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置之不理，可是又怕他沖動之下，不顧媽媽和晏叔叔在場，做出什么瘋狂的事情來。夏斕悄悄打開手機看了，短信只有兩個字——出來。

簡明扼要，直接粗暴，一如晏秋離本人。

夏斕盯著那屏幕，有一瞬間的出神。正在猶豫那瞬間，手機又一震動——或者我進來找你談。

夏斕抿了抿唇，關了屏幕，也站起身來。少女臉上帶著柔和的笑，“屋子里有點悶，我出去透透氣。”

晏氏小樓面積很大，是一座三層樓的單體建筑。門前有一片很大的庭院，引進了人工開挖的湖水。晏叔叔喜歡這些花花草草，閑暇時自己種了很多。庭院里滿滿都是滿天星、梔子花、夜來香、木棉、玉蘭，中間有一涼亭，有山有水，別有洞天。

晏秋離果然在那涼亭里站著。

冷月當空，碩大的星子在天上閃爍，月色如抖落的金粉，凄迷的落在那人的肩頭。四下都是流水之聲，晏秋離站在那一片山水之中，竟顯出幾分清冷寂然之感。

聽見背后的腳步聲，晏秋離輕輕回頭，果然見夏斕走了出來。

她走到離他十米遠的距離站住，遠遠的望著他，“有什么事情就在這兒說吧。”

“事情不是我做的。”晏秋離單刀直入。“我不想，更不會以這樣的方式來傷害你。”

夏斕輕輕一笑，“你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

晏秋離抿唇不語，下顎線緊繃，似惱似怒。

“這個重要嗎？”她問。

“這個不重要嗎？你如此草率的就定了我的罪，難道我連解釋的權利都沒有嗎？我說了，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你為什么偏偏相信其他人無根無據的話，也不愿意相信我？”

夜風吹起少女的長發，那長發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夜空里打著旋兒糾纏到了一起。幾縷發絲拂過她的側臉，竟美得不像話。

少女聲音清清冷冷，卻如悶雷一般滾過他的心間。

“晏秋離，第一次見面你就告訴過我，不要相信你，你會想盡辦法用盡一切手段逼我離開這個家。我起初以為那只是你的氣話，可是你是這么的聰明，你善于操控人心，你看透了我的每一個想法。所以你才會故意露出一些破綻給我，好讓我以為我真的開始走近你了解你。你成功了，你得到了我毫無保留的信任，所以你要傷害我是如此的輕而易舉。”

夏斕臉上始終是淡淡的笑，說出來的話卻像是最鋒利的刀片，她的眼睛清亮得可怕，“晏秋離，我不是你的對手，我輸了，我現在退出你的游戲。”

空氣里靜默了半晌，只聽見風聲嗚咽，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良久，晏秋離低低的笑了，“夏斕，在你心里我就是這種人？我還以為我們是一路人，你會比常人更懂我晏秋離是個怎樣的人。”

“你錯了，我跟你從來都不是一路人。我做不到你的心狠毒辣，我更做不出你做過的那些丑事。”

晏秋離冷然一笑，一字一句發問：“我做什么丑事了？”

“逼走鐘燕燕，讓我誤以為我們關系緩和。轉臉卻又讓那些人拍下羞辱我的視頻，晏秋離，你不知道現在學校流言成什么樣了嗎？你沒有聽到那些風言風語嗎？你知道他們背地里叫我什么嗎？！我是人，不是像你一樣沒有感覺的怪物！！你——”

夏斕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她看到晏秋離的目光望向她背后。似乎是察覺到了什么，夏斕轉身，映入眼簾的卻是晏叔叔和媽媽的臉。

而媽媽此刻滿臉都是淚水，咬著唇望著她。

而晏叔叔臉色一陣灰白，額前青筋暴起，顯然在極力壓抑著怒氣。

那一瞬間，夏斕驚慌失措到了極點。她從沒有想過要把這些事情公之于眾，她知道，一旦這些事情被抖落出來，這個家也不復存在——而她迫切的需要這個家。

她慌亂的咬著下唇，快步走到晏嶺面前。少女眼中似泛起迷蒙的水珠，她的呼吸都有些急促，開口道：“晏叔叔——我們……”

晏嶺輕輕一推，身子已經略過了她。晏嶺走得極慢，一步一步向晏秋離走去。夜風又起，吹得滿庭院的花花草草東倒西歪。樹影婆娑，月亮的光斑落在晏叔叔的臉上，似有一股令人膽戰心驚的陰冷之氣。

晏秋離不避不讓，站在那里。

晏嶺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開口問道：“你對夏斕做了什么——”

