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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方法與理論

第一章 反貧困與全面小康

一 研究背景

貧困問題一直是國際社會關注的重大問題。減少貧困是促進社會正義、公正、平等的重要途徑和標志。2015年9月25日,聯合國可持續發展峰會發布《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確定了17類可持續發展目標,其中第一個目標是到2030年“在全世界消除一切形式的貧困”。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一直致力于減少貧困的工作。2015年11月3日,《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三個五年規劃的建議》(以下簡稱《建議》)正式公布。《建議》明確提出要在已經確定的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目標要求的基礎上,努力實現到2020年,在我國現行標準下的農村貧困人口脫貧,貧困縣全部摘帽,解決區域性整體貧困的目標。貧困與反貧困問題,將繼續成為人類社會普遍關注的重點、熱點問題。

1978年以來,中國的反貧困事業進程大致經歷了五個階段,即體制減貧階段、大規模開發式扶貧階段、扶貧攻堅階段、扶貧新開發階段、精準扶貧和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階段。李培林、魏后凱:《中國扶貧開發報告(2016)》,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鹿心社:《精準扶貧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重要抓手》, 《老區建設》2016年第1期。

從時間上看,1978~1985年是第一階段。在這一階段,農村經濟體制改革極大地解放和發展了農村社會生產力,農村經濟社會快速發展,使得農村貧困現象大幅度減少,按照國家“1978年貧困標準”,1978年以來,中國先后采用過三種收入貧困標準,即“1978年標準”“2008年標準”與“2010年標準”。根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實際情況,中國用來界定貧困(扶貧)標準的“貧困線”逐步提高。參見國家統計局編《中國統計年鑒(2015)》。全國農村貧困人口總量從2.5億人減少到1.25億人。

1986~1993年是第二階段。在這一階段,中國的經濟社會體制改革不斷深化,改革重心從農村轉向城市,并從1992年起正式啟動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新一輪改革。在這個過程中,由于種種歷史的和現實的原因,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的城鄉間差距和區域間差距開始擴大,東部和城鎮地區發展更快,中西部和農村地區的發展相對滯后。在主要通過經濟發展來帶動農村減貧的時代,農村減貧的速度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下降趨勢,有效減少乃至最終消滅農村貧困,已經難以單純依靠普遍的經濟增長而實現。有鑒于此,中國政府正式把農村扶貧工作納入政府工作范疇,制定全國性農村扶貧開發計劃。1986年,國務院成立貧困地區經濟開發領導小組,按照一定的標準劃定貧困縣,實施有針對性的區域扶貧戰略。這些措施顯著促進了貧困農村地區的反貧困工作,按照國家“1978年貧困標準”,農村貧困人口從1.25億人減少到了8000萬人。

1994~2000年是第三階段。1994年,中國政府出臺“八七扶貧攻堅計劃”,將扶貧工作聚焦到中西部貧困人口集中的地區。在國家“八七扶貧攻堅計劃”的支撐下,政府重新劃定貧困縣的標準,擴大了國定貧困縣的范圍,其數量從1992年底的331個增加到1994年的592個;較大規模地增加農村扶貧投入,整個時期各項扶貧資金累計達到1130億元。因此,相對于上一階段,本階段全國農村地區的減貧工作進展顯著,減貧速度再次加快,按照國家“1978年貧困標準”,全國農村貧困人口從8000萬人減少到了3000萬人。

2001~2010年是第四階段。進入21世紀以后,中國農村反貧困的難度進一步加大,通過此前幾個階段的經濟社會發展和國家反貧困戰略實施,大多數相對易于擺脫貧困困擾的農村人口都順利實現脫貧,剩下的貧困人口多半集中在各種貧困深度更大、生態更加脆弱、可及性的資源和服務更加貧乏的地區,尤其是集中在西部民族地區(以及一些革命老區和邊境地區);另外,他們在擺脫貧困的過程中面臨的自身稟賦不足的困難也相對更大。因此,在這一階段,國家必須調整扶貧戰略。2001年,國家出臺了《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01-2010年)》,提出“整村推進”式扶貧戰略,即把扶貧的焦點從以往的貧困縣進一步聚集到貧困村,希望通過實施以村為單位的扶貧規劃,幫助剩余的貧困人口脫貧。整村推進扶貧戰略實施數年,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據統計,按照國家“2008年貧困標準”,中國農村貧困人口數從2000年的9422萬人下降到2010年的2688萬人,占農村居民總人口的比重從10.2%下降到2.8%。國家統計局住戶調查辦公室:《中國農村貧困監測報告·2011年》,中國統計出版社,2012。但是,正如世界銀行所認為的那樣,中國的扶貧開發戰略可以適用于98%的有勞動能力的貧困家庭。世界銀行:《從貧困地區到貧困人群:中國扶貧議程的演進》, 2009。這意味著還有2%的農村貧困人口很難依靠扶貧開發擺脫貧困,因為疾病、殘障、年老體弱、喪失勞動能力等是造成這一部分農村人口的生活常年困難的主要原因。針對這種情況,2007年,國務院發出《關于在全國建立農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的通知》,在全國農村建立最低生活保障制度,以政策托底的方式解決這一部分農村貧困人口的貧困問題。

