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五十八分,差兩分到八點。關娵爾背著書包站在學校門口,思考了一下該去哪里。
出校門,就是回小區的路;留在學校,這靜悄悄的也沒什么線索。關娵爾靠在保安室的墻外想了想,按理講陸之洲并沒有拿到請假條,是絕對出不了校門的。何況他如果已經回了家,唐周也不會找許魏之出去了解情況。當然不排除陸之洲翻墻出去的情況,但,關娵爾卻突然有了另一個想法。
她松開手里的書包帶子,直起身子,腳步一拐,朝籃球場的方向走去。
偌大的籃球場并沒有燈光,唯有不遠處林蔭道旁的路燈會投灑些光亮在這里。昏暗的環境顯得這里略有陰森,整個場地空蕩蕩的,給人一種說不上來的孤寂。
雖然視線所及沒有一個人,但關娵爾并沒有就此離開。她放輕腳步,沿著進場的走道,一步一步來到兩側的看臺上。
看臺里側的最高處離路燈的光源最近,所以巧妙的遮擋住了校服的白色,造成了視覺盲區——而她要找的人,就獨身一人站在那里。
關娵爾悄無聲息的走了過去,見他仍舊沒有感覺,心下一時納悶,但還是輕輕開口:“鬧夠了嗎?”
她話音剛落,陸之洲猛然回頭,神色里有幾分難以置信,但很快就偽裝成了一臉平靜:“你怎么會在這里?”按道理,她不應該坐在教室里,好好欣賞別人不辭辛勞給她送來的情書么?陸之洲不無諷刺的想。
關娵爾聞言沒有回答,反而是走到他身邊,再問了一遍:“還沒有鬧夠嗎?”
“你胡說!我哪里有鬧?”陸之洲受不了她這樣無動于衷的樣子,不由不滿的抗議。
“所以我說你幼稚。”關娵爾瞥了他一眼,突然退后一步,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不顧陸之洲小聲嘟嚷著“看什么看吶”的舉動,目光在他手肘處一凝。
看樣子陸之洲也不是真有傳說中那么“神勇”,瞧瞧,這不一樣掛彩了呢?這嘴硬的模樣,怎么就這么……惹人發笑呢?
關娵爾根本沒打算在意他的感受,上前拉著他在看臺上坐下來,忽略他在耳邊絮絮叨叨的反抗,打開書包,從里頭拿出碘酒、棉簽、創可貼等東西來。
陸之洲在一邊簡直看呆了,雖然他在心里默念著自己是還在因為早上的事和她賭氣的,可嘴上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哎,你一個女孩兒家,天天帶著這些東西干嘛呢?難道你還會經常受傷嗎?”
此話一出,關娵爾抬頭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刻意把聲音放柔:“過來。”
陸之洲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覺得他興許是有那個什么見鬼的受虐體質,真心受不了關娵爾這樣柔聲細語,不由結結巴巴開口:“你、你、你想…干嘛?”
關娵爾突然就撐不住笑了,而且還不是之前那種輕巧的抿唇一笑,而是捂著肚子放聲大笑。整個人神采飛揚,不像平時神情寡淡的那種死氣沉沉,仿佛在深秋里開出春日里的爛漫花朵一般。原本她還因為陸之洲的問題回想起一些不好的過往覺得心情有些沉重,沒想到陸之洲一副她要給他就地正法的驚悚反應,讓她實在克制不住,干脆放肆的笑出聲來。
一時間,整個籃球場都是她一個人清脆的笑聲。陸之洲聽的頭皮發麻,卻又忍不住覺得她笑起來真是完全不同的一個人,好像眼睛里有光似的,讓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看到關娵爾漸漸止住了笑,冷不丁開口:“在想什么?”
陸之洲沒設防,一張嘴麻溜的就把自己給賣了:“在想你笑起來怎么比平時好看那么多……”等他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的時候,真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給鋸了。誰知道關娵爾又笑了。不過不再是放聲大笑,而且那種想笑又想忍住不笑的憋笑。陸之洲頓時覺得臉上燒成一片,偏偏就是這樣了他還是覺得她笑著好看,讓他有些移不開眼。陸之洲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在心里狠狠的唾罵自己:你個慫貨!人家笑一笑,你就把她怎么耍你的事兒給忘了?瞧你這點兒出息!
關娵爾并不曉得他什么想法,卻知道她再這么笑下去,這個幼稚且傲嬌的大佬估計就要惱羞成怒了。于是她恢復正常神色,只是眼角眉梢還殘留著些許笑意:“喂,傻子,坐過來些。”
陸之洲在心里狠狠罵了自己一頓,覺得腦子清醒了一些。聽了她這話,覺得自己還是要端出一些大佬的架子,盡管知道她這是要干嘛,他還是嘴硬道:“憑什么?”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那他還要不要面子了?
