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詩教”傳統的歷史中介:梁啟超與中國現代文學啟蒙話語的發生
- 鄭煥釗
- 1197字
- 2019-02-19 10:18:21
導論
一
“啟蒙”是中國現代文化和審美話語“現代性”發生的一個根本動機,啟蒙話語是中國審美話語古今轉換具有范型意義的標志。20世紀中國審美領域波譎云詭的種種變革:無論是功利主義還是審美主義,無論是政治運動還是個體救贖,都或隱或顯地蘊含著中國現代啟蒙話語的基本邏輯。經歷著人們數以萬計論述的“啟蒙”一詞,其詞義卻充滿含混、沖突和糾纏,形成中國20世紀“啟蒙”言說的復雜景觀:從“五四”新文學運動,到20世紀30年代文藝大眾化,再到20世紀80年代的文化反思與文學尋根,乃至今天仍在進行的各種文學的“解放話語”,發動者往往打著“啟蒙”與“解放”的旗號,從而形成了中國現代審美話語的不同形態。盡管這種“啟蒙”旗號內在相互沖突且歧義叢生,但不可否認的是,它們都是圍繞在“啟蒙”的觀念下展開。因此,確立中國現代審美話語的啟蒙本質(不管是反啟蒙還是正啟蒙,都無法離開啟蒙所設定的一套邏輯),對于我們理解中國現代審美話語的內在邏輯,把握中國文學現代發生的歷程,反思古今知識轉型都具有重要的意義。
但是,中國現代文學“啟蒙”話語的精神資源究竟是來自傳統還是源于西方?對這一重大問題的探究,關系著我們對于中國現代文化啟蒙的歷史內涵的真實理解,更影響著我們對于中國現代文學和審美話語內在邏輯的把握,從更大意義上,影響著我們對于中國現代審美話語性質的判斷,從而關系著中國現代文學的整體理解。然而在既往的研究中,由于受到20世紀早期中國現代啟蒙資源外源說的影響,比如1901年《國民報》第二期所刊載《說國民》就將法國啟蒙運動作為中國現代思想啟蒙的模范,后來五四啟蒙運動說的論者更將其直接比附為西方啟蒙運動的光照,從而使得人們對于中國現代文學啟蒙的探討,關注點集中在可以與西方啟蒙觀念進行對接之處,而忽視對中國現代文學啟蒙的話語邏輯、話語形態、話語內涵和話語價值取向的整體認識,缺乏對其深層的邏輯本質的探究。由此所導致的20世紀中國現代文學的現代性理解,也就傾向于與傳統的徹底“斷裂”,傳統精神資源在中國現代性建構中的位置及其作用也就得不到深入的探討。當然,也有論者試圖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尋繹啟蒙的內在資源,尤其從明清之際的市民審美文化思潮和哲學思想中,挖掘可以通向現代的個性解放的啟蒙內涵,但是這一思路本身事實上也同樣是以西方現代啟蒙觀念作為標準,由此所建構的關于中國現代文學啟蒙的理解同樣無法擺脫某種比附的印記。延續2000多年,具有深刻的歷史積淀的傳統文化資源是否就這樣因為一次劇烈的政治震蕩和文化變革而煙消云散?中國現代文化思想變革的旗手們,是否因為其主觀意圖而能夠改變其飽讀經史但對西學知識一知半解的客觀現實,使中國現代文化啟蒙帶上西方色彩?中國古典的文學精神資源——尤其作為其主流的“詩教”邏輯——真的能夠一下子就被西方現代的主體論文學話語所取代?所有這些問題都必須以對中國現代啟蒙的本質澄清以及對中國現代文學啟蒙話語的精神資源的深入探究作為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