2011~2020年是第五階段。關于這一階段的反貧困工作,國家出臺了兩項重大的戰略舉措。一是在2011年制定頒布了《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11-2020年)》(以下簡稱《綱要》),確定把主要位于西部的“集中連片特困地區”即六盤山區、秦巴山區、武陵山區、烏蒙山區、滇桂黔石漠化區、滇西邊境山區、大興安嶺南麓山區、燕山—太行山區、呂梁山區、大別山區、羅霄山區、西藏、四省(甘、青、滇、川)藏族聚居區、新疆南疆三地州,共14個片區,680個縣。當作2011~2020年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的主戰場,國家在這些集中連片特困地區投入大量資源,開展針對性更強的扶貧開發。全國14個集中連片特困地區基本覆蓋了全國絕大部分貧困地區和深度貧困群體,一般意義上的經濟增長無法有效帶動這些地區的發展,常規的扶貧手段也難以奏效,扶貧開發工作任務異常艱巨。因此,必須加大力度,強化手段,實施集中連片特困地區扶貧攻堅工程,以區域發展帶動扶貧開發,以扶貧開發促進區域發展,幫助這些地區實現經濟又好又快發展,幫助貧困群眾增加收入和提高自我發展能力。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11-2020年)》,載國家統計局住戶調查辦公室編《中國農村貧困監測報告·2011年》,中國統計出版社,2012。《綱要》要求,加大對集中連片特困地區的投入和支持力度,中央財政專項扶貧資金的新增部分主要用于集中連片特困地區。國務院各部門、地方各級政府要加大統籌協調力度,集中實施一批民生工程,大力改善生產生活條件,培育壯大一批特色優勢產業,加快區域性重要基礎設施建設步伐,加強生態建設和環境保護,著力解決制約發展的瓶頸問題,促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從根本上改變連片特困地區面貌。各省(自治區、直轄市)可自行確定若干連片特困地區,統籌資源給予重點扶持。《綱要》把調整重點縣的權限下放到省一級地方政府,同時承諾,“原定重點縣支持政策不變”。為鼓勵各省切實按照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對重點縣進行調整,實現重點縣數量逐步減少,促進扶貧資源科學配置,新《綱要》明確提出,“重點縣減少的省份,國家的支持力度不減”。

二是中共十八大以來,中央把扶貧開發納入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戰略布局,提出實施精準扶貧、精準脫貧新戰略。2013年11月3日,習近平總書記在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調研扶貧攻堅時提出了“精準扶貧”理念,強調要“實事求是、因地制宜、分類指導、精準扶貧”,并指出“抓扶貧開發,既要整體聯動、有共性要求和措施,又要突出重點、加強對特困村和特困戶幫扶”。2014年1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發布《關于創新機制扎實推進農村扶貧開發工作的意見》,對中國扶貧開發工作做出戰略性創新部署,正式要求在全國建立精準扶貧工作機制。國家制定統一的扶貧對象識別辦法,各省(自治區、直轄市)在已有工作基礎上,堅持扶貧開發和農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有效銜接,按照以縣為單位、規模控制、分級負責、精準識別、動態管理的原則,對每個貧困村、貧困戶建檔立卡,建設全國扶貧信息網絡系統。各項扶貧措施要與貧困識別結果相銜接,深入分析致貧原因,逐村逐戶制定幫扶措施,集中力量予以扶持,切實做到扶真貧、真扶貧,確保在規定時間內達到穩定脫貧目標。2015年,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把扶貧攻堅抓緊抓準抓到位,堅持精準扶貧,倒排工期,算好明細賬,決不讓一個少數民族、一個地區掉隊”,“要采取超常舉措,拿出過硬辦法,按照精準扶貧、精準脫貧要求,用一套政策組合拳,確保在既定時間節點打贏扶貧開發攻堅戰”。在指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三個五年規劃》時,習近平總書記再次指出,要切實做到精準扶貧。扶貧開發貴在精準,重在精準,成敗之舉在于精準。各地都要在扶持對象精準、項目安排精準、資金使用精準、措施到戶精準、因村派人(第一書記)精準、脫貧成效精準上想辦法、出實招、見真效。要堅持因人因地施策,因貧困原因施策,因貧困類型施策,區別不同情況,做到“對癥下藥、精準滴灌、靶向治療,不搞大水漫灌、走馬觀花、大而化之”。要因地制宜研究實施“四個一批”的扶貧攻堅行動計劃,即通過扶持生產和就業發展一批,通過移民搬遷安置一批,通過低保政策兜底一批,通過醫療救助扶持一批,實現貧困人口精準脫貧。可以看到,現階段中國的國家扶貧工作發生了兩個重要轉變:一是扶貧瞄準對象從貧困地區、貧困村推進到貧困戶和貧困人口,并且高度重視不同貧困農戶和人口的特殊性,強調扶貧工作的精細化;二是扶貧開發目標從幫助貧困人口解決溫飽問題,轉向加快貧困地區發展、貧困人口脫貧致富并實現與全國各族人民同步建成全面小康社會。