“你真不坐過來?”關娵爾再度開口確認,見陸之洲搖頭,她又道,“既然你不過來,那么就只好……”她話沒說完,陸之洲卻莫名覺得這話里似乎含著威脅意味,讓他覺得無比危險,正要提防她做出些什么,沒成想關娵爾只是起身自己坐過來,順便補上了那句未完的話,“那么就只好我坐過來咯。”
陸之洲:“……”他就知道她沒安什么好心!
關娵爾坐過來之后根本沒搭理他什么神色,直接上手拉過他的手,就開始給他處理瘀傷。陸之洲起先還大呼小叫,“哎哎哎你干什么呢男女授受不親啊……嘶…下手這么重你是不是想公報私仇?”后來就成了,“哎,這里也青了,你再往這邊搽點碘酒唄。”關娵爾微微挑眉,這幼稚鬼是真不知道打臉什么意思吧?
關娵爾動作很慢,力道恰到好處,總之讓陸之洲覺得很舒服。他之前也不是沒打架受傷過,但卻從沒有人這樣細心的給他處理傷口。陸之洲低頭,就看見關娵爾的發頂,平時在學校她都是梳很簡單馬尾辮,一根簡簡單單的黑皮筋綁著,陸之洲坐在她后面,不是沒有想過揪上一揪。但每每有這個想法時他都會打住,生怕自己一個沖動,又會惹來關娵爾的“報復”。不過今天這個角度看,倒是讓他覺得她異常乖巧,心里癢癢的,想摸一摸她的頭。
陸之洲好整以暇的看著關娵爾給他處理傷口,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沒留神就問出了口:“哎,今天那個男的,是你誰啊?”
“哪個?”關娵爾正專心致志的給他涂碘酒,聞言頭都沒抬,隨口問道。
“就是那個,轉成跑來找你的,一看就不懷好意的那個。”陸之洲想了想,覺得這樣形容最貼切,于是就這么說了出來。
關娵爾手上動作一頓,抬頭看他,眼底似有不解:“不懷好意?你是說鄭請和?”
原來那個男的叫做鄭請和。陸之洲在心里記住了,見關娵爾看著他,也不好再否認,只好點點頭。
關娵爾這才低下頭繼續手上的動作,語氣平平的開口:“他啊,他是我曾經的一個同學,和我一起學過豎琴,有問題嗎?”
陸之洲聞言愣了愣,同學?看著一點兒都不是這么回事吧!他只敢在心里吐槽,嘴上卻說,“是嗎?我還以為他是來給你送情書的。”
關娵爾聽清他的話,手一抖,戳到陸之洲的傷處,疼得他立馬叫了出來:“二丫頭你故意的吧?”
關娵爾眼角抽了抽,隨后慢條斯理道:“誰讓你胡亂毀人清白的?人家特意跑來給我送豎琴樂譜,你倒好,成天里腦子都在想些什么啊?”說著,用手指戳了戳陸之洲的額頭,動作間不自覺就帶了幾分親密,而二人卻都未察覺。
陸之洲被她這樣點了額頭也沒生氣,心里反而松了口氣。他莫名其妙的偷樂了一會兒,隨后才說:“我還以為,你眼光真有這么差呢!”
關娵爾碘酒涂的也差不多了,聞言隨口說:“他也就一般一般吧。”
陸之洲聽了這話心里略微有點不舒服,想了想,突然湊近了點,語氣里帶了些許笑意:“哎,我說真的,如果你真要找啊,也得找個像我這樣的。起碼也得是我這個標準才行!”也不知道他哪兒來的自信。
關娵爾聽了他這話并沒有馬上回答,而且沉默了一會兒。陸之洲突然覺得有些尷尬,正想找個別的話題岔開,卻沒成想聽見一聲輕笑,不像平時的微嘲,而是他從沒聽過的輕松語調——
“好啊。”
陸之洲還以為自己幻聽了,當即追問:“真的假的啊?”
誰知道關娵爾利落的貼好了創可貼之后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神色嚴肅:“我覺得,我們現在還是談點正事比較好。”
陸之洲:“啊?”
“為什么打架?”關娵爾不理他一臉懵逼的表情,神情認真。
陸之洲囁嚅了一會兒,才支支吾吾開口:“沒、沒什么。”他才不好意思說自己是看見她和鄭請和在一起莫名其妙的賭氣和生氣,才和七班人打了那一架。況且,他也不想她知道七班人說的那些難聽的話。
關娵爾見狀竟然也沒威逼,不動聲色的抱臂看了他一會兒,見他依然低著頭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只好使出了殺手锏——
“既然如此,班主任正好在找你。那我們…就去唐老師面前說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