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站在湖邊觀景。
程致遠從岸邊餌料箱中抓出一把干魚食,先將幾粒彈向遠處,吸引錦鯉聚集,再將彈射距離縮短,逐步將錦鯉引到溫姝腳前。
這一簇錦鯉足有上百條之多,溫姝見它們爭相搶食,魚唇頂起水花層層疊疊,夕陽映照之下波光漪漪,不由得滿心暢快。
程致遠觀察到水波干涉現象,隨即想到一事,蹲下身來,緩慢伸手摸向湖面。
錦鯉抱團聚集,等待下一輪投食,對程致遠的接近沒有任何反應。
程致遠醞釀狀態,突然手臂一振,并攏的四指從魚群頭頂拍擊而下。只聽“啪”一聲響,水面微微凹陷,很快又復原了,一大片水花貼著掌緣飛濺出來。
錦鯉受到驚嚇,迅速四散,遠遠游開。
程致遠撤手,見掌下三條錦鯉倒轉身子,仰面翻白,臉上現出得意之色。
溫姝吃了一驚,急道:“干嘛無故傷害它們。”
程致遠摸起其中一條,見魚嘴一張一合,笑道:“放心,一條都死不了。”將錦鯉放回湖中,站起身來,問道:“身上有紙巾嗎?”
溫姝見程致遠毫無愧疚之意,不由得想到方舟組織,腦中出現一幅畫面:在一間先進的實驗室里,嬰兒時期的程致遠緊閉雙目,被浸泡在密封罐的培養液中,兩名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員在旁觀察,商量下一步研究計劃。登感渾身不適,道:“它們也是生命啊,你不應該傷害它們。”
程致遠正要表演徒手劈紙巾,上次當溫姝面表演失敗,現下他已有八成把握將紙劈開,不想卻見溫姝臉色慘白,話音中也充滿責備之意,不由得愣住。
溫姝傷感難言,幸而這時一條錦鯉抽動幾下,潛入湖底,稍微找到一絲安慰。
程致遠剛才只是一時興發,全沒想到能一擊至暈,見溫姝神情淡漠,表現欲隨之消失,道:“對不起,嚇到你了。”見溫姝怔怔望著湖面,似乎驚嚇不小,不禁感到自責,輕輕摟住她肩膀,柔聲道:“是我不對,我不該傷害無辜,以后再也不這樣做了,這次就原諒我吧。”
溫姝盯著錦鯉,也不回答,直到兩條錦鯉全都恢復,遠遠游開,這才無力的靠上程致遠胸膛。
程致遠感覺她渾身發抖,想到分別之后,她比從前更感性了,微笑道:“我的姝兒永遠都是這樣善良。”
溫姝埋頭在他胸口,問道:“你不高興了嗎?怪我太小題大做了?”
程致遠道:“沒有啊,你說的對,的確不該欺負弱小。”
溫姝道:“我以為它們被打死了,是我太武斷了,多觀察一會兒就好了。”
程致遠道:“我也沒想到蹲著發力,威力竟這樣大。”
溫姝漸漸止住發抖,問道:“致遠,你說人類是不是很殘忍?”
程致遠曾有一段時間這樣認為,后來再未想過此事,聽溫姝問起,直接答道:“有的人的確很殘忍,但不包括所有人類,像你就很好啊,非常有愛心,也非常善良。你是我身邊的榜樣。”
溫姝道:“我知道大自然的法則,也理解食肉動物的獵殺行為。那次你帶我烤海鮮,咱們也曾殺生,可是我們當時很餓,又是殺多少吃多少,沒有浪費。我只是害怕,你說會不會有那么一天,我們成為昆蟲動物,被更強大的物種統治。他們建造實驗室,專門研究我們,而我們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程致遠感覺這話實在幼稚,笑道:“假如那一天真的到來,我會毫無怨言,欠下的債嘛,總是要還的。”說完,發覺溫姝身子抖了一下,道:“太陽沉下去了,水邊開始涼了,要不咱們回去吧。”
溫姝道:“我不冷。”
程致遠笑道:“你都發抖了。”
溫姝道:“我不是身子冷,是心里冷。致遠,我們還能補救嗎?”