總結三十多年來中國反貧困事業走過的歷程,可以看到,中國的反貧困實踐是一個逐漸推進的過程。從國家層面來看,中國的反貧困事業主要依賴三大途徑。一是普遍的經濟增長和社會發展,通過經濟社會發展帶動具備參與條件和能力的貧困人口脫貧;二是扶貧開發戰略,通過這些戰略的實施,幫助貧困地區和貧困人口獲得脫貧和發展的機會,從而實現脫貧乃至致富;三是社會保障體系和相關政策體系,尤其是以最低生活保障制度為主的社會救助體系,這些制度安排起著政策托底的作用,幫助那些至少暫時不具備通過參與普遍的經濟社會發展甚至扶貧開發項目實施而脫貧的條件和能力的農村貧困人口獲得起碼的生活保障。在這三十多年的時間里,在國民經濟和社會快速發展的帶動下,在政府主導的開發式扶貧戰略和國家建構的社會保障體系的幫助下,中國農村貧困人口持續較快減少,剩余貧困人口的貧困狀況也得到有效緩解。

當然,我們也要看到,一方面,在國民經濟和社會較快發展的過程中,中國地區、城鄉、社會階層之間的經濟社會差距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里不斷擴大,削弱了一般意義上的經濟社會發展的減貧效應,使其呈現出一種邊際遞減的趨勢。鄭長德:《中國少數民族地區經濟發展報告(2013)》,中國經濟出版社,2013。另一方面,政府主導的開發式扶貧戰略在具體實施的過程中往往存在瞄準偏差,許多重要的扶貧開發項目,包括一些基于地區的扶貧開發項目(如貧困縣摘帽項目、整村推進扶貧項目),以及一些基于貧困人口的扶貧開發項目(如產業化扶貧項目、扶貧貼息貸款項目、科技扶貧項目、勞動力培訓轉移扶貧項目等),普遍面臨的挑戰都是抵達貧困人口和低收入群體的能力不足,因而其扶助貧困人口的具體成效與項目實施的預期目標之間存在程度不同的偏差。在不少情況下,這樣的扶貧開發項目的受益者往往是貧困地區的非貧困人口或貧困程度輕的群體,真正的貧困人口尤其是極端貧困人口反而難以從扶貧開發項目中直接受益,這就降低了扶貧開發項目的減貧效果。例如,2009年,在有勞動能力的貧困戶當中,獲得扶貧資金的還不到3%。國家統計局住戶調查辦公室:《中國農村貧困監測報告·2010年》,中國統計出版社,2011。究其原因,一是貧困農戶自身經濟參與能力較弱,二是扶貧項目分配方式存在問題。由于扶貧開發投入資金不足,扶貧項目補助資金的比例過低,導致貧困戶難以獲得扶貧項目的支持。帥傳敏:《中國農村扶貧開發模式與效率研究》,人民出版社,2010;劉小珉:《滇桂黔石漠化區扶貧開發成效研究——以貴州黔東南凱里為例》, 《云南農業大學學報》2014年第8期。同時,我們注意到,在大多數地區,總是有一部分人由于自身稟賦不足等原因而陷入長期性貧困,需要持久的社會救助;或者由于受經濟結構變遷、周期波動等因素的影響而陷入暫時性貧困,需要臨時性的社會救助。針對不同時期農村貧困問題的種種變化,中央及地方各級政府需要適時調整反貧困戰略和政策——這也是我們看到不同時期國家會實施不同反貧困戰略的原因所在。

