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小鷗在同白冰川匯合的路上手抖得摩托車都扶不穩，她不得不多次停下來用力拍打自己的臉，活動四肢，讓自己恢復正常。

可是不管用，最后變成全身都在發抖，她索性坐在路邊讓自己鎮靜下來，天邊開始蒙蒙亮了，她這會兒頭有些暈暈的，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腦血管好像就快破裂一樣。

哥哥只告訴她發現了一具女尸，沒有說其他的話，她認為絕不可能是方文靜，但是她無法控制自己往最壞的方面想。

她還記得袁溪曾給她講過一個心理學效應，叫“墨菲定律”，她當時記得很清楚曾對這個定律嗤之以鼻，直到在自己的疏忽下方文靜失蹤，她才覺得自己的壞運氣來了，中了“墨菲定律”的詛咒。

她想告訴馮小鵬自己不想過去，但是自尊心又讓她無法說出口。終于抖動不那么強烈了，她重新騎上摩托車出發。朝霞很美，她卻無心觀賞。

距離尸體現場還有一公里的時候，耳麥里傳來馮小鵬急切的呼叫。

“馮小鷗，報告位置！”

小鷗穩定了一下情緒，靠路邊停下車子，做出了回應。

“我快到了！”聲音里止不住的顫抖。

“法醫已經到現場了，你回來吧，有別的任務，很緊急！”馮小鷗從哥哥的聲音里聽出了焦慮與擔心，這讓她很惱火，他就這么瞧不起她？

“我就快到了！”她大吼，透著哭腔，“我去看一下就回去！”

隨后，她關了耳麥，給油、加速，向現場疾馳而去，眼角兩邊的淚水飛一般竄入空氣中，瞬間蒸發，不落痕跡。

發現尸體的現場在接近青石山的一處荒地，白冰川與同事們一路追隨飛龍的蹤跡，線索在發現尸體處附近斷掉了，但警犬不停地狂吠，引領著他們找到了那具女尸。其余人繼續追蹤飛龍，白冰川留下幾個人一起等待轄區警隊與法醫到場。

尸體被埋在荒草地里，不是很深，身體各部分基本完整，只是腐爛程度較大，慘不忍睹。讓白冰川和隊員們最痛心的是，尸體穿著文靜被綁架前那天所穿的衣裙，他第一時間向馮小鵬做了報告。但由于出現過一次飛龍偽造文靜的死亡事件，所以他很謹慎，只說疑似，一切還要等待法醫鑒定。

馮小鵬在通知小鷗去現場后，愣了幾分鐘才意識到，不應該讓她過去，盡管他也不相信尸體是文靜的，但是這對小鷗來說太受刺激了，他怕她承受不了這種打擊。

不過，他低估了小鷗倔強和叛逆。越是他不想她去做的事情，越激起了她的逞強心理。

她很清楚，哥哥怕她受到刺激，但她不相信飛龍能殺人，也不相信方文靜這么短命，更不相信，因為自己一時疏忽，能造成文靜的死亡結局。

她只不過不小心喝多了而已，是文靜自己走出去的，就算那天沒有喝多，畢竟也不能24小時把她拴在身邊……

現場已經拉開警戒線，由于是荒郊野外的凌晨，沒什么人圍觀，只有白冰川和轄區警員以及法醫在場。

白冰川剛接到馮小鵬電話，讓他務必攔著小鷗，不讓她去看尸體。

看到小鷗一個急剎車，摩托車蹭著地面拉起了很長一道印痕，然后直接把摩托推倒就往警戒線里面跑。

白冰川一個箭步迎上去攔住了小鷗的去路：“小鷗，法醫已經在里面了，不要過去打擾他們，容易破壞現場！”

“你讓開！”小鷗臉色鐵青，眼睛有些紅腫，臉頰兩邊的咬肌硬挺的顯示著她咬著牙的力度，這樣生猛的表情讓她看上去像個男人。

“小鷗，不是文靜！我向你保證！”白冰川忐忑地說，想把她拖住，其他同事也走過來圍住了他們。轄區警員遠遠看著他們的舉動覺得奇怪。

“不用你保證，你們再不走開，后果自負！”她威脅著，眼睛瞪得眼球似乎要爆出來，眼淚已經傾泄而出，但她硬撐著不哭出聲來。

“小鷗……”白冰川安慰的話還沒出口，馮小鷗冷不防絆了他一下，瞬間他就坐在了地上，眾人一愣的功夫，馮小鷗沖進了警戒區以內……

“你就是小鷗吧？”馮小鷗從那破爛缺了一角的裙擺上看到了那個甜甜的笑容，“謝謝你！”

她的口腔中充斥著一種咸腥味，與現場腐臭味混雜在一起，讓她感到止不住的惡心，“哇”的一下，她吐出的不是食物殘渣，而是一口血。

“血……”她很驚訝，但無暇顧及，她用力看向尸體的面部，卻怎么也看不清楚，是腐爛得太嚴重還是她自己的視力突然出現了問題？她覺得天旋地轉仰面摔倒，被及時跑過來的白冰川抱住了。

