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市隱秩序:復雜適應系統理論的城市應用
- 劉春成
- 2669字
- 2018-11-08 16:29:53
二 城市病折射城市認知局限
雖然城市起源于久遠的歷史時代,但真正具有現代意義的城市研究產生于近代工業革命之后。自此,城市由自發發展向自覺發展轉變,基于城市研究的城市規劃實踐影響了許多城市的命運。直到現在,盡管人類已經有將近200年的現代城市研究和規劃實踐歷史,但城市的定義和研究理論始終在爭論中不斷變化。從霍華德的“田園城市”、卡米洛·西特提出的“藝術地看待城市”、建筑大師柯布西耶的功能主義和理性主義規劃思想、賴特的廣畝城市設想,到凱文·林奇對城市表現形式的強調,不同時代的大師對城市有著各自的看法和實踐。在人類謀求發展的過程中,城市當之無愧地成為人類改造環境最理想的陣地。我們的困惑在于,我們的造物能力越來越強大,我們在城市中生存的感覺反而越來越不如所愿。
人們滿懷憧憬和希望來到城市,面對的卻是環境污染、交通堵塞、資源短缺和治安混亂等城市亂象,城市病讓我們的理想之地變成了一個充滿焦慮、狂躁和不滿的失落之地。諸多的城市病癥并不是城市發展的必然結果,而是人們在欲望驅使下行為失當造成的后果,絕大部分城市病不是天災,而是人禍。因此,與其說是城之病,不如承認是人之病。
(一)發展欲望超出城市的自適應能力
人們習慣性地把產業發展和財富增長當作城市發展的核心主題,在欲望驅使下對城市盲目索取,充滿野心的經濟計劃成為時尚,極度膨脹的城市附加產業使得城市系統失去平衡,人類對物質領域的過度追求導致了城市的畸形發展,更為重要的是,在一個利益導向的社會制度中,人們的欲望被無限放大,焦躁、自私與貪婪已讓我們與發展建設城市的初衷漸行漸遠。我們雖然創造了城市,但由于對經濟利益的過度追求,我們卻已經淪為城市系統中的破壞者,城市系統對不當發展理念的自適應造成了城市環境的惡化,城市病是城市系統適應人類行為的結果。
發展欲望的無限性與城市自身承載能力的有限性形成了矛盾,由此形成城市肌體的病癥。有些病癥可以通過正確的規劃和引導加以解決,有些病癥卻是頑疾,甚至可能危及城市的生命。在治療城市病癥的過程中,我們會不可避免地面臨囚徒困境:每個人的選擇似乎都是理性的,但是在城市這個巨大的復雜系統中,大家疊加起來的理性選擇結果卻很糟糕。當這些結果出現的時候,在城市發展中具有話語權的群體應該勇于承擔責任,不要急于推卸責任。
政府,作為城市管理者,往往很難敏銳地對這種城市功能供給與需求失衡做出及時的反饋。因此,從現實來看,各種城市病的產生大多是與城市人口和經濟的迅速增長以及城市規劃與管理不善緊密聯系在一起的,這些問題又集中體現在城市的自然環境、生活和社會環境的惡化。在發展中國家這個問題更為嚴重,發展中國家具有龐大的農村人口,在工業化和城鎮化過程中,農村人口流入城市尋找就業機會,產業發展被放在了突出的位置上,弱化了其他子系統的能力,造成基礎設施建設滯后、基本公共服務缺失等,這種城市病的誘因又會因城市系統的復雜性而進一步非線性地放大,引發一系列的連鎖反應,最終形成嚴重的惡果。
(二)專業局限忽視城市的整體關聯性
對于復雜的病癥往往治標不治本,這會使問題變得更加棘手。我們經常遇到這樣的情況:地方政府在處理城市病問題時經常就事論事,跳不出城市病表象的圈子。比如在處理交通擁堵問題時,提出的對策要么是擴建道路,要么是限制購車,而不會去思考是否可以提高城市道路限速標準,是否可以鼓勵產權與居住分離,引導接近工作地居住的城市生活理念。又如政府現在處理環境污染問題,要么投入巨資治理已經污染的環境,要么大興土木建設大型處理設施,這種方法雖然在短期內收效明顯,但副作用很大,政府是否可以跳出必須要發展污染型產業的魔咒,從慎重選擇城市附加產業、積極培養居民的環保意識、共同監督提高企業環境責任等方面來做一些標本兼治的工作。
以往人們在思考城市這個龐然大物的時候,容易形成分門別類的思維定式,通行的規劃策略也變成了割裂的用途分析,最后把這些孤立的分析片段組合起來,就認為構成了城市的全部。這種認識城市的方法如同盲人摸象,雖然對不同的城市構成有了較多認識,但簡單拼接之后卻無法呈現城市全貌。若要將城市還原為一頭大象,而不是一條繩、一堵墻、幾截樹干,我們必須在開始探尋城市的時候就完整地涉及城市不同系統的相關用途,而不是單獨陷在這些孤立的構件中無法自拔。事實上,城市各個部分會構成社會意義和經濟意義上的連續體。這些連續體有機地組合在一起,就像一個生命體是由很多器官組成的一樣,城市各子系統之間的復雜交錯性使其難以切割,簡單切開來的子系統已不是原來的系統了,對某一個子系統的專門研究也很難反映問題的真實全貌,加之部門條塊之間、社會群體利益之間、局部利益與整體利益之間的沖突,僅通過分解、簡化來解決城市運行管理這個復雜性問題越來越顯得徒勞。
現實的情況還一再表明,很多城市的失敗是因為專業權威把強烈的個人偏好強加于規劃之中。這種近于偏執的干涉打破了城市子系統之間的有機平衡,城市對于系統失衡的自適應帶來了各種城市病。成功的城市依賴的是城市各個子系統之間的交互協同。
(三)政策制定難以預料城市的動態反饋
政策制定者總是期望政策的效果像箭那樣直線行進,一擊而中;而事實上政策的作用卻是像風一樣四散開來,能命中目標的很少。城市的復雜性意味著事物在系統中同時是反射鏡像與反射體,既是因也是果。無窮無盡的相互作用使城市系統充滿了非線性,若干微小的變化也會導致全然不同的結果,簡單的個體反饋也能夠產生令人震驚的整體效應。
然而,很多人往往執著于一因一果的單向關系,忽略了動態反饋的過程,意識不到行動與反應之間的時間延遲和信息損失,從而對系統中可能改變反饋回路強度的非線性特征不敏感。政策制定者無法預見少量的干預措施將啟動一串連鎖反應,使自己越陷越深,使系統失去自我調節能力而對干預的依賴日益增加,最終導致系統對干預的麻木。制定一個有效的政策,意味著要盡可能預見到政策干預對各個子系統的影響,包括可能出現的各種規避行為,要充分順應系統的自組織和自適應能力,將其引導到符合系統整體福利的方向上來。
面對復雜的城市系統和不確定的動態反饋,最好的政策不僅要包括反饋回路,也要包括一種對其中的各種反饋回路進行調整的機制,適時地進行改變、糾正或擴大,把“學習”功能融入城市管理過程之中。而優秀的政策制定者應該具備這樣的系統思維:識別這些問題產生的系統結構,準確地定義當前的問題,并找到系統的“杠桿點”,即在系統中的某處施加一個小的變化,便能夠引導整體系統行為發生顯著的轉變,使我們能夠更好地運用城市系統本身的智慧,更好地與城市復雜性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