受資源稟賦、地理環境、區位條件和歷史文化等因素的制約,少數民族地區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民族事務委員會(SEAC)規定,少數民族地區是指非漢族的少數民族人口聚集的地區。也就是說,民族地區應該包括所有除漢族以外的少數民族居住的地區,大到民族自治區,小到民族自治州、自治縣(旗),民族鄉(鎮),甚至是少數民族居住的村落。由于民族地區絕大部分都位于西部,所以又叫“西部民族地區”。目前學界將新疆、寧夏、廣西、內蒙古、西藏五個自治區和云南、貴州、青海三個多民族省份稱為“民族八省區”。一直是經濟社會發展相對滯后的地區。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根據中國多民族的基本國情和民族地區經濟發展較為滯后的客觀實際,中央人民政府決定對民族地區實行特殊的幫扶政策,包括財稅政策、對外開放政策、產業政策、扶貧政策、生態環境政策和區域性扶持政策等。魏后凱、成艾華、張冬梅:《關于中央扶持民族地區發展政策的研究》, 《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1期。通過扶持西部民族地區的經濟社會發展,各少數民族人民的生活水平都得到大大提高,但由于制約民族地區發展的各種因素并未徹底改變,貧困人口規模大、貧困程度深的問題仍相當突出。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國家加大了對西部民族地區的支持力度。

特別是2000年以來,中國開始實施西部大開發戰略,國家將全國5個自治區、30個自治州,以及120個自治縣中的絕大多數都納入西部大開發戰略實施范圍。對于那些未被列入西部大開發戰略實施范圍的自治縣,國家也比照西部大開發政策予以扶持。2005年,中共中央召開了21世紀第一次中央民族工作會議,做出了關于進一步加強民族工作加快少數民族和民族地區經濟社會發展的決定,之后又陸續出臺了一系列支持少數民族和民族地區經濟社會發展的政策文件,如促進西藏、新疆、寧夏、廣西、貴州、云南邊境地區以及青海等省藏區發展的政策文件,扶持民族貿易和民族特需商品生產的優惠政策,等等。楊晶:《國務院關于加快少數民族和民族聚居區經濟社會發展工作情況的報告》, 《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公報》2011年第1期。這些政策措施覆蓋面寬、針對性強、含金量高,對民族地區經濟社會發展和貧困人口脫貧起到了很好的帶動作用。與此同時,中國政府更是把西部民族地區的扶貧開發工作當作重中之重,明確規定“國家把貧困人口集中的中西部少數民族地區、革命老區、邊疆地區和特困地區作為扶貧開發的重點”,《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01-2010年)》。并且為此出臺和實施了一系列重點扶持民族地區的扶貧規劃。另外,國家開展的勞動力轉移培訓、東西部協作扶貧等項工作,也堅持向民族地區傾斜的政策導向,動員東部發達地區、各大企業和社會機構向民族地區進行對口支援。

在國家一系列扶持政策的支持下,民族地區經濟社會全面發展,減貧行動成績斐然。國家統計局農村貧困監測結果顯示,按國家“2008年貧困標準”, 2000~2010年,民族八省區農村貧困人口從3144萬人減少到1034萬人,農村貧困發生率從23%下降到7%,其與全國平均水平的差距從2000年的12.8個百分點降低到2010年的5.9個百分點。國家統計局住戶調查辦公室:《中國農村貧困監測報告·2011年》,中國統計出版社,2012。按國家“2010年貧困標準”,(年人均收入2300元,2010年不變價)測算,2011~2015年,民族八省區貧困人口數量從3917萬人下降到1813萬人,貧困發生率從26.5%下降到12.1%,貧困發生率與全國的差距從2011年的13.8個百分點下降到2015年的6.4個百分點。

