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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評論》與中國文論話語建構

曹順慶 時光

2017年悄然降臨,自1957年創刊以來,《文學評論》已整整走過了一個甲子。六十年來,作為國內最重要的文學研究與理論批評的學術刊物之一,《文學評論》以其過硬的學術質量與鮮明的學術個性而一直為學界所重視,長期在文學研究領域發揮著導引潮流、培育風氣的重要作用。例如,在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圍繞“重建中國文論話語”而進行的那場曠日持久的學術大討論里,《文學評論》在其間既充當了不可或缺的“催化劑”,又為論爭各方提供了建言發聲的“會議桌”。站在今天的角度審視二十余年前的這場“軒然大波”時,我們不難發現它對國內文學研究的強力“塑形”作用。值《文學評論》創刊60周年之際,筆者擬在此擇要回顧這場與《文學評論》有著密切關系的學術討論,算是對《文學評論》光輝歷史的一種致敬吧。

“話語”無疑是這次討論中的核心術語。此詞本為語言學術語,后經巴赫金、??碌热岁U發,“話語”一詞從語言學范疇中走出,其意義更多地落腳于文化學及社會學領域,它迅速地與思想體系、意識形態、價值觀、信仰及權力關系相結合,成為西方學術體系最熱的批評術語之一。20世紀80年代以來,西方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的諸多理論在極短的時間內大量涌入中國,令人眼花繚亂地以共時態呈現在國內學人面前,“話語”就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進入了我們的視野,并被嚴謹或不嚴謹地廣泛使用著;也正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原本在國內一直被用于臨床醫學、語言學領域的術語“失語癥”,逐漸與“話語”糅合在一起,悄然潛入文學批評領域當中。

20世紀90年代初期,“失語癥”就已在《文學評論》掀起過不小的“風波”。黃浩在發表于《文學評論》1990年第2期的《文學失語癥》一文中區分了“運動性失語”與“感受性失語”,并認為新小說患上的是“運動性失語”,“即語言傳達的功能性障礙疾病。通俗一點講,就是:新小說說話困難”,換言之,黃浩認為新小說語言探索過于激進,以至形式與內容脫節,令創作難以為繼。黃浩:《文學失語癥——新小說“語言革命”批判》,《文學評論》1990年第2期。特別需要指出,在黃文中,引用了唐躍、譚學純的一些表述用以支持自己的論述。隨后,唐、譚二人也在《文學評論》上發表了文章,針鋒相對地反對黃浩“文學失語癥”的說法,并依據語言學理論認為“文學尚未失語”,另外,二人還嚴厲地批評了黃浩對于“失語癥”一詞的移用:“……黃文的中心論點是新小說患有失語癥,這也是用科學語言的功能性障礙現象來說明文學語言問題,并在移用過程中沒有附加任何相關條件。由于黃浩同志使用了兩套不能混用的計量系統來看待新小說語言實驗,所以他不斷發生矛盾……”唐躍、譚學純:《文學尚未失語——關于黃浩同志〈文學失語癥〉一文的不同意見》,《文學評論》1991年第1期。這兩篇文章的發表,一方面顯示了“失語癥”與《文學評論》是“頗有淵源”的;另一方面表明,“失語癥”從一開始進入文學批評領域,就是一個“麻煩不斷”的“棘手”術語——正如后來的情況所一再證明的那樣。

