認為安全施藥的生產成本;④安全施藥帶來的收益;⑤安全施藥對你的影響;⑥你認為安全施藥生產的農產品口感如何;⑦你生產無機、綠色農產品的意愿。問卷填寫者用數字(1~5)描述題項。為了衡量外部壓力,讓被調查者估計各種角色對其施藥行為的影響程度。他們的回答包括經常與其互動的角色,比如:①家人;②朋友;③同行;④政府。考慮到研究中政策信息、農藥施用信息和市場信息的區別,對9種涉及信息的相關題項進行主成分分析(方差最大正交旋轉),從中抽取3個因素,第一個稱為市場信息,第二個稱為農藥施用信息,第三個稱為政策信息。同時將性別、年齡、生產規模、受教育程度作為控制變量。具體的信息維度見表4。
表4 信息的維度

這些維度通過主成分分析(方差最大正交旋轉)得到。Kaiser-Meyer-Olkin=0.738, Bartlett球形檢驗在0.001的水平上顯著。
(四)描述性統計
描述性統計和皮爾森相關系數如表5所示。兩個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小于0.85就可以認為具有一定程度的區別效度 [30]。變量之間相關系數均低于0.85,說明這些變量之間有良好的區別效度。這些研究為本研究的相關假設提供了初步支持。
表5 描述性統計和皮爾森相關系數( N=9 8 6 )

??、?分別表示1 0 %、5 %的顯著性水平。
四 數據分析與結果
(一)模型
本文所采用的分析方法是管理學領域普遍應用的分層回歸分析法。這是一種基于回歸模型比較的分析方法,其原理在于:分“Block”往回歸方程中引入解釋變量,相對于后一“Block”,前面“Block(s)”引入的解釋變量可被看作控制變量,通過比較當前模型與前一模型的R2,可了解新的“Block”引入變量在“控制了其他潛在影響變量對因變量方差解釋”的情況下對因變量方差解釋的“獨特貢獻” [31]。本文在進行分層回歸分析時依照以下步驟建立回歸方程:初始方程中只加入控制變量,然后在初始方程中依次加入待研究的市場收益、外部壓力、市場收益與信息因素矩陣的交互項以及外部壓力與信息因素矩陣的交互項,形成如表6所示的全因素模型。
(二)模型估計結果
本文使用SPSS軟件進行分層回歸分析,結果如表6所示。第1步中生產規模和年齡對遵守安全間隔期行為有顯著影響,具體而言,當被調查者年齡越大時,越傾向于遵守農藥的安全間隔期(β=0.199, P<0.01)。經營規模與遵守安全間隔期正相關(β=0.066, P<0.1)。當加入市場收益、外部壓力后,模型擬合優度提高了0.01。但是,從回歸結果來看,只有市場收益能夠顯著影響遵守安全間隔期行為。基于此,H1得到了支持,而H2并未得到支持。進一步加入3種信息因素后,模型擬合優度提高了0.37,表明信息因素的加入具有顯著的意義,且從回歸結果來看,信息因素的影響更顯著,基于此,假設H3a、H3b、H3c一并得到了支持。在檢驗完各個自變量的直接作用之后,本文進一步對各因素之間的協同效應進行檢驗。當加入市場收益、外部壓力與各信息因素的交互項后,模型擬合優度提高了0.017。從回歸結果來看,市場收益與政策信息的交互項對于遵守農藥安全間隔期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第4步,β =0.087, P <0.01),表明政策信息獲取越充分,市場收益與遵守農藥安全間隔期之間的正向關系就越強;外部壓力與使用信息的交互項對于遵守農藥安全間隔期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第4步,β=0.088, P<0.01),表明使用信息的獲取越充分,外部壓力與遵守農藥安全間隔期之間的負向關系就越弱;外部壓力與政策信息的交互項對遵守安全間隔期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第4步,β=0.051, P<0.1),表明政策信息的獲取越充分,外部壓力與遵守農藥安全間隔期之間的負向關系就越弱。
表6 層次回歸分析

注:相關變量已經中心化處理,報告為非標準化系數。?P<0.1, ??P<0.05, ???P<0.01。
為了更直觀地呈現信息獲取對市場收益與施藥行為之間關系的調節效應,參考Aiken和West [32]、Hayes(2013) [33]的做法,分別取市場收益與信息的平均數加減一個標準差的值代入回歸模型中。結果顯示,政策信息獲取水平越高,市場收益與施藥行為之間的正向關系越強;政策信息獲取水平越低,市場收益與施藥行為之間的正向關系越弱,與研究預期一致。在政策信息獲取水平低的情況下,外部壓力與施藥行為之間的負向關系較強;而在政策信息獲取水平較高的情況下,外部壓力與施藥行為之間的關系不顯著,與研究預期不相符。農藥施用信息獲取水平越高,外部壓力與施藥行為之間的正向關系越強;而施用信息獲取水平越低,外部壓力與施藥行為之間的負向關系越強,與研究預期不相符。