夏日炎熱的天氣，晏秋離竟意外的覺得有些冷。他輕輕一掃四下，看見那一雙雙眼睛，心中突然升起一陣悲戚來。他轉過頭，望著那冷月，唇邊噙笑，“你不是都聽見了嗎？我派人打了她，并讓人脫了她的衣服，錄下了視頻，用來趕走她和她媽……”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在夜空之中如此清晰。晏嶺氣得渾身發顫，指著他的鼻子，“畜生，你這個畜生！她是你的妹妹啊，你怎么能這么狠毒……”

晏秋離被那一巴掌打得一個趔趄，他身子晃了晃，眼底盡是凄涼的笑意。是啊，有什么重要的呢？為什么非要解釋給每一個聽呢？

如果沒有人相信，那看上去該多可悲啊，像是一只搖尾乞憐的狗。

那少年輕笑一聲，眼底似乎有妖嬈的霧氣，“師承晏總，自然狠毒。”

“好，好，好！”晏嶺連說三個好字，他盯著那張與自己有七八分像的臉孔，竟是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晏秋離年紀輕輕便在商場上頗有名氣，他曾經默許和縱容他的毒辣和殘忍。可是他萬萬沒想到，有一天這狼也會向自己舉起屠刀。

他像是一夜之間老了十歲一般，他有些頹然的轉身，看了一眼夏斕母女，隨后臉色凝重對晏秋離說道，“你跟我去書房。”

夏斕正要追上去，夏卿卻已經攔在面前，聲色俱厲：“你不許去！”

夏卿拽住她，“你去干什么？還嫌被羞辱得不夠嗎？晏秋離的事情，讓你晏叔叔去解決！”

聽到媽媽的話，夏斕此刻才清醒了過來。對啊，她跟上去做什么，跟晏叔叔面前幫著晏秋離解釋？這樣會傷透了媽媽的心吧？

事情已經發生了，她再怎么做也無濟于事。

夏斕心頭慌亂到了極致，手卻已經被媽媽拽得死死的，夏卿臉色是從未有的凝重，她眼底有淚痕，沉聲說道：“你也跟我上去！”

今夜的晏氏小樓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燈火幢幢，遙遙似海上明珠。平靜的小樓之下，風一起，便是暗潮洶涌。

只是不知這股暗流，將把他們帶向何方。

此刻夏卿站在夏斕面前，母女兩面對面，夏斕低著頭，眼睛落在自己的那雙綿軟的拖鞋上，那上面有一個黃色的小豬，看上去很可愛。

夏卿卻已經問出聲，“斕斕，你是不是喜歡晏秋離？”

夏斕抬起頭，臉上滿是不可置信，“什么？”

她以為媽媽會罵她，卻怎么都沒想到，她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

“不然你為什么什么事情都不告訴我？即使是晏秋離做出這么過分的事情來，你也一聲不吭。我知道你從來就不是那種任人欺負的人，你為什么什么都不說，怎么，怕他受罰嗎？你在包庇他嗎？”

“我沒有！”少女臉色一白，胸口起伏。

“那你告訴我，是什么原因讓你一忍再忍？你為什么一句話都不說，啊？你非要氣死我嗎？”夏卿說著說著情緒越發激動，她眼一紅，落下淚來，“你知不知道我看見你在這里過得不好，還為了我一直忍氣吞聲，即使晏秋離那樣對你你都不肯告訴我，我有多難過？我是你的媽媽，我應該保護你的！還是你覺得我會為了自己的幸福不管你的死活嗎？！斕斕，你覺得我是那樣一點用都沒有的人嗎？！”

夏斕被她連聲的質問驚在了原地，抬眼去看時，只見燈光之下，媽媽眼眶泛紅，眸中難掩對她的失望。

“斕斕，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上晏秋離了。”

少女的臉上再一串質問中變得毫無血色，她低著頭，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是低聲道：“我沒有喜歡上晏秋離。”

喉頭一滾，她的聲音輕輕的，“我只是覺得他很可憐，只是覺得愧疚。我只是……”

夏卿一驚，“愧疚？愧疚什么？”

夏斕抬起頭來，一動不動的望著眼前的人。少女的眸子幽深如海，像是要將她生生吸了進去。許久，她扭過頭，視線飄向窗外的夜色，“如果不是我們，晏秋離的媽媽也許不會抑郁自殺。是我們搶走了晏秋離的家，是我們搶走了他唯一的親人。他想要報復我，理所應當。唯有報了仇，才能平息他心中的恨。我想過了，也許我離開，這個家才能暫時風平浪靜下來。我爭不贏他，我沒有辦法。”

夏卿身子一晃，滿目震驚，似乎不敢相信她說了什么。她只是瞪大了眼睛，茫茫然的看著自己的女兒，她突然反應過來，她試圖擠出一點笑，卻發覺面部僵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