在90年代中后期頻繁“出鏡”之前,還有一些文章也零星地使用“失語癥”,不過對其的理解與用法各不相同:有的用以指代文學在商品經濟的沖擊下道德操守和精神品格的淪喪邵建:《“精神失語”及其文化批判》,《文藝評論》1994年第6期。,有的用以指代新時期以來小說創作中“文革”題材的缺失,以及對“文革”的更深入反思的匱乏鄒忠民:《歷史的失語癥——“文革”題材創作論》,《小說評論》1995年第5期。,還有的用以指代電影評論家面對洶涌而來的好萊塢電影的無法言說的困境未泯:《失語“好萊塢”》,《電影新作》1996年第3期。……然而,這些文章大都對“失語癥”的移用較為隨意,缺乏系統性的闡述,因此,這一術語并未得到學界廣泛的認可和使用。“失語癥”真正在學界引起共鳴和討論,是在筆者發表的一系列專題論文將其引入文論領域之后。在這些論文中,筆者明確指出,中國文論患上了嚴重的“失語癥”,這突出表現在“中國現當代文化基本上是借用西方的理論話語,而沒有自己的話語,或者說沒有屬于自己的一套文化(包括哲學、文學理論、歷史理論等)表達、溝通(交流)和解讀的理論和方法”,若想真正地展開多元文化的對話與交流,就必須根植于中國本土文論的深厚土壤,認真地開始“重建中國文論話語”的工作。曹順慶:《21世紀中國文化發展戰略與重建中國文論話語》,《東方叢刊》1995年第3輯(總第十三輯)。后來的情形正如程勇所描述的那樣:“斯論一出,頓時激起軒然大波,學者們或支持或反對,或深入追思,或另辟思想陣地,成為世紀末文壇最搶眼的一道景觀?!?img alt="程勇:《對九十年代古文論研究反思的檢視》,《江淮論壇》2001年第3期。"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8110C7/11064905703471906/epubprivate/OEBPS/Images/7.png?sign=1748919005-GkCbRd8l6WC3VwemwnlU1cFIUwUtlEMK-0-4bcbe894f79368cc8a8309013f3e0847">

如果說“失語癥”是針對中國文論界的“望聞問切”,那么“重建中國文論話語”則是隨之而來的“對癥下藥”,而在三種文論資源(古代文論、西方文論、現當代文論/俄蘇文論)中,“古代文論”作為最為“中國”的“話語”,它在當代的價值與意義受到學界格外的重視也就“順理成章”了。有鑒于此,若想較為完整地勾勒出始于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的這場學術討論的話,我們就必須把“失語癥”、“重建中國文論話語”以及“中國古代文論現代轉換”當作“中國文論話語建構”這一問題不可分割的三個部分。

與“失語癥”一詞“頗有淵源”的《文學評論》在這“世紀末文壇最搶眼的一道景觀”中,時時扮演著“先鋒隊”與“組織者”的角色?!段膶W評論》在1996年第6期刊發了季羨林先生的《門外中外文論絮語》一文,這篇文章主要是針對筆者發表在《中外文化與文論》第1輯上的《重建中國文論話語》一文而寫作的。季先生為人謙和率真,自言“我那愛好胡思亂想的老毛病又發作起來,如骨鯁在喉,必須一吐為快”,他在此文中指出,“東西文藝理論之差異,其原因不僅由于語言文字的不同,而根本是由于基本思維方式之不同”,正因如此,面對東西方兩種話語,我們應秉承“不薄西方愛東方”的態度,“讓這兩種話語并駕齊驅,共同發展”,然而,要想做到這一點,我們就必須“認真鉆研我們這一套植根于東方綜合思維模式的文論話語,自己先要說得清楚,不能以己昏昏使人昭昭”季羨林:《門外中外文論絮語》,《文學評論》1996年第6期。。季老這篇深入淺出的文章,一經發表就受到了國內學人的密切關注,在極大地“刺激”了相關的學術論證之進程的同時,又在后來學術論爭的過程中成為被征引最頻繁的文獻之一。

緊承著季先生的文章,《文學評論》編輯部在1997年第1期特意設立了專欄,精心擇選出了四篇論文與一篇報道,集中展示了不同學者對于“古代文論的現代轉換”的看法和意見。事實上,四篇論文的作者分別從不同的方面探討了“現代轉換”這一命題:欒勛從“轉換”的主體條件出發,認為研究者必須要發揮主觀能動性,及時調整自身知識結構,以為“轉換”的成功實現提供必要的準備欒勛:《學人的知識結構與中國古代文論研究》,《文學評論》1997年第1期。;黨圣元則試圖在有限的篇幅內高屋建瓴地勾勒出中國古代文論的范疇與體系,從而為“轉換”規劃了較為系統的“路線圖”黨圣元:《中國古代文論的范疇和體系》,《文學評論》1997年第1期。;如果說劉烜嘗試從前輩學人王國維的學術實踐歷程中尋找“轉換”的經驗的話劉烜:《王國維創造“新學語”的歷史經驗》,《文學評論》1997年第1期。,那么,李春青則試圖以自己對于“自然”這一范疇的三層內涵的解讀作為“轉換”與“闡釋”的示范。李春青:《論“自然”范疇的三層內涵——對一種詩學闡釋視角的嘗試》,《文學評論》1997年第1期。屈雅君對1996年10月17日到20日在陜西西安舉辦的“中國古代文論的現代轉換”研討會的綜述報道,基本上涵蓋了當時學界圍繞“轉換說”爭鳴的各個方面:從“轉換”的必然、難點與定位,到“轉換”的可能、實例與前景。屈雅君:《變則通 通則久——“中國古代文論的現代轉換”研討會綜述》,《文學評論》1997年第1期。《文學評論》這一專欄的設立,既是對“失語癥”命題的明確回應,也是對“重建中國文論話語”在策略、路徑方面的有力補充。