雖然西部民族地區的經濟社會發展和減貧事業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西部民族地區與東部地區以及全國平均水平的差距依然不可小覷,貧困人口主要分布于西部民族地區的格局還沒有根本改變,西部地區農村貧困人口占全國農村貧困人口的比重不斷提高的趨勢還未根本扭轉。據統計,按照當年的扶貧標準,民族八省區貧困人口占全國的比重從2000年的33.4%上升到2010年的38.5%,國家統計局住戶調查辦公室:《中國農村貧困監測報告·2011年》,中國統計出版社,2012。增加了5.1個百分點。另外,按新的國家農村扶貧標準(年人均收入低于2300元,2010年不變價)測算,2011~2015年,民族八省區農村貧困人口占全國農村貧困人口的比重從32%小幅上升到32.5%,后者比當年全國農村貧困發生率的平均水平高出7.5個百分點,并且幾乎是當年民族八省區農村人口占全國農村人口的比重的兩倍。相應的,2012~2015年,民族八省區農村減貧率分別為20.3%、17.9%、13.9%、17.8%,同期全國農村減貧率分別為19.1%、16.7%、14.9%、20.6%。比較而言,2012~2013年民族八省區農村減貧速度快于全國減貧速度,2014~2015年的減貧速度低于全國減貧速度。總的來說,近年來,由于各種原因,西部民族地區農村減貧速度呈現波動中放緩的趨勢,減貧難度也在加大,反貧困面臨新挑戰。

二 民族地區反貧困與中國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中國共產黨第十八次全國代表大會提出了到2020年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宏偉目標。習近平總書記圍繞“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提出了一系列新思想、新論斷、新要求,科學回答了中國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面臨的諸多重大問題。針對中國農村貧困的新特點和農村反貧困面臨的新問題和新挑戰,習近平強調,“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最艱巨最繁重的任務在農村,特別是在貧困地區。沒有農村的小康,特別是沒有貧困地區的小康,就沒有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全國各民族同步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目標同樣重要,全面實現小康,一個民族都不能少。在2015年11月召開的中央扶貧開發工作會議上,習近平再次就扶貧工作與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關系發表重要講話,他強調:“消除貧困、改善民生、逐步實現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是我們黨的重要使命。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是我們對全國人民的莊嚴承諾。脫貧攻堅戰的沖鋒號已經吹響。我們要立下愚公移山志,咬定目標、苦干實干,堅決打贏脫貧攻堅戰,確保到2020年所有貧困地區和貧困人口一道邁入全面小康社會。”《習近平:脫貧攻堅戰沖鋒號已經吹響,全黨全國咬定目標苦干實干》, 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5-11/28/c_1117292150.htm,最后訪問日期:2017年3月9日。這些論斷一方面表明國家有決心將包括西部民族地區各族貧困人口在內的13億多人全部帶入全面小康社會;另一方面也表明,貧困地區(特別是西部民族地區的貧困農村)的貧困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制約著全國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宏偉目標的實現。

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數據顯示,2000~2010年,全國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目標實現程度從59.6%提高到80.1%,東部地區從64.3%上升到88.0%,總計提高23.7個百分點;中部地區從55.6%上升到77.7%,總計提高22.1個百分點;西部地區從53.2%上升到71.4%,總計提高18.2個百分點。《中國全面建設小康社會進程統計監測報告·2011》,最后訪問日期:2017年3月15日。http://www.stats.gov.cn/ztjc/ztfx/fxbg/201112/t20111219_16151.html,最后訪問日期:2017年3月9日。對以上數據略加分析可知,首先,從2000年的情況看,西部地區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起點相對較低,其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目標實現程度比全國平均水平低6.4個百分點,比東部地區低11.1個百分點,比中部地區也低了2.4個百分點。其次,從2000~2010年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目標實現程度的年均增幅來看,西部地區的年均增幅也是最低的,分別比東部、中部的增幅低0.55個和0.39個百分點。最后,隨著時間的推移,西部地區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目標實現程度與東部、中部的目標實現程度的差距也在擴大,分別從2000年的11.1個百分點和2.4個百分點,擴大到2010年的16.6個百分點和6.3個百分點。近五年來,中央政府加大了對西部地區的扶持力度,西部各省區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實現程度均不同程度上升,但與其他地區的差距仍然不可忽視。中國是否能在2020年如期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宏偉目標,重點和難點無疑仍然還在西部地區。

民族地區絕大部分位于西部地區。據研究,民族地區的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進程相當于西部平均水平。丁賽、劉小珉、龍遠蔚:《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指標體系與民族地區發展》, 《民族研究》2014年第4期。因此,民族地區農村盡快實現脫貧致富,是西部地區的全面小康社會建設縮小與全國總體進程的差距的一個重要標志。可以說,民族地區農村貧困問題已成為影響全國2020年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宏偉目標的短板,成為制約民族地區經濟社會發展實現歷史性跨越的主要矛盾。