五 討論
(一)研究結果討論
首先,從上述估計結果中不難發現,控制變量年齡和生產經營規模對于農業生產者的施藥行為有較為明顯的影響,年齡越大,越傾向于規范施用農藥,可能有以下幾點原因:年齡越大,農藥施用經驗越豐富,越能意識到規范施藥的好處,從而減少了施藥的隨意性。生產規模對施藥行為呈顯著正向影響,規模種植戶在生產資料、種植技術和勞動力等方面相對于小規模農業生產者來說投入較多,承擔的風險較大,因而對農藥的施用更加關注。雖然探討農業生產者的基本特征變量不是本研究的重點,但這些差異無疑是顯著存在的。這也從另外一個方面證明了本研究控制農業生產者基本特征因素的必要性,同時證明信息對施藥行為的影響可能因農業生產者基本特征的不同而不同,這可能是未來研究的一個方向。
其次,在控制了人口統計學變量影響的前提下,本文探討了市場收益、外部壓力和3個信息變量對施藥行為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市場收益對施藥行為有較為明顯的影響,這符合生產者效用最大化理論,也從側面反映當前我國農產品市場優質優價機制正在初步形成,對農產品收益的追求是影響農業生產者規范施藥決策的重要原因。而外部壓力對施藥行為的影響并不顯著。結合實際情況,這可能與在問卷調查過程中人們不愿意承認自己被別人影響有關。同時表明農業生產者更多的是被未來的預期回報“拉”著走,而不是被穩定的社會力量“推”著走。外部壓力對農藥施用行為的約束力在下降,農業生產者更重視個人利益與個人價值的獲取。
再次,本文研究假說里關于信息因素對施藥行為的影響都得到了支持,即農藥施用信息、政策信息、市場信息的獲取水平在不同程度上影響農業生產者的施藥行為。信息的獲取水平越高,越傾向于規范施藥行為,同時表明農業生產者的施藥行為決策受到信息因素的制約,造成農業生產者非主觀犯錯。在影響作用的相對大小方面,政策信息對施藥行為的影響最大。政策信息獲取水平越高,越能夠有效利用現有的優惠政策,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行為的潛在成本收益。農藥施用信息獲取水平高,則對農藥施用的認知程度高,容易引起對規范施藥行為的認同。市場信息反映了市場需求,對市場信息有充分的認知,則對農產品的品質問題和銷售渠道充滿信心,會積極采用滿足市場需求的農藥施用行為。信息是減少決策者不確定性的一種投入,隨著所收集信息的增加,信息的準確性、時效性和專門性不斷加強,決策者的能力會得到有效提高。農業生產者作為農作物生產經營主體,主觀上追求經濟行為的完全理性,由于生產的分散性和信息傳遞的滯后性以及自身能力的限制,農業生產者決策具有“有限理性”的特征。從信息相關研究來看,信息獲取水平和行為之間可能是相互影響、相互促進的。以后的研究可以采取多種方法,探討在行為決策的不同階段兩者的因果關系,這可能是未來研究的發展方向之一。
最后,本研究還發現政策信息獲取越充分,市場收益與遵守農藥安全間隔期之間的正向關系就越強,此結果說明政府的政策可以強化市場收益;而使用信息的獲取越充分,外部壓力與遵守農藥安全間隔期之間的負向關系就越弱,對農藥或相關技術知識越了解,外部壓力對其的干預越不強烈,此結果與消費者的一些研究結果相吻合,知覺行為控制越強,從而弱化了社會規范對其的影響;政策信息的獲取越充分,外部壓力與遵守農藥安全間隔期之間的負向關系就越弱,本研究中外部壓力與遵守農藥安全間隔期之間呈不顯著的負向關系,表明其與政策的倡導方向是不一致的,在政策信息獲取程度較高的情境下,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外部壓力對行為的影響。
(二)理論意義
本研究驗證了不同種類信息、不同信息獲取水平在市場收益、外部壓力作用于施藥行為過程中存在著重要影響,并且它們的調節效應具有顯著的差異性,從而確定了市場收益、外部壓力發揮作用的權變機制和邊界條件。本研究在施藥行為方面進行了一次初步而有益的探索和嘗試,將信息因素作為理論構建的因素之一(自變量或調節變量),并且確證了信息獲取水平對施藥行為的規范作用,這無疑有助于我們更透徹地理解施藥行為背后的深層制約機制,從而豐富了有關施藥行為影響因素的研究成果。本研究對農業生產者行為決策研究具有一定的啟示意義,本研究中信息因素對施藥行為的影響顯著,這提示研究者在進行低效、不合理行為決策研究時,有必要考慮信息低效傳遞的影響。
(三)實踐啟示
