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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勿吉的強大及其對外關系

第一節 勿吉的強大

上文提到《魏書》所載的公元318年,北魏先世平文皇帝郁律“西兼烏孫故地,東吞勿吉以西,控弦上馬將有百萬”,是勿吉在史籍中的首次出現,表明肅慎族系的一支——勿吉族或勿吉部實力和影響增強,漸為外界了解。但這時肅慎、挹婁也還時時與勿吉同時出現,說明此時的勿吉還是狹義的勿吉,尚未指代整個肅慎族系。后來,肅慎、挹婁兩稱逐漸減少,勿吉之稱越來越多,發展成了廣義上的整個肅慎族系的代稱。不僅如此,以勿吉為稱號的肅慎族系此時處于一個大發展時期,下文的勿吉均指廣義的勿吉。

勿吉的大發展勢頭始于挹婁后期,即東漢末到魏晉時期。

挹婁在兩漢時期的社會發展水平較低,于東北各族中并不強大。雖然其人“多勇力,處山險,又善射,發能入人目”,而且“便乘船,好寇盜”,但終因為“無君長,其邑落各有大人”, 范曄:《后漢書》卷八十五《挹婁傳》,第2812頁。處于分散的氏族部落時代,沒有形成大的部落聯盟,缺乏合力,整體力量不強,被迫臣屬于夫余。陳壽:《三國志》卷三十《烏丸鮮卑東夷傳》,中華書局,1959,第848頁。

但是,這種狀況到東漢末、魏晉時期發生了較大的變化。

經過多年的自然融合與武力兼并,小部落林立的現象逐漸結束,雖然沒有形成統一的權力中心,但形成了數十個較有實力的大的部落或部落聯盟。每一個大的部落或部落聯盟都由多個原來各自獨立的小部落組成。有時,為了在對外戰爭中形成合力,相鄰的或是有親緣關系的幾個大的部落或部落聯盟,會通過我們尚不了解的某種機制協商,在一定的時間、一定的范圍內采取一致行動,以達到某種軍事目的。勿吉的多個對外軍事行動,如攻擊夫余、與高句麗在邊境地區的爭奪、滅亡北沃沮等,都是以這樣的方式完成的。而擴張到一地后,這部分可能由數個大的部落或部落聯盟組成的勿吉人便與當地人交流融合,往往會逐漸形成一個新的群體。雖然這個群體只是文化上的概念,或是因文化相同而產生的“種”的概念,不是政治和血緣上的部落的概念。事實上其內部并不統一,構成這一群體的諸部落或部落聯盟互不統屬,各自獨立。但在局外人看來,他們是一類,乃稱之為某某種,有時干脆稱之為某某部。著名的勿吉七部:粟末部、白山部、安車骨部、伯咄部、黑水部、拂涅部、號室部,就是這些集團的一部分。

有兩點值得注意:其一,勿吉共有數十部,并非只有七部;其二,“勿吉七部”中“部”的概念更多地應該理解為“種”,七部中的各“部”又都分為多個部,彼此并非總是聯系緊密,有時各部會各行其是。對此,本書將在第三章第一節中詳細論述。