民族地區三十多年的反貧困實踐,一方面積累了許多經驗,形成了多元反貧困路徑,取得了顯著的成績;另一方面,也存在許多問題,包括貧困瞄準問題、貧困多樣性與路徑選擇適用性問題、扶貧項目抵達貧困人口和低收入群體的能力不足問題、貧困的微觀復雜性制約宏觀反貧困戰略實施績效的問題、扶持政策不到位及其實施存在偏差的問題以及扶貧資金不足問題,等等。正是這些問題的不同程度的存在,影響了民族地區反貧困戰略和措施的實際減貧效果。另外,近年來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態,全國經濟增長速度放緩,給民族地區經濟社會發展實現后發趕超、貧困地區和貧困人口脫貧帶來嚴峻挑戰。民族地區要適應經濟新常態,繼續加快推進減貧進程,實現與全國同步建成全面小康社會的目標,必須創新發展理念,轉變發展方式,加快建設和完善現代社會保障體系,構建多維度、多渠道、多層次的更加有效的反貧困戰略和體制機制。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不僅需要充分考慮民族地區農村貧困呈現出來的多元圖景,深切體察民族地區農村貧困的特殊性、復雜性以及民族地區內部的區域異質性,還要深入分析以往民族地區反貧困實踐中存在的問題,準確把握當前民族地區農村貧困狀況和反貧困實踐面臨的新問題新挑戰,并有針對性地調整、完善民族地區反貧困戰略和體制機制。有鑒于此,進一步深入研究民族地區貧困及反貧困問題,具有十分重要的學術價值和實踐意義。

三 數據來源與研究方法

(一)數據、資料來源

本書所采用的數據、資料主要有如下四個來源。

一是中國社會科學院國情調研重點項目“西南少數民族地區的貧困和社會保障狀況的調查”課題組分別于2011年10月和2012年6~7月在云南、廣西、湖南、貴州開展的調研所采集的官方統計數據、文獻資料和訪談資料。在訪談資料采集過程中,該課題組分別對調研地區的縣鄉政府和相關部門的負責人、農牧民家庭和農村專業合作社進行訪談,深入了解調研地區的經濟社會發展狀況、反貧困戰略和實踐、社會保障體系建設和水平、農牧民家庭貧困和脫貧情況,總計訪談(座談)人數超過200人,總體上具有較為充分的代表性。

二是中國社會科學院國情調研重大項目“長江源牧區的貧困和社會保障狀況調查——以治多縣為例”課題組于2010~2013年在青海省玉樹藏族自治州治多縣調研所采集的統計數據、文獻資料和訪談材料,以及該課題組在青海省玉樹藏族自治州治多縣多彩鄉某畜牧專業合作社的支持、合作下所做的問卷調查。訪談調查方式與前述課題組在云、桂、湘、黔四省(區)所做相同,訪談(座談)人數超過60人。問卷調查在治多縣進行,第一步是基于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從該縣所屬鄉鎮中抽取四個鄉鎮作為調查實施點,在這些樣本鄉鎮,根據農牧民住戶分布的特殊情況,采取集中座談和尋訪的方式實施問卷調查,總計調查200戶。該項調查的實施十分艱難,牧戶居住極為分散,并且往往前往夏季牧場放牧,尋訪十分不易。

三是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中央民族大學經濟學院“西部民族地區經濟社會狀況家庭調查”(Chinese Household of Ethnicity Survey,簡稱CHES 2011)課題組于2012年完成的新疆、內蒙古、寧夏、青海、廣西、湖南、貴州黔東南七個地區的經濟社會綜合調查。這是一項問卷調查,采用國家統計局的農村住戶調查抽樣方法,在這七個地區隨機抽取了81個縣、757個行政村的7257個樣本戶(31671人)。分析表明,該樣本具有代表性(參見本書第七章的樣本分析)。