在為此專欄撰寫的《編者按》里,《文學評論》編輯部非常具有前瞻性地指出,“建設有中國特色的文藝理論,將有一個相當長的探索期,預期將會出現不同觀點與爭鳴”《文學評論》編輯部《編者按》,《文學評論》1997年第1期。。這一判斷無疑是精準的,因為自此之后,圍繞“失語”、“轉換”以及“重建”等議題的討論,其時間跨度之長、波及范圍之廣、反思研探之深都是以往少見的。在這篇《編者按》里,《文學評論》編輯部還允諾,“為了展開這一問題的討論,本刊將陸續刊載這方面的研究成果”。他們后來也確實對上述諸議題保持了相當的敏感度與關注度,在進入21世紀之后仍不時刊發相關文章,鼓勵學界對此進行持續的切磋與爭鳴:這都使得《文學評論》成為學界討論“中國文論話語建構”話題的最活躍、最權威的學術平臺之一。

以較宏觀的視角來審視二十余年來以《文學評論》為發表平臺的相關論爭的話,筆者認為,可將其大致劃分為以下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爭鳴期”(1996~2003年)。

以季羨林先生《門外中外文論絮語》的發表以及“中國古代文論的現代轉換”專欄的設立為開始標志,《文學評論》在這一階段刊發了多篇有關“中國文論話語建構”的重量級論文,來自不同學科領域的專家學者就“失語”“重建”“轉換”各抒己見,一時之間形成了“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蓬勃氣象。關于這一階段或針鋒相對或遙相呼應的各方觀點,已有多名學者進行過凝練的梳理與總結,無須過多重復。

筆者想在此簡要地談談“爭鳴期”階段中的討論呈現出的兩個突出特征。首先,參與討論者對“話語”“失語”等核心術語的理解不盡相同。在《也談中國文論的“失語”與“話語重建”》一文中,陳洪、沈立巖二人在認識到“失語癥”與“影響深遠的語言學轉向的精神關聯,以及與話語理論的更為直接的呼應”的基礎上,敏銳地察覺到“人們在使用這個借喻式的名目時,包含了許多不盡相同的意思”陳洪、沈立巖:《也談中國文論的“失語”與“話語重建”》,《文學評論》1997年第3期。,這一發現對于學界具有極強的警醒意義,然而在隨后的討論中,盡管筆者一再重申自己使用“話語”與“失語”的最初內涵,對于這兩個核心術語的理解還是出現了較大的分歧,并最終使得討論不斷挾裹進新議題,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其次,除了學理層面的爭鳴外,參與討論者還借機真誠地檢視了新時期以來的治學風氣與心態。例如,季羨林先生在文章中大力主張“送去主義”的同時,還號召學界“徹底鏟除‘賈桂思想’,理直氣壯地寫出好文章,提出新理論”,老一輩學人的“苦口婆心”與“殷殷期待”令人感奮。又如,郭英德先生將新時期以來中國古典文學研究中的“理論的困惑”區分為“偽理論形態”、“準理論形態”以及“非理論形態”——這一精當概括完全可以算作對“失語癥”最貼切的“腳注”,而之所以產生這樣的現象,其根源有二,“其一曰研究者的理論修養不足,其二曰研究界的學風不正”,因此郭文呼吁“撥亂反正,重鑄中國古典文學研究的理論品格”郭英德:《中國古典文學研究的理論品格》,《文學評論》1997年第4期。,這無疑與上文提及的欒勛先生文章的出發點是一致的,即,無論是否“失語”、能否“重建/轉換”,研究者都必須要提高自己的理論素養水平,堅持實事求是的良好學風。