信息因素對規范施藥行為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在現階段的中國農村,農民的信息獲取渠道十分有限,技術推廣和信息服務部門應盡量扮演好農業生產信息提供者的角色,提高農業生產者掌握的信息資源量,降低農業生產者的信息不對稱程度,支持農業生產者的行為決策,最大限度地縮小農業生產者自我判定的主觀變異性的范圍。為貧困地區農業生產者提供信息補貼,降低信息獲取成本,充分發揮信息的作用。同時,也要激發農業生產者的主體意識,把信息需求變成他們的自覺要求。
參考文獻
[1] Jha, R. K. , Regmi, A. P. ,“Productivity of Pesticides in Vegetable Farming in Nepal, ”SANDEE Working Paper No.43-09, Nepal: Kathmandu, 2009.
[2] Wilson, C. , Tisdell, C. ,“Why Farmers Continue to Use Pesticides Despite Environmental Health and Sustainability Costs, ”Ecological Economics, 2001, 39(3): 449-462.
[3] Hashemi, S. M. , Damalas, C. A. ,“Farmers' Perceptions of Pesticide Efficacy: Re flections on the Importance of Pest Management Practices Adoption, ”Journal of Sustainable Agriculture, 2011, 35(1), 69-85.
[4] Khan, M. , Mahmood, H. Z. , Damalas, C. A. ,“Pesticide Use and Risk Perceptions Among Farmers in the Cotton Belt of Punjab, Pakistan, ”Crop Protection, 2015, 67(1): 184-190.
[5] Liu, E. M. , Huang, J. K. ,“Risk Preferences and Pesticide Use by Cotton Farmers in China, ”Journal of Development of Economics, 2013, 103(1), 202-215.
[6] Escalada, M. M. , Heong, K. L. , Sengsoulivong, V. , Schiller, J. M. ,“Determinants of Insecticide-use Decisions of Lowland Rice Farmers in Laos, ”Rice in Laos, International Rice Research Institute, 2006.
[7] Marcoux, C. , Urpelainen, J. ,“Special Interests, Regulatory Quality, and the Pesticides Overload, ”Review of Policy Research, 2011, 28(6): 585-612.
[8] Schreinemachers, P. , and Tipraqsa, P. ,“Agricultural Pesticides and Land Use Intensification in High, Middle and Low Income Countries, ”Food Policy, 2012, 37(6):616-626.
[9] Ngowi, A. V. F. , Mbise, T. J. , Ijani, A. S. M. , London, L. , Ajayi, O. C. ,“Smallholder Vegetable Farmers in Northern Tanzania: Pesticides Use Practices, Perceptions, Cost and Health effects, ”Crop Protection, 2007, 26(11): 1617-1624.
[10] Dasgupta, S. , Meisner, C. , Huq, M. ,“A Pinch or a Pint? Evidence of Pesticide Overuse in Bangladesh, ”Journa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 2007, 58(1): 91-114.