“不是她！”失去意識前她堅定地說了這句話……

“小鷗，你會沒事的……”黑暗中她聽到了這句話，身上汗毛都不由自主豎起來，找不到聲音來源，馮小鷗覺得像是耳語，又像是大腦中產生的想象。

朦朧中她看到眼前的燈光一閃一閃往頭頂竄過去，有人快速地推著她跑，這里應該是醫院。兩邊推著她的人都戴著面具，再仔細看，是白色的口罩，他們應該是醫生。

她是醒著還是昏迷分不清楚，失去了判斷力，她覺得剛剛是文靜在耳邊說話。

她又聽到張皓的聲音：“小鷗，別怪我。”

不可能啊，皓哥去那個地方了，這么快就回來了？她到處尋找著他的身影。

不對！是哥哥的聲音，不是馮小鵬，是她日夜想念的大哥！她的大腦中出現了一身迷彩作戰服英姿颯爽的大哥。

唉，我是死了吧！要不然，怎么大哥都出現了？他一定是回來見我最后一面吧。

“小鷗，別難過！這個結果是最好的……”

馮小鷗的大腦中又出現文靜的形象，好奇怪啊，她就像一個大男孩一樣，頭發剪得特別短，穿著寬大的衣服，臉上很模糊，看不清楚面容，但聲音就是她。

她用力睜開眼，一位醫生對她說：“別怕，你沒事！”

那些都是想象，不是真的！是幻覺、幻覺……

很快，尸檢結果出來。

“死者死因是機械性窒息，DNA比對結果，尸體與方文靜的DNA相匹配，理論上講尸體就是方文靜無疑。”

在馮小鵬辦公室一起等待結果的秦峰、李明哲聽了法醫小鐘的講解陷入可怕的沉默之中。

李明哲最先反應過來：“什么叫理論上？”他的聲音有些喘息，好像剛剛來了一個沖刺跑，實際上他在拼命壓抑著自己不哭出聲來。

“事情非常詭異，我正想說！”小鐘冷靜地說，“我們認定死者的死亡時間很久了，最少十年以上，做過防腐處理，應該最近才轉移到現場，從這點看來，除了身上的衣物之外，很難相信那是文靜，我們無法解釋原因，但尸體的信息只有這么多了，如果有其他的問題，再隨時找我吧。”

小鐘說完沮喪地搖搖頭走了出去。

“你們怎么看？”馮小鵬盡量使自己保持冷靜，但他的聲音有些失真。

“DNA匹配？這是一個DNA都可以編輯的年代，誰TM知道那些科學變態們背后都做了些什么！文靜不可能死！不可能！”李明哲站起來，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水，一句話也不想多說，用力摔上了門離開了。

“小鵬，事已至此，你我都清楚，不管能不能給程天宸和江山定罪，我們還能走的只有一條路了！”

“秦哥，我不是不知道，但是你得給我時間，我有辦法打探那邊情況，我不能讓你白白去送命！”

“你打探不明白，我實話告訴你吧！你就是一膽小鬼，我辭職！不干了！以后的事情就不勞你費心了！”

秦峰把配槍和證件用力拍在桌子上，也離開了辦公室。

馮小鵬急忙追了出去：“老秦！你不能這么對我！現在正是需要人的時候！”

他的聲音引來了同事們的圍觀。

“對不起！我家里需要我，這個案子已經耗盡我的的精力了，現在方文靜死了，我的工作也干到頭了，實在是能力有限，請馮隊理解吧！”

秦峰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警隊，甚至都沒有回到辦公室收拾東西。

一時間，整個警區上下都知道張隊的未婚妻離奇死亡的消息，大家都悲憤不已。開始有人私下里議論馮小鵬的能力不行，從接手這個案子就沒有一件事情搞明白的。更別說，他還多次袒護他妹妹，現在這樣的結果，馮小鵬要負主要責任。

最喪氣的要屬馮小鵬與張皓下屬的警員，張皓去做了臥底，生死未卜，如果他平安回來知道這個消息，得是個多大的打擊呢，大家都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

而馮小鷗已經徹底崩潰了，從現場吐血暈倒，直接被抬到了中心醫院，身體問題不大，但整個人已經垮掉了。誰去見她都不肯說一句話，目光呆滯，好像在神游另一個世界。

與此同時，懸而未決對她的處理意見也發布了出來。在保護方文靜工作期間，馮小鷗存在嚴重失職，但鑒于案件偵辦過程中她表現積極，為案件的偵破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決定給予記過處分，暫停職務，具體復職時間另行決定。

但同事們都覺得，馮小鷗很可能就此告別這個職業了，都替她感到惋惜。

秦峰這樣不顧一切的辭職，也引起了大量惡評，多數人不理解他的舉動，最需要人手的時候，他卻執意不顧馮小鵬的反對離開，這對于馮小鵬和張皓來說無異于釜底抽薪，此外，整個案子中他的表現也并不突出，真是大失傳說中的水準。

這個案子從始至終就不應該把張皓排除在外，如果他一直負責，也許方文靜不會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