程致遠不明白她在擔心什么,直覺這不是在撒嬌,思慮半晌,認真說道:“從前我的想法和你一樣,認為地球是所有物種的共享家園,盡管當前人類統治世界,依然無權破壞生態環境,影響其他物種生存。小學時讀世界史,我對發動侵略戰爭的國家嗤之以鼻,因此悶悶不樂了好一陣。”
溫姝問道:“你現在改變想法了?”
程致遠道:“沒有,我還是那樣認為,只是不會再多想了。我沒有改變世界的本事,多想只會讓自己難過,那又何必呢。”
溫姝道:“是我太異想天開了。”
程致遠道:“也許真會有那么一天,更強大的物種降臨地球。那時他們可能發動侵略戰爭,徹底滅絕人類,或者殖民地球,將人類變為奴隸,為他們提供服務。當然也有可能他們具有更高的文明,懂得尊重,用更先進的技術修復被破壞的地球,并與人類共同在地球上生存。”
溫姝道:“那樣地球就會變成和諧美麗的星球了。”
程致遠心想:“物競天擇,強大一方哪有不侵略的道理,和貪婪的人類共享生存環境,這種概率實在太低了。”
忽聽溫姝問道:“你剛才想表演功夫吧,我帶了紙巾的。”笑著從兜里取出面巾紙,抽了一張出來。
程致遠將紙展開,道:“那天小迪曾露過一手,不過在此之前,我已經想到了,算不得模仿他。”
溫姝問道:“那個一直低頭玩游戲的人是小迪嗎?”
程致遠笑道:“是他。不知為何,他居然迷戀上游戲了。”
溫姝道:“冉冉說你小時候也喜歡玩游戲,你不是還玩游戲贏過獎金嗎?”
程致遠道:“好漢不提當年勇。”一手提著展開的紙巾,擺出預備發力的姿勢。
溫姝退開幾步,道:“祝你成功。”
程致遠點了下頭,揮手一揚,紙巾從上空緩緩飄落。恰好這時微風拂過,他看準時機,跨前半步,指尖碰到紙巾,同時手腕一振,指甲從上至下劃過,紙巾當場破成兩半。
溫姝見他動作幅度比之上一次小了很多,本以為這一次不會成功,沒想到竟劈開了,又驚又喜道:“好厲害!”
程致遠吁了口氣,拾起地上兩截紙巾,這才發現紙巾只有兩層,登時明白過來,笑道:“好哇,原來你幫我作弊了。”
溫姝臉上一紅,道:“這樣已經很厲害了。”
程致遠問道:“那次失敗之后,你開始改用雙層紙巾,以便提高我的成功率,沒說錯吧。”
溫姝道:“三層紙巾過于結實了,我根本用不上,想到節約樹木,又能省錢,所以改用兩層紙巾了。”
程致遠道:“真是這樣?”
溫姝道:“本來就是。”
程致遠悻悻道:“原來是我自作多情,白感動一場。”隨即感覺不對勁,問道:“你干嘛不用手帕呢,那不是更節省嗎?”
溫姝道:“手帕你劈得開嗎?”說著從兜里取出一塊手帕。
程致遠笑道:“看到這塊手帕,我想到一個人。”
溫姝搶答:“我知道,瞿阿姨曾送給程叔叔一塊手帕,項阿姨還因此吃醋了呢。”
程致遠搖頭道:“我不知道這件事,我想到的人是蔚然。”
溫姝奇道:“蔚然?”
程致遠道:“他為了環保,自帶餐具,自備手帕,據說連衛生紙都是一段一段的用。”
溫姝道:“蔚然的環保意識真強。”
程致遠道:“是啊,唯一的缺點是費水。”
溫姝道:“清洗餐具當然要用水啦。”
程致遠道:“我說他洗手太頻繁了。”說罷,笑著跑開幾步。
溫姝想了一下,沒有去追。
程致遠自覺沒趣,重新上前,道:“咱們的默契還有待提高啊。”
溫姝一把將他衣服抓住,道:“蔚然重視環保,你卻諷刺人家擦不干凈屁股,當我不知道么。”展開他手掌,對準掌心打了一記手板,作為懲戒。
程致遠自投羅網,挨了一下之后唯有苦笑,嘆道:“連最笨的都變聰明了,今后的日子可怎么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