在勿吉強大到對外擴張之前,至少有數十個大的部落或部落聯盟,但在東漢末到魏晉時就可以看出痕跡的只有以下兩個。

第一個在以東康遺址為代表的牡丹江中游地區。在牡丹江中游河谷盆地地區分布著密集的早期鐵器時代遺址,1964年和1973年,考古工作者對位于牡丹江至圖們鐵路線東京城站東側三公里處的東康遺址進行了發掘。遺址出土了大量陶器、石器、骨器。陶器為手制,有甕、罐、缽、碗、杯、豆、盅等;石器以磨制石器為主,有斧、錛、鑿、刀、鐮、鏟、矛、鏃、磨盤、磨棒等;骨器較發達,不僅數量多,而且制作精致,有錐、針、鏃、簪、鑿、紡輪、甲片、漁具等。在遺址中的一處房址中還發現了陶甕貯藏的栗、黍。譚英杰、孫秀仁、趙虹光、干志耿:《黑龍江區域考古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1,第48~49頁。這些給我們展示了一幅漁獵、農耕并舉的社會經濟生活畫卷。引人注目的是,遺址中出土了鐵器殘片3件,經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鑒定為含碳較低的熟鐵。黑龍江省博物館考古部、哈爾濱師范大學歷史系:《寧安縣東康遺址第二次發掘記》,《黑龍江文物叢刊》1983年第3期。鐵器的出現,說明當時已經進入鐵器時代。而且,發現的鐵器還是需要較高冶煉水平的熟鐵,更說明已不是剛剛邁入鐵器門檻的時代。進入鐵器時代,社會生產能力大大發展,隨之也必然帶來社會組織等方面的大發展、大變革。挹婁-勿吉社會正在經歷著一場重大進步,比較強大的部落聯盟正在形成。東康遺址發現過一處規模大、營造技術先進的房址,西壁殘長14.4米,南壁殘長5.85米,實際長度當然要大得多。“有南北排列的柱石8塊,每塊間距43~64厘米,大部分屬于扁平的自然石塊。采用明石柱礎的做法,是為防止因潮濕使柱腳腐朽的先進措施。南壁殘高20~35厘米,緊靠穴壁的地面上有13個柱洞,平均直徑12~22厘米、深20~45厘米、間距20~73厘米……室內居住面做法,是先鋪一層厚0.2厘米的白灰,然后再鋪上土,燒烤出呈紅色或黑色的居住面,厚5~6厘米。將白灰建筑材料用于居住面防潮,這種技術是建筑技術的一大進步?!?img alt="譚英杰、孫秀仁、趙虹光、干志耿:《黑龍江區域考古學》,第49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CDBF62/112286596036374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2751507-CtD5mcBrsRDCHUqk3V9UdxjbJBbihRmK-0-be0db1076e8c87d6aada1848c88deb3d">此屋建筑面積至少為14.4× 5.85 =84.24平方米,在當時是一處相當宏大的建筑,還有用白灰鋪成的考究的地面,說明它不是一般的民居,也不是一個小的氏族部落的某種建筑。從其規模、氣勢上看,極可能是一個大的部落聯盟的公共建筑,是一個相對廣大的地域的中心。它告訴我們,這一時期的挹婁或勿吉已經走出了分散的小部落林立,互不統屬的時代,占地廣闊、人口較多,有相當實力的部落聯盟已經形成。

該遺址出土的谷物的碳十四測定年代為公元255年,黑龍江省博物館考古部、哈爾濱師范大學歷史系:《寧安縣東康遺址第二次發掘記》。相當于三國時代末期。據文獻記載,到南北朝時期,勿吉已經相當強大,不但參與了滅亡夫余的戰爭,而且南下與強盛的高句麗爭雄。勿吉的強大當然不是一夜間完成的,必須有一個過程,其初期的快速成長必然在南北朝之前的魏晉時期。東康遺址所反映的正是勿吉開始強大初期的情況。東康類型的遺址在牡丹江中游地區還有多處,東康遺址可能是牡丹江中游地區所有勿吉部落的中心。當時,勿吉社會正在快速發展,其他幾個區域性中心也正在形成。東康是勿吉最南端的一個強大部落聯盟的中心。正是該部后來向南發展,與夫余遺民結合,形成勿吉、靺鞨七部之一的粟末部。

有一種意見認為,東康遺址及東康類型應屬北沃沮,不是挹婁、勿吉系的文化遺存。其主要理由有二:一是東康遺址發現了豆,而豆是判斷是否為挹婁的重要標志,因為《三國志·挹婁傳》載:“東夷飲食類皆用俎豆,唯挹婁不”;二是東康類型與東寧團結類型有諸多相似之處。這一觀點有一定的道理,但綜合觀之,東康類型還是與挹婁在文化上更接近。挹婁的考古學文化有這樣一些基本特征:“陶器多為夾砂粗紅褐陶,亦有灰褐陶,紋飾有方格紋、劃紋、水波紋、弦紋、繩索狀附加堆紋及指甲紋等,典型陶器如喇叭口碗……陶釜……尊式罐……多中小型陶器不見大型陶器,均為手制。骨器仍普遍使用,主要有骨針、魚鉤等。石器多磨制,石斧較多,石刀多孔,形制亦多;石鏃數量大。”干志耿、孫秀仁:《黑龍江古代民族史綱》,第104、105頁。而這些也基本是東康類型的特征。在牛場、大牡丹等東康類型遺址中還出土了不少豬骨,這也與文獻關于挹婁人“好養豕”范曄:《后漢書》卷八十五《挹婁傳》,第2812頁。的記載相符。東康遺址發現了豆,說明受到東寧團結文化的影響,二者距離較近,相互影響自然在情理之中。至于與東寧團結文化有諸多相似之處,也可在相互影響中得到解釋。而且其中有些是東北東部地區各民族共同的東西。

第二個在以鳳林古城和炮臺山古城為核心的三江平原地區。在三江平原地區,從漢魏到南北朝時期,存在著一個繁榮的古代文明,其代表性遺址就是鳳林古城和炮臺山古城。與東康遺址相比,它們更清楚地反映了挹婁-勿吉崛起發展,由弱變強的歷史進程。