[11] 陳琦:《陜西省蘋果種植戶安全用藥行為影響因素分析》,碩士學位論文,西北農林科技大學,2013。
[12] 龍曉楓、田志龍:《影響消費者行為的規范理性》,《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5期。
[13] 汪三貴、劉曉展:《信息不完備條件下貧困農民接受新技術行為分析》,《農業經濟問題》1996年第12期。
[14] Negatu, W. , Parikh, A. ,“The Impact of Perception and Other Factors on the Adoption of Agricultural Technology in the Moret and Jiru Woreda District of Ethiopia, ”Agricultural Economics, 1999, 21(2): 205-216.
[15] Caswell, M. , Fuglie, K. , Ingram, C. , Jans, S. and Cascak, C. ,“Adoption of Agricultural Production Practices: Lessons Learned from the U. S. Department of Agriculture Area Studies Project, ”Agricultural Economic Report, Washington, DC, 2001, vol.792.
[16] Nowak, P. J. ,“The Adoption of Agricultural Conservation Technologies: Economic and Diffusion Explanations, ”Rural Sociology, 1987, 52(2): 208-220.
[17] Lohr, L. , Park, T. , Higley, L. ,“Farmer Risk Assessment for Voluntary Insecticide Reduction, ”Ecological Economics, 1999, 30(1): 121-130.
[18] Antle, J. M. ,“No Such Thing as a Free Safe Lunch: The Cost of Food Safety Regulation in the Meat Industry, ”American Journa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 2000, 82(2):310-322.
[19] Rola, A. , Pingali, P. ,“Pesticides, Rice Productivity and Health Impacts in the Philippines, ”Agricultural Policy and Sustainability, Washington, DC: World Resources Institute, 1993, Sep.47-62.
[20] 埃里克森:《無需法律的秩序》,蘇力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3。
[21] L?pple, D. , Kelley, H. ,“Understanding the Uptake of Organic Farming: Accounting for Heterogeneities Among Irish Farmers, ”Ecological Economics, 2013, 88(7):11-19.
[22] 張婧:《市場導向和企業績效的因果關系研究》,《管理評論》2005年第17期。
[23] Heyder, M. , Hollmannhespos, T. , Theuvsen, L. , Fritz, M. , Rickert, U. , Schiefer, G. ,“Agribusiness Firm Reactions to Regulations: The Case of Investments in Traceability Systems, ”Paper Prepared for Presentation at the 3rd International European Forum on“System Dynamics and Innovation in Food Networks”, 2009.
[24] 王玉環、徐恩波:《論政府在農產品質量安全供給中的職能》,《農業經濟問題》2005年第3期。
[25] Polidoro, B. A. , Dahlquist, R. M. , Castillo, L. E. , Morra, M. J. , Somarriba, E. , Bosque-Pérez, N. A. ,“Pesticide Application Practices, Pest Knowledge, and Cost-benefits of Plantain Production in the Bribri-Cabécar Indigenous Territories, Costa Rica, ”Environmental Research, 2008, 108(1): 98-106.
[26] Damalas, C. A. ,“Pesticide Use and Safety Practices Among Greek Tobacco Farmers:A Survey,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Health Research, 2006, 16(5): 339-348.
[27] 王常偉、顧海英:《市場vs政府,什么力量影響了我國菜農農藥用量的選擇?》,《管理世界》2013年第11期。
[28] Foster, A. D. , Rosenzweig, M. R. ,“Learning by Doing and Learning from Others:Human Capital and Technical Change in Agriculture,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1995, 103(6): 1176-1209.
[29] Stone, G. D. , Flachs, A. , Diepenbrock, C. ,“Rhythms of the Herd: Long Term Dynamics in Seed Choice by Indian Farmers, ”Technology in Society, 2014, 36(1):26-38.
[30] Campbell, D. , Fiske, D. ,“Convergent and Discriminant Validity by the MultitraitMultimethod Matrix, ”Psychological Bulletin, 1959, 56: 81-105.
[31] 李懷祖:《管理研究方法論》(第2版),西安交通大學出版社,2004。
[32] Aiken, L. , West, S. , Multiple Regression: Testing and Interpreting Interactions, Sage, Newbury Park, CA, 1991.
[33] Hayes, A. F. , Introduction to Mediation, Moderation, and Conditional Process Analysis: A Regression-based Approach, Guilford Press, 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