帶著對20世紀學術研究的嚴肅審視,學界將對“失語癥”及其相關問題的討論一直延伸到了21世紀初期。隨著對各個議題的爭辯、切磋、研探的逐漸深入,諸如像陳雪虎先生的《1996年以來“古文論的現代轉換”討論綜述》陳雪虎:《1996年以來“古文論的現代轉換”討論綜述》,《文學評論》2003年第2期。一樣的爬梳整理類的文章次第刊發于《文學評論》之上。這一方面證明了學界圍繞著“失語”“重建”“轉換”的討論已日趨成熟,另一方面也意味著持續數年的學術熱潮終于開始“退燒”。

第二個階段,“反思期”(2004~2008年)。

相對于前一時期“百家爭鳴”的熱烈情況,這一階段的學者開始以冷峻的眼光審視上一階段論爭過程中的諸種觀點,并將持續深入的反思自覺地帶入各個相關的研究領域之中。例如,王富仁、何錫章二人都對中國文論“失語”這一判斷持謹慎的態度,他們分別在自己研究現代文學的經驗的基礎上,指出“中國現代文學研究之所以選擇西方話語而沒有選擇自己傳統的研究話語,正是研究與研究對象之間的這一內在規律決定的,絕非盲目和偶然”何錫章:《中國現代文學研究為什么會選擇西方話語》,《文學評論》2003年第6期。,而學界在反對“西方話語霸權”的同時,“不應把中國現當代文化主動接受西方文化的影響、革新發展本民族文化的行為一律視為對西方話語霸權的屈服和順從”王富仁:《“西方話語”與中國現當代文化》,《文學評論》2004年第1期。,在這樣的反思中,中國現代文學研究的學科定位、研究方法與目的等問題也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澄清。除此之外,這一階段的《文學評論》上還有兩篇文章格外引人注目:蔣寅先生的《對“失語癥”的一點反思》蔣寅:《對“失語癥”的一點反思》,《文學評論》2005年第2期。以及筆者的《論“失語癥”》曹順慶、靳義增:《論“失語癥”》,《文學評論》2007年第6期。。這兩篇文章皆是針對“失語癥”的集中言說:蔣先生詞鋒犀利地再度申明了自己判定“失語癥”是“不能成立的命題”的理由,而筆者則在文章中盡可能全面地一一回應了“失語癥”提出以來的學界反對意見,重新闡述了“失語之因”與“重建之途”。拋開學術觀點上的具體分歧,其實不論是蔣先生還是筆者或是其他的參與討論者,大家爭鳴的落腳點都放在了當下與未來——學風如何改善,闡釋怎么有效,路徑如何擇取,如蔣先生所言的“‘失語’絕不是什么有沒有自己的話語,用不用西方話語的問題,而是有沒有學問,能不能提出新理論、產生新知識的問題”,確實有其現實針對性,十分具有警醒意義。這樣的例子在此次討論中還有很多,在某種意義上,這種直面現實、關注現實之務實學風的提倡與圍繞“失語”進行的學術爭鳴具有同等重要的價值。

第三個階段,“實踐期”(2008年至今)。

隨著參與論爭的各領域學者開始重返各自的研究領域,以實際的行動落實中國文論話語建構的工作,關于“失語”、“重建”以及“轉換”的討論逐漸消歇。然而,這次討論的消歇不意味著它的失效,經由這次討論達成的共識,預計將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對中國文論界產生持續的“塑形”作用,而回顧這一進程發生的背景、經驗及教訓,同樣對當下有很強的指導意義。

在簡要回顧這場延續近十年的“失語癥”以及由其引發的“中國古代文論的現代轉換”、“重建中國文論話語”討論的歷程之后,筆者還想繼續就此零碎談談自己的幾點想法。

(1)將“失語癥”引入文論領域是這場學術論爭得以發生的重要契機。平心而論,將“失語”由神經病理學領域“移植”到文學理論領域,確實是一種極具創新精神的舉措,“失語”一詞所具有的生動的表達效果以及豐富的象征意味,使其一經使用就迅速流布,在很短的時間內成為各領域專家、學者皆可借以表達、交流、論爭的一個公共“話語”。這一事實啟示我們:在結合具體的學術實踐的基礎上,不僅要重視“表達什么”,也要重視“如何表達”,而對其他學科領域術語的“借調”或許是保持文學研究“話語”活力的重要途徑之一。然而,我們必須要防范“失語癥”討論中出現的“誤解之上的對話”以及“滾雪球式的膨脹”的不良傾向,這就需要我們今后在移用術語時,必須要明確其內涵、界定其范圍、規定其對象——否則,像魯迅先生在《扁》魯迅:《扁》,《魯迅全集》第四卷,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第88頁。一文中所譏諷的“中國文藝界上可怕的現象”還是會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