鳳林古城位于黑龍江省友誼縣成富朝鮮族滿族鄉鳳林村西約300米處,東南距七星河150米。古城規模很大,外城墻周長6300米,內城墻約近4000延長米,總面積達113.6萬平方米,這個規模在三江平原地區絕無先例。古城總體呈不規則形狀,由內城垣分隔成九個城區。友誼縣人民政府編《黑龍江省友誼縣文物遺址簡介》, 2006年內部印刷,第5頁。考古工作者為了表述方便,將九個城區分別編為1~9號。

在這九個城區中,第7城區是全城的中心,近似正方形,邊長112~124米,面積約2800平方米。有高大的城墻(現存殘基尚頂寬3米、基寬15米、高4米),墻外有寬深的護城壕,城墻四角有角樓,每邊城墻中部各設一座馬面。

1994年,黑龍江省文物管理委員會文博處對鳳林古城第7城區進行了首次發掘,1998~2000年,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又連續三年對第7城區進行了發掘,共發掘出房址39座,出土石、鐵、陶、骨器等各類文物1600余件。另外在保存較好的第5、6、9城區又測得半地穴式房址100座。經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碳十四測定,鳳林古城早期距今2140±70年,相當于漢代,晚期距今1735±85年,相當于魏晉時期。筆者認為,該城沿用到南北朝時期絕無問題。它恰好向我們展示了由弱變強的勿吉早期的社會形態。

一是強有力的地域性權力中心的出現。

首先,內外城垣加起來總長達萬米,還有護城壕、角樓、馬面,雖然不是一個時期建成的,但即使分成幾部分,每一部分的修建仍是一項巨大的工程。渤海國有著名的五京,除上京外其他各京的周長都不過2000多米,而且沒有馬面。這樣浩大的工程沒有一個強有力的領導人或領導機構來組織是不可想象的。這與挹婁“無君長,其邑落各有大人”范曄:《后漢書》卷八十五《挹婁傳》,第2812頁。的情況明顯不同。應當是《晉書》所謂“父子世為君長”的反映。房玄齡等:《晉書》卷九十七《肅慎傳》,第2534頁。“君長”既然是世襲而非選舉的,就已經是政權的雛形了,但也僅僅是雛形而已。綜合各方面情況分析,這個“君長”還只是世襲的部落聯盟首領,是原始的部落制向國家政權體制的過渡形態。

其次,城中還發掘出一座建筑面積達759平方米的半地穴式大房址。“坐西向東,南北長約29米,東西進深約23米,房中有橫5、縱4計20個粗大柱洞,柱洞深60~90厘米,底口直徑25~30厘米,地面平整堅實,為黃沙土夯實燒烤而成。此外,在房四周有排列密集的柱洞,北邊有兩排82個洞,南邊也有兩排83個洞,西邊一排25個洞,東邊一排48個洞,柱洞直徑10~20厘米不等?!?img alt="殷德明:《從“北斗七星”祭壇的發現到“亙古荒原第一都”的提出》,載潘春良、艾淑琴主編《多維視野中的黑龍江流域文明》,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6,第243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CDBF62/112286596036374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2751507-CtD5mcBrsRDCHUqk3V9UdxjbJBbihRmK-0-be0db1076e8c87d6aada1848c88deb3d">如此宏偉氣派的建筑自然不是普通民居。有學者認為是宮殿遺址,張碧波、莊鴻雁:《三江平原古城古國文明探考》,《黑龍江民族叢刊》2009年第1期。即便不是宮殿,也應該是管轄著廣大地域和眾多人民的權力中心所在,至少也是在一定程度的統一權力下出現的巨型公共建筑。

權力中心形成的途徑有親緣部落的自然融合和武力征服兩種,但顯然后者是主要的。部落間的戰爭是部落聯盟的形成,以及政權組織出現的重要催化劑。19世紀,摩爾根考察了當時尚存的北美易落魁部落大聯盟后指出:“結成聯盟以期相互防衛的這一傾向,存在于有血族關系與領土鄰接的諸部落間是極其自然的。當結合的利益由實際經驗中得到認識以后,則聯盟組織,最初不過是一種同盟,將逐漸地結合而成為一種統一的聯盟。”〔美〕摩爾根:《古代社會》第一冊,楊東蓴、張栗原、馮漢驥譯,商務印書館,1971,第201頁。這一理論也適用于挹婁-勿吉社會。當時,當地部落間戰爭頻繁,成為社會生活的一個重要內容。鳳林古城遺址中就出土有刀、鐵鏃等戰爭器具。另外,據親自參與過鳳林古城發掘的原黑龍江省考古研究所副所長徐永杰先生介紹,在一處房址的火炕煙道內發現了瑪瑙項鏈等物。他認為,瑪瑙項鏈在當時是珍貴的裝飾物,出現在煙道內不正常,極可能是因為敵人來襲,倉促間藏進去的。這也表明戰爭的經常性。正是因為不斷的戰爭,才形成了局部的統一,使勿吉逐漸強大起來。