四是國家社科基金特別委托項目暨中國社會科學院創新工程重大專項“21世紀初中國少數民族地區經濟社會發展綜合調查”課題組于2014年在內蒙古、吉林、浙江、湖北、廣西、四川、西藏、青海、寧夏和新疆10個省區的18個市縣進行的城鄉問卷調查(簡稱2014年“民族地區大調查”)。該項調查采用分層隨機抽樣方法抽取調查樣本住戶。在18個調查市縣內,參照城鄉不同經濟發展狀況(高、中、低)和民族人口分布狀況,分別選取調查的城鎮社區和鄉村社區,根據當地的城鎮化率確定被調查住戶的城鄉劃分,在確定的社區或行政村隨機抽取調查樣本住戶,每縣市抽取樣本住戶400~500個,在18個縣市共計抽取樣本住戶7341個。調查問卷內容包括樣本住戶的基本情況,以及被訪人對地區經濟發展、社會事業、民族文化、民族政策、民族關系、社會安全與社會和諧等的認知和評價。

(二)研究方法

以上述調研資料和數據為基礎,本研究選取和應用適合本研究的計量分析方法和計量模型,對問卷調查數據進行全面、深入的分析。本研究運用定性研究和文獻研究方法,對官方統計資料、地方文獻資料和深度訪談資料進行整理、分析和綜合,對有關政策與措施及其實施效果進行評估,對定量研究結果進行進一步的闡釋。總的來說,本研究運用這些研究方法,對現階段中國民族地區農村貧困狀況、特征以及影響民族地區農村貧困的主要經濟社會文化因素進行系統考察,對民族地區扶貧開發戰略和實踐成效,對民族地區農村社會保障制度和相關政策的反貧困效應進行比較系統的評估分析。在此基礎上,本研究致力于探尋在新的形勢下,民族地區進一步推進經濟社會發展、更好地實施反貧困戰略和措施、與全國同步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偉大目標的新思路、新策略、新模式。

四 主要內容及研究框架

本書的主要研究目的是通過考察民族地區農村貧困的復雜圖景,定量分析民族地區農村貧困的微觀機理,準確把握當前中國民族地區農村貧困的新情況和反貧困面臨的新問題、新挑戰,尋找各種反貧困政策措施在民族地區反貧困中存在的不足,并分析其中的原因,提出未來完善民族地區反貧困政策措施、促進民族地區反貧困的參考建議,供有關部門參考。針對以上研究目的,本書研究框架和研究內容如圖1-1所示。

圖1-1 本書研究框架和研究內容

本書將用十章的篇幅闡述民族地區農村貧困狀況和反貧困實踐。其中,第一章對民族地區貧困與反貧困背景進行了描述,闡明本書的研究主題與目的,分析民族地區反貧困與中國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關系,說明本書研究資料主要來源、研究方法和研究框架。

第二章對貧困與反貧困的理論進行梳理。本章在梳理了眾多國內外有關貧困與反貧困的文獻后,將其概括為三個方面。其一是關于貧困的內涵、類型、成因及測量的研究;其二是關于貧困與反貧困實踐的評估;其三是反貧困戰略研究。基于簡要的文獻梳理可以發現,目前,學術界對農村貧困現象已經有了很多比較深入的研究,對中國西部民族地區農村貧困問題也越來越關注,但大多數研究還停留在考察局部地區農民貧困狀況及其成因、分析反貧困實踐存在的問題以及相應對策等方面。在研究方法上,或是從宏觀角度定性分析西部民族地區的農村貧困問題,缺乏對民族地區農村貧困的量化測量以及對致貧機理等的系統微觀分析,也缺少對民族地區間農村貧困與反貧困問題的對比分析,更缺少對民族地區貧困現象的多維性、多樣性和復雜性的深入研究。因此,本書基于大量第一手調查資料、數據,借鑒國內外貧困理論,實證研究民族地區農村貧困與反貧困問題,期望能夠更加全面地認識民族地區貧困的嚴重性和復雜性,闡明民族地區反貧困戰略和政策的獨特性以及應當具有的全面性、系統性和適用性,為政府及相關部門制定有效的減貧政策提供依據。