(2)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以來,隨著市場經濟的興起與全球化時代的到來,來自西方的經濟、文化等諸多事物一起涌入中國,強烈地沖擊著中國人從物質生活到精神生活的方方面面。在經濟領域出現了所謂的“麥當勞取代了餃子館”,而在大眾文化領域,以好萊塢大片為代表的西方文化產品在營造視聽奇觀的同時,也暗自“兜售”著個人英雄主義及其主流價值觀念;精英文化領域的情況也同樣不容樂觀,西方文論批評話語的大規模密集引用,精英知識分子不但在對其不停的追逐中“消化不良”,而且不得不面對文學邊緣化、商品化這樣的尷尬局面。由此,西方經濟、文化上的強勢“侵入”,使得“后殖民”的預言變成了并非危言聳聽的事實,而劇變帶來的“切膚之痛”,正是“失語癥”討論在當時興起的精神背景——這是不容否認的彼時實際情況,當我們在回顧這次論爭時,就必須要將上述事實納入考查范圍之內,因為正如南帆先生所言,“‘失語癥’之說產生的巨大效果表明,僅僅考察邏輯的脫節無法釋除眾多響應者的強烈情緒。理論家的民族身份產生的意義可能比預想的要大得多”南帆:《現代性、民族與文學理論》,《文學評論》2004年第1期。。

(3)進入21世紀前,學者開始主動地對20世紀(尤其是新時期以來)的文學理論界乃至學術界的發展歷程進行清理、總結、反思,在一種世紀末的焦慮情緒下,試圖通過嚴肅的“向后看”來獲得“向前走”的“勇氣”與“視野”,朱立元先生在《走自己的路——對于邁向21世紀的中國文論建設問題的思考》一文中的這段話在當時很有代表性:

 

在逼近20世紀末的今天,隨著中國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革命性轉型,中國文化也在經歷著巨大而深刻的變動:中西文化的交流與碰撞在一個新的歷史高度上展開,前現代、現代、后現代的歷時性文化現象,奇跡般地投射在當代文化的共識屏幕上。面對著這樣一個令人眼花繚亂的文化景觀,一個百年前被提出過的老問題又一次提到人們面前:中國文論向何處去?朱立元:《走自己的路——對于邁向21世紀的中國文論建設問題的思考》,《文學評論》2000年第3期。

 

《文學評論》編輯部組織召開“世紀之交:中國古代文學研究的回顧與前瞻研討會”,專門開辟“二十世紀文學回顧”專欄等舉措,都自覺不自覺地體現了上述“焦慮”;而關于“失語癥”“轉換”“重建”的討論在這種“焦慮”下愈演愈烈也就不足為怪了。其實,“失語癥”從來都不是一個新話題,而伴隨著學界“焦慮”感也非20世紀末才獨有的經驗,近現代以來,“現代性”與“民族性”之間拉鋸式的“沖突”一直都是學術研究領域的常態:從晚清的“中體西用”到新文化運動中的“學衡派”,再至抗日戰爭時期圍繞“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的討論,一直到這場“失語癥”大討論——雖然這些命題產生的時代語境與文化背景不盡相同,但其潛在的基本心態、內在動因具有不少相似之處。

帶著以上這些認識,筆者確信“中國文論話語建構”從來不是“一時之事”,更不可能“一蹴而就”,它始終伴隨在中國已經走過的以及繼續要走的現代化進程之中,也始終是一項不斷的“試錯”與“證偽”的長期工程;因此,圍繞著“中國文論話語建設”而進行的討論及工作,不會過時,也不應過時。筆者真誠希望“中國文論話語建構”工作在今后能繼續扎實地向前推進,也衷心祝愿《文學評論》越辦越好,能繼續在這項對學界具有重大意義的工作中發揮一如既往的先鋒作用!

(作者曹順慶為四川大學教授,時光為北京師范大學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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