二是經濟有了較大的發展,為社會形態的進步提供了物質條件。

城內出土了鐵器,有兵器也有生產工具,表明已進入鐵器時代。建筑業已相當發達,除上文提到的能建造700多平方米的大房子外,第7城區城墻上出現的馬面也是前所未有的,它顛覆了原來認為只有遼金以后的城才有馬面的傳統觀念。同時也已有了較成熟的農業。關于勿吉早期的經濟發展狀況,下文將有專章討論,在此暫不多說。總之,當時經濟的發展,已經能夠支撐起勿吉人政治和軍事的強大。

炮臺山古城位于寶清縣七星泡鎮平安村東北2公里、七星河南岸200米處,與鳳林古城隔七星河相望,俗稱此二城為“對面城”,頗為貼切。炮臺山側視似一高大炮臺,故得名。城垣環山而建,共有上、中、下三重,下重位于山下的平地上,“由三圈圍垣連接而成。中間一大圈,周長1800余米,西北為中圈,周長1400余米,東南為小圈,周長600余米,三圈共約3800~4000米,占地面積約60萬平方米”。干志耿:《三江平原漢魏城址和聚落址的若干問題》,《北方文物》1999年第3期。中間的大城為主城,有北、西兩座門,南門為甕門;中間一重位于山腳,周長423米;上重在山頂,周長188米。三重城垣加在一起總長5000余米。考古工作者于2000年對該城進行了一次發掘,發現了一處230平方米的大房址,這應當也是一處體現著中心權力的公共建筑。另外還出土遺物50余件?!芭谂_山古城的考古學文化面貌,同鳳林古城大體一致”。殷德明:《從“北斗七星”祭壇的發現到“亙古荒原第一都”的提出》,載潘春良、艾淑琴主編《多維視野中的黑龍江流域文明》,第244頁。炮臺山古城發掘的結果,為我們上文關于鳳林古城的若干看法提供了進一步的佐證,這里就不再一一分析了。

炮臺山古城最為引人注目的是山頂上的8個凹坑和一個長方形圓角高臺。凹坑每個直徑6~8米,深0.3~0.5米。長方形圓角高臺長19米、寬14米、高0.49米。殷德明認為,8個凹坑中的7個分布恰似北斗七星,所以代表北斗七星,剩下的一個在北,代表北極星,8個凹坑拱衛下的圓角高臺是祭祀用的祭壇。此說有一定道理,山下的七星河之名或許就來自于這七星河祭壇,這條河名也為七星祭壇的存在提供了佐證。

關于鳳林古城和炮臺山古城,有人認為是挹婁王城,筆者以為不妥。

首先,古城的建設雖然始于兩漢的挹婁時期,但建成和長期使用則在魏晉南北朝的勿吉時期。如果說是“王城”,那也是勿吉的王城,不是挹婁的王城。史料明確記載挹婁“無君長,其邑落各有大人”。范曄:《后漢書》卷八十五《挹婁傳》,第2812頁。既然“無君長”,何來王城?只是到了三國曹魏景元末年(263年左右),史籍中才有關于肅慎或挹婁“王”的記事?!懊C慎氏,一名挹婁……魏景元末,來貢楛矢、石砮、弓、甲、貂皮之屬。魏帝詔歸于相府,賜其王傉雞、錦罽、綿帛”。房玄齡等:《晉書》卷九十七《肅慎傳》,第2535頁。這個“王”很可能只是一個部落聯盟的酋長,因為一直到后來強大的黑水靺鞨也沒有真正的“國王”出現。

退一步說,即使有了王,也應該是勿吉的王。因為王名“傉雞”,與“勿吉”音近,極可能是同音異寫,魏廷大概是將部族名誤為首領的名了。中原王朝史籍上最早出現勿吉一稱是北魏先世平文皇帝郁律二年,即東晉元帝建武二年(318),是年“西兼烏孫故地,東吞勿吉以西,控弦上馬將有百萬”。魏收:《魏書》卷一《序紀》,第9頁。說明到公元318年時,勿吉已經足夠強大,正在崛起的拓跋鮮卑只可與之為鄰,而不可有所染指。可見,勿吉強大的開始必大大早于公元318年,勿吉之替代挹婁也必然大大早于公元318年。公元263年只早公元318年50余年,足見這個傉雞“王”是勿吉的“王”,不是挹婁的“王”。

