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別沉思了，就你這水曲柳的腦袋，就是用啄木鳥給你開光，人家都嫌硌牙，”衛流瞳敲了敲他的腦殼，“等回去再說吧，還剩三家呢，時間緊任務重啊。”

“遵先師令，”董仲舒作揖道，“那我們此刻......”

“跟進去瞧瞧。”

......

與方才比，宋宅安靜了很多，因為呻吟和哭泣聲都消失了。

“救，救……”

遠處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

哦，還有漏網之魚。

聲音附近有個饑民，左右張望一番，像是發現了什么，低頭撿起一塊碎磚，走到一個角落——

啪。

OK，漏網之魚變咸魚了。

這畢竟不是過家家，而是戰爭，講究個你死我活，誰都不想因一時的心軟，在事后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衛流瞳說的明白，大漢等人也理解的透徹：

要么不做，要么做絕。

衛流瞳隨手撿起一把宋家家丁使用的鋼刀，彈了彈。

鋒利，堅韌，沒有一絲銹跡。

打量了幾眼后，將它遞給身后的董仲舒：“比你府中的守衛用的都好吧？”

接過刀的董仲舒摸著刀身，輕嘆道：“是啊。”

他算是明白了：就算沒有這場暴動，他這太守也做不長久，只要四姓大族不滿于他的鉗制，不想再栽種那沒用的翠竹，從而聯合起來，要推翻他那就是分分鐘的事兒。

唉。

此時，他們已經穿過前宅，來到了后院。

就在五分鐘前，宋家的最后一個男丁也被干掉了。

宋家家主的嫡長子。

靠在墻角，揮劍亂砍，也不敢深想自己活命的幾率，只想撐一秒便是一秒，一招一式如羚羊掛角，毫無蹤跡可尋，頗有天下第一劍客的風范。

大漢帶著一群人跑到前院，數十秒后，去而復返，每人的手里都多了塊板磚，照面就是一輪齊射。

卒。

男丁死光了，就該輪到女眷了。

一群啼哭的女眷被大漢派人趕到一間大屋中，有些領著走路都還不利落的稚童，有些懷里抱著扔在哺乳期的嬰兒，每個人的心中都是萬念俱灰。

衛流馨的表情有些不忍：“眼球，我們要不要……”

“不用管，”衛流瞳悠然道，“吃的是玉盤珍饈，穿的是綾羅綢緞，就算是家族里地位不高的，過的日子也比外邊的人強太多了。”

“得知饑民上門討糧，她們就像鵪鶉一樣縮在屋子里，說明人家心里已經默認了，無論最后是什么結果都會接受，所以我們沒必要插手。”

確實，不管驅趕她們的饑民是和善還是粗暴，這些人都只是哭哭啼啼，沒有絲毫反抗的意思。

衛流瞳感慨道：“哎，這宋家真是不行啊，要是換了楊家，怕是所有女眷都會拿起堅弓利劍，與家丁一起護家。”

“可是先師，”董仲舒不知道什么楊家，可這并不妨礙他發表看法，“若是如此，她們就會一同被您做掉了啊。”

“……你閉嘴。”

“哦。”

大漢看著眼前這群宋家的遺孀，還有幾個男童，眼神中帶著明顯的掙扎之色。

尤其是男童。

此時確實是人畜無害，可是用不了幾年，他們就會長大成人。

破家滅族之仇，怎會不報？

握住刀柄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踏入宋家大宅后，他們就鳥槍換跑了，這些鋼刀可比鋤頭好使多了。

衛流瞳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半晌，大漢終于做出了決定。

他聲音低沉道：“給她們留下半年的口糧，然后我們離開。”

“啊？”旁邊的人以為自己聽錯了，要說放這些女眷一命，他還勉強可以接受，可是留下糧食，還一留就是半年的，這……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衛流瞳突然笑瞇瞇地插言道。

一群女眷剛松了口氣，猛然聽到這話，臉色頓時蒼白如紙，身子也止不住地哆嗦起來。

“老大，公子說的……沒錯！”旁人勸道，“不如……”

“沒有不如，”大漢不敢聽他再說，他怕自己會后悔，只是道，“走吧，去找庫房。”

說罷，低頭跨出了房間，他不敢和衛流瞳對視，怕看到他眼中的失望。

衛流瞳當然沒有什么失望，一直是笑瞇瞇的。

其他幾個人也隨著大漢離去，只有開口勸阻的人留下了。

“呦，瞧你這意思，是想幫你們老大彌補錯誤？”

這人深吸了口氣，然后狠狠地點了點腦袋，拔出腰間的刀，露出一抹無情的寒光。

可也就止步于此了。

“……唉！”

少頃，他又將刀收回了刀鞘中，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大步走出了房門。

衛流瞳注視著他的身影遠去，直至消失。

“小董子，”他指著一群人消失的位置，“這樣的人，在你的統治下，險些活不下去。”

董仲舒慚愧的無地自容：“我……”

“別我了，”衛流瞳出了房門，“走吧。”

“……是。”

……

宋家的袋子很多，有些饑民也提前預備了自己家的口袋，足以把該拿的糧食全都拿走。

當打開倉庫的那一刻，他們才真正明白，大族的存糧究竟是如何的奢侈。

小米白面，蘿卜芋頭，韭菜芹菜，蔥蒜，甚至還有風干的牛羊肉。

這些東西，居然有五分之一的數量，都發霉變質了。

一個須發皆白的饑民，顫顫巍巍地走過去，啪嗒跪在地上，伸手在面袋子里抓上一把，平鋪在掌心，看著大小不一的面疙瘩，哆嗦著湊近鼻子，貪婪地吸著霉變的酸臭味，淚水盈濕了眼眶。

年過半百的他，從來就沒見過這種好東西。

“老伯，這些面粉都壞了，已經不能吃了，”衛流瞳緩緩走到老人身邊，開口勸道，“您要是想吃，就拿些新磨的面回去。”

“能吃，怎么不能吃，”老人聞言，立刻摟住了面粉袋子，倔強道，“我看挺好的！”

“......會吃死人的。”

“餓才會餓死人，這些好東西，哪里會吃死人！”他根本不信。

大漢也上去勸，好說歹說，倆人才勸住了老人。

衛流瞳認真地對大漢道：“發霉的東西就先撂著，等把另外三家的庫房都端了，要是糧食還不夠分，再考慮。”

大漢點了點腦袋。

“那你就分配下去吧，我就不添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