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青石板小路，張皓仿佛從現代都市一步穿越回古代。盡管知道這里大部分是人造古建筑，原始遺址只有小小一塊，但他還是被這里的古樸、安靜所吸引著。

沒有機動車駛過的轟鳴聲，沒有熙來攘往的人群，張皓聽著自己的腳步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音，寂寥又失落，似乎還帶著回響。

文靜的掙扎到這里終于可以平息了吧？

他先去了那家餅屋，他還沒有恢復全部的記憶，只不過查了案卷就知道了他上次來到這里是在這家店抓到閻剛與文靜重逢。

即使李明哲不告訴他，他也能想到自己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來這里，放不下的感情總要努力試過，實在沒有希望才會真正放手。

好像回到起點一樣，他的心不由滄桑，走進餅店里面，看到顧客爆滿，有服務員讓他稍等一下就會有位置，然后就去忙了。

他徑直走到后院的一個雜物間，里面昏暗潮濕，這里就是閻剛被他撂倒的地方。他閉上眼睛，試著將當天的情景再現。

在他的工作日志中記載著文靜只是偶然出現在抓捕現場，這使得他們原本準備在閻剛離開人群再實施抓捕的計劃不得不做出了變動。

他幾乎沒費什么力氣就把閻剛撂倒在地，幾個同事立即撲上去干脆利落地下了銬子。

他一回頭，淚眼婆娑的女孩撲在他懷里，他們緊緊相擁。

那一刻的感覺是如此清晰，他確定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放手。

可他還是想不起來自己是從什么時候愛上她的，仿佛一個正在消逝的夢。

從餅屋出來，他沿著青石板小路，邊欣賞兩邊的古風小樓，邊尋找那座出現在文靜日記中的二層小樓。文靜在日記中詳細描述過那里，甚至還畫了小小的一幅插畫。

她是一個隨遇而安的女孩，好像去到哪里都能愛上那里的一切。

感受著這個似乎還有文靜氣息的小鎮，他不得不面對一個尖銳的問題，當時她為什么要狠心離開他，來到這么遠的地方。

關于離別的記憶他不想再重溫，他們之間難道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廂情愿嗎？

走到小街盡頭接近拐角處，遠遠看到一個正對著小路的二層小樓，二樓窗臺的鐵藝花架上有一排開滿鮮艷花朵的盆栽，他抬頭看向窗口，恍惚看到里面含淚看向他的文靜。那目光中有依戀、有不舍，欲言又止又猶豫。他揉了揉眼再度望去，卻什么也沒有。

他走進大門按了門鈴，開門的是一位穿著民族服裝的老奶奶，他展示著文靜的照片對奶奶說，以前她的未婚妻住過這里，所以他想來看看。

奶奶戴上花鏡仔細看了看說：“是她！她租過樓上的房間，她走了，房子就一直空著了。”她好心地帶張皓上去看看。

張皓走進房間，看到里面的家具簡約大方又陳舊古樸，收拾得一塵不染，文靜離開那么久，可是他卻能感受到這里依然留有她的痕跡。

她喜歡站在窗前向小路盡頭眺望，窗簾是灰藍色的窗紗，她在那個簡陋的桌子上用電腦工作，那張灰藍色的桌布是文靜留下的，上面的灰藍色花瓶里面曾經插著鮮花，也許是香水百合，也許是……他忽然出現一個直覺，是藍色雛菊！

她對灰藍色的喜愛早已經展現在他們家的各種布藝裝飾上、衣柜里、小擺件和……遲旭的酒吧里。

他的心抽痛了一下，也許現在遲旭成了這個世界上最懂她的人。

他走到那個面向小路的窗口向外望去，這里視野很好，能看到小街很遠的地方，兩邊的小樓高度參差不齊，青磚碧瓦，磚墻上都有大片的爬山虎漫延出來。

路上行人不是很多，三三兩兩走得很慢。這里并不是火爆的旅游區，不是商業街，以居民區為主，是以非常安靜。文靜在這里應該找到久違的平靜了吧？只是這平靜是不是由于自己的執著追尋再度打破了呢？

奶奶拍拍他的肩膀說：“那孩子走得匆忙，這些東西沒來得及帶走，就轉交給你吧。”

她拿出一個布包，漂亮的錦布里面包裹著幾本手繪本。張皓連忙謝過了她，有些不舍地離開了這個散發著淡淡清香的小樓，回到了酒店。

匆匆吃了點飯，他就打開手繪本，里面畫滿了混亂的手繪作品，有的是用鉛筆畫的，有的是圓珠筆、有的用的是水彩，還有的是用什么顏料。文靜大概沒有系統地學過繪畫，她的畫很抽像，但從線條來看筆觸很果斷、大膽，并且冷靜，她完全知道自己在畫什么，目的性很強。

張皓從頭翻看到尾，最震憾的就是畫中反復出現的一張臉。那是一個男孩子，看上去年紀不太大，濃重的黑眼圈、邪魅的目光。這目光有時候是惡毒的，有時候戲謔的，有時候看上去扭曲病態。這些眼神全部都讓人感到一種威脅，文靜一定經常見到這雙眼睛，張皓甚至感受得到她畫出來時心中流露出的恐懼。

張皓將這幾張面孔拍了下來，發給隊里一位畫像專家，拜托他幫忙把這張臉還原成照片。又找了一張飛龍的照片，讓他幫忙還原成16、7歲的樣子。

沒多久，兩張照片都發了過來。

隨后張皓去了星城最大的醫院，星城中心醫院。他調出那兩張照片找到一位年紀看上去比較大的護士打聽，醫院里是否曾經接收過這樣的患者。

護士看了看指著文靜畫的那張照片說，這好像是江大夫的兒子，得絕癥已經去世了。

張皓一聽大膽地問：“哪個江大夫？江山嗎？”

護士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說：“是江維！江山是他弟弟，沒有小孩。小龍過世之后，他們都辭職了。”

“您說那孩子叫什么？”

“小龍啊？我想想，哦喲，死好多年了。好像叫江騰龍！”

張皓又指著飛龍被還原成十幾歲時的照片給護士看，讓她想想有沒有印象。

她仔細看了一會兒，說有些眼熟，找來另一位同齡的護士，那個人一看就說：“這是小雨啊！這不是……”

她忽然捂上嘴巴噤了聲。

張皓忙追問是怎么回事，小雨的全名是什么。

那護士猶豫了一下，笑著說：“不好亂講的。”擺擺手慌張地離開了。

先前的護士笑了笑說：“她啊，膽子小得很，別介意！還是我告訴你吧，這都很多年了，她一說名字我想起來了。小雨叫云飛雨，是當年小龍過世時捐獻心臟的受益人……”

張皓從醫院出來，馬上去了市郊的墓地，這里是全城已故之人最后的歸宿。他把所有的墓碑和寄存室的牌位都找了一遍，卻沒有發現江騰龍的名字。

隨后他回酒店退了房，坐上長途客車直奔夜歌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