考古發現也證明了這一點?,F在在三江平原地區已發現相當于挹婁的漢魏城址和聚落址數百處(一說近千處)。其中,有防御設施的城址就近300處,可謂城池林立。這并不能證明挹婁有了統一的國家,恰恰相反,它印證了史料中關于挹婁“無君長,其邑落各有大人”的記事。每一個設防的城,就是文獻中所說的一個“邑落”,每個邑落都是獨立的,互不統屬。沒有統一,自然沒有王城。如果說有王城,那么每一個城都是王城,王城林立,并非只有鳳林城一城。而且,鳳林古城內發現很多半地穴式居住址,這與《魏書·勿吉傳》中勿吉人“筑城穴居”的記載吻合?!逗鬂h書·挹婁傳》和《三國志·挹婁傳》都記載挹婁人只穴居,不筑城,說明鳳林古城不是挹婁人的,是勿吉人的,至少也是始于挹婁,沿用到勿吉,且以勿吉時為主。

其次,與挹婁時期相應的鳳林古城前期表現出其社會經濟發展程度較低,沒有達到文明國家的程度,說明它不具備“王城”的水準。鳳林古城雖規模較大,卻沒有經過整體規劃,是不斷補筑的結果。最初只是一個防御城堡,后來隨著人口增加,或是有其他部落來歸附合并,容納不下了,于是就依原城堡再補筑一半圓形城墻,成二連環城,如此反復多次,就成了現在我們看到的不規則形的所謂“九曲連環城”。而且,城的修筑技術也較低。包括后期修筑的體現了其最高水準的中心方城的所有城墻都是疊筑的,而同一時期的其他王城至少也是夯土筑的。

所以,無論政治形態還是經濟基礎,鳳林古城都不能說是挹婁王城,它應當處于部落聯盟或是由部落聯盟向國家過渡的階段。

當然,筆者并不否定以鳳林古城為代表的三江平原,特別是七星河流域漢魏古城群在歷史學和考古學上的意義。其最主要的意義在于體現了局部地區由部落制走向文明國家過渡的形態。

考古學研究表明,以鳳林古城為代表的七星河流域漢魏古城群“考古遺存文化面貌一致,而區別于與之相比鄰的撓力河流域、倭肯河流域、梧桐河流域和都魯河流域的同時期考古遺存。七星河流域是一個相對獨立的地理區域,屬于全流域的防御聚落、祭祀聚落、瞭望聚落、要塞聚落等特殊功能聚落的存在,表明該區域內的漢魏時期聚落是一個統一的整體。由數百處居住、防御、祭祀、瞭望、要塞等不同性質的聚落構成的社會統一體表明其社會構成的復雜程度。全流域的戰爭和祭祀活動的存在,表明國家管理機器的存在”許永杰:《黑龍江省鐵器時代的聚落形態》,見吉林大學邊疆考古研究中心編《邊疆考古研究》第2輯,科學出版社,2004,第213頁。。就是說,在一個不大的區域內出現了國家的雛形。

干志耿認為,“可以這里的考古資料為素材和骨架,尋找到從中心聚落形態由史前走向國家的運行軌跡,即‘游團’、‘部落’、‘酋邦’、‘國家’的發展過程,建立起一套能反映由史前到文明的社會結構特征方面的演進模式”。干志耿:《三江平原漢魏城址和聚落址的若干問題》,《北方文物》1999年第3期。殷德明也認為,“這種城邦林立、國家形成、文明發端、城市出現等文明遺存,能夠如此完整地保存下來,在人類歷史上是十分罕見的,是難能可貴的”。殷德明:《從“北斗七星”祭壇的發現到“亙古荒原第一都”的提出》,載潘春良、艾淑琴主編《多維視野中的黑龍江流域文明》,第248頁。這些定位都很準確。勿吉本是這林立的“游團”、“部落”、“酋邦”、“城邦”、“國家”中的一個,在彼此的征戰、競爭中勝出,統一了一個區域,魏晉以后到南北朝時,勿吉成了整個肅慎族系的代稱。

漢末魏晉時期,以東康遺址為代表的牡丹江中游地區文明,和以鳳林古城為代表的三江平原地區文明,以及其他尚未發現的地域文明是勿吉崛起的起點,勿吉由此強大起來,并開始對外擴張勢力。肅慎族系由此走出傳統活動區域,并改變了東北民族分布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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