第三章主要描述、分析民族地區貧困的多元圖景與致貧機理。首先,本章考察了民族地區經濟社會發展基礎,從民族地區的自然地理、生態環境、自然資源、民族人口分布、經濟發展與經濟結構、工業化和城鎮化進程、農民收入變化、反貧困進程等方面入手,綜合論述民族地區現在的發展水平和發展能力狀況。概言之,民族地區是中國的面積大區、水系源頭區、生態屏障區、文化特色區、資源富集區、戰略重點地區、經濟社會欠發達地區、貧困大區。《中央民族工作會議創新觀點面對面》, http://www.seac.gov.cn/art/2015/6/1/art_143_228925.html,最后訪問日期:2017年3月9日。其次,本章從宏觀視角考察民族地區農村貧困的多元圖景。民族地區農村貧困表現出多樣的特征,貧困人口量大面廣,貧困人口分布與生態脆弱區高度耦合,少數民族貧困人口量大比重高,貧困家庭面對各種風險呈現出明顯的脆弱性,部分民族地區農村呈現族群性集體貧困,等等。加上當前國際、國內經濟增長放緩等因素的影響,可以預期,在未來一段時間,民族地區農村貧困還將具有整體性、長期性特征。最后,本章還從微觀視角考察了民族地區農村貧困人口的復雜圖景與致貧機理。概言之,影響被調查民族地區農戶貧困的因素是多元的,主要有自然地理、社會、文化、家庭、政策和體制等因素,其中一些因素像貧困農戶外部生存環境在短時間內難以改變,一些因素通過外部及貧困農戶自身努力可以改進。

第四章從宏觀視角評估“十一五”規劃實施以來民族地區扶貧開發實踐的效果。首先,本章考察了民族地區實施的以整村推進為主體、以產業扶貧和貧困勞動力培訓為兩翼的“一體兩翼”專項扶貧戰略及其實施成效。其次,本章研究了民族地區的行業扶貧和社會扶貧問題,對相關的一系列扶貧工程和扶貧開發工作的成效進行了考察,并分析了這些扶貧行動面臨的制約因素和挑戰,以及這些扶貧行動自身存在的各種問題及其成因。在此基礎上,提出了一些對策思考。

第五章從微觀視角考察民族地區扶貧開發的成效。本章以關于民族地區農村扶貧開發滿意度調查數據為依據,考察不同扶貧開發項目的目標人群滿意度,分析其中的影響因素,構建滿意度研究的學理性框架,對民族地區農村扶貧開發政策實施績效進行評價。運用路徑分析模型考察扶貧工作總體滿意度評價的影響因素,對這些因素影響扶貧工作總體滿意度評價的方式和機理進行了分析和闡釋。

第六章主要研究民族地區農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的反貧困效應。首先,本章分析了民族地區農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的總體減貧效應及其主要表現。其次,本章對不同民族地區農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的減貧效應進行了比較分析,力圖發現農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的減貧效應的地區差異及其主要成因。再次,本章進一步以民族地區農村住戶的不同類型和族群為基礎,更加微觀地考察了最低生活保障制度對不同類型和族群的民族地區農村貧困戶的減貧效果及其差異,力圖發現影響最低生活保障制度的減貧效應的微觀因素和機理。復次,本章也探究了民族地區農村貧困戶獲得最低生活保障的差異和影響因素,力圖為減少和消除民族地區農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在實踐中存在的種種偏差尋求解決辦法。最后,本章考察了最低生活保障制度在民族地區農村的收入分配改善效應,重點是分析其在縮小各種收入差距方面的作用。

第七章將在多維貧困的視角下考察民族地區農村的精準扶貧戰略和實施狀況。從前述6章的研究結果出發,本章基于前面提到的調查數據,運用阿瑪蒂亞·森領導的牛津大學貧困研究中心提出的多維貧困理論和分析模型,對民族地區農村多維貧困圖景進行總體分析,力圖就民族地區貧困的總體狀況和真實貧困程度(實際嚴重性)得出更加精準、精細的結果和判斷,并據此提出相應的政策建議。

基于以上的理論和實證研究,第八章至第十章,本書還將以三個縣為例,深入研究民族地區農村貧困的主要成因以及具有特色的地方反貧困實踐,力圖發現比較有效的、適合民族地區各地農村貧困的獨特特征的反貧困實踐模式和機制,評估它們的實際成效。其中,第八章以青海省治多縣為案例,考察典型農村牧區貧困狀況及致貧因素;第九章以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烏恰縣為案例,深入研究半農半牧區扶貧開發的實踐及其成效;第十章以浙江省景寧畬族自治縣為案例,考察民族自治地方農村精準扶貧的東部模式及其成效,景寧縣在精準扶貧、精準脫貧實踐中,取得了顯著的成效,形成了一些具有推廣意義的經驗,其中有些做法和經驗對其他民族地區農村在今后的扶貧開發工作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和參考價值。總的來說,這些專題的目的,是對不同類型民族地區農村的貧困問題和反貧困實踐進行深度分析,更好地揭示民族地區農村貧困的獨特性、多樣性和復雜性,加深我們對于民族地區農村反貧困戰略和措施應當具有多樣性、多維性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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