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身后忽聞其聲，趙簾被嚇了一跳，腳下踉蹌幾步，險(xiǎn)些失足跌入蓮池中。她憤憤轉(zhuǎn)身，雙眸卻撞入一潭深泉。

小和尚的眼睛不知何時(shí)睜開了，蝶翼似的眼睫毛顫顫欲要掙脫。瞳孔濃墨重彩，黑曜石般的黑，眼白卻如水晶般晶瑩剔透。佛曰：一葉一菩提，一花一世界。他的眸中平靜無痕，任何投入的波瀾影動都會被看得清清楚楚。葉般大小的雙眸裝了菩提世界，喜怒哀懼如風(fēng)雨洶涌，卻又被佛光驅(qū)散，最終只是歸于平靜，一切源頭的平靜。

趙簾怔愣片刻，頗狼狽地轉(zhuǎn)移了視線，聲音都低了不少，她道：“小和尚，我以為你跌入池中了。”趙簾卻心有余悸，心底深處的黑暗或者茫然，像是被窺探得一干二凈。

小和尚卻笑，眸子半彎，依舊討喜。“多謝姑娘牽掛。但——為何姑娘還是不回家呢？”

趙簾朱唇輕咬，只覺得可憐兮兮，“我爹娘早就不在了，只有我一個(gè)人闖蕩江湖。”

“阿.彌陀佛，姑娘您節(jié)哀。”小和尚誦了句佛號，神色悲天憫人。

趙簾眼波一轉(zhuǎn)，湊到小和尚面前：“小和尚，為什么要閉著眼睛呀，不怕看不見路？你不是不瞎嗎？難道是怕眼睛太好看了，怕被人挖走了？”她說完覺得甚有道理，伸手指指自己：“你最好小心我。”

因?yàn)槎⒅难劬淳昧藭l(fā)狂，要么也變成個(gè)禿驢，要么是被超度。

小和尚失笑，是個(gè)脾性極好的人。他道：“雖不能視物，然若心夠澄澈，或足夠虔誠，能不能視物又有何差別？心清自然明。”

“若是不小心摔了個(gè)大跟頭呢？”

小和尚神神叨叨一笑，道：“那便是心中有迷惘魔障，若是一摔便能脫離苦海，重歸心靜，那摔個(gè)千跤百跤也值得。”

趙簾嗤了聲，這些神神叨叨的，她可不信。若真的有那么神，為何還有那么多人在苦海中掙扎，誰說他們心不虔誠了？只有真正經(jīng)歷過的人才知道，當(dāng)?shù)搅四且坏夭剑退闶切屈c(diǎn)般渺茫的希望，也會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賦以最虔誠的心。可最后還是溺斃在其中了。

趙簾轉(zhuǎn)身尋尋覓覓，沒有找到一家可以下榻的酒樓，只好說：“小和尚，前面有個(gè)小林子，不介意的話去那里過個(gè)夜？”

趙簾輕手輕腳的翻身上樹，尋了個(gè)好姿勢躺下，剛剛在周圍撒了粉末，想必那些什么蛇蟲毒獸是靠近不了的。她眸子半闔，昏昏欲睡模樣。

小和尚席地而坐，就在趙簾的那棵樹下。“姑娘安心睡吧，貧僧給你守夜。”

他眼睛微閉，口中無聲的默讀著佛經(jīng)，手中撥動著佛珠。

而后天光乍現(xiàn)，漏出的那一縷光，和趙簾未闔的眸子漏出的一點(diǎn)眸光是一模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