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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一直有你——恭賀《文學評論》六十華誕

姚文放

《文學評論》創(chuàng)刊六十周年了,值得慶賀。一個甲子,風云變幻,滄海桑田,《文學評論》的命運有起有落,我與《文學評論》的緣分也時斷時續(xù),但用得上這么一句話:“生命中一直有你”。

20世紀60年代初,我還是一個懵懂少年,就知道有個《文學評論》雜志。50年代后期,家兄在北京工作,是一位愛好創(chuàng)作的文學青年,曾在文學研究所主辦的文學講習班學習過,當時給學員上課的都是國內文學研究最負盛名的專家學者,時任文學研究所所長、兼任《文學評論》主編的何其芳先生也親自給他們授課。后來家兄從北京帶回來的書刊中,就有《文學評論》,記憶中該雜志樸實無華但不失大氣和厚重,當時這種純學術的文學雜志很少,我雖然看不懂,但心生敬畏,一直將其珍藏在家里的書櫥中。后來1966年“文革”開始,家里被紅衛(wèi)兵抄家時,這幾本《文學評論》連同其他書籍字畫統(tǒng)統(tǒng)被付之一炬。

等我經歷了十年動亂、上山下鄉(xiāng),再次捧讀《文學評論》時,已是把握住了恢復高考的機遇、考入揚州師范學院中文系的事情了。該刊在1966年6月停刊,于1978年初復刊,躬逢其盛,我是入學之后第一個春天在學校圖書館見到剛復刊的《文學評論》的,真有劫后余生、久別重逢的感覺!多么希望擁有這久違的老友啊,那年頭書刊讀物剛剛開禁,百廢待興,印刷落后,紙張奇缺,私人訂閱報刊是非常困難的事兒。我好不容易找到揚州地委機關的一個關系,才訂上了一份《文學評論》,拿到全年的訂單,喜悅之情難以言表!這在后來幾年大學生涯中成為重要的學術導航,它將我的專業(yè)學習引領到一個高大上的平臺上。一直到今天,我還妥善保存著當年自己裝訂的《文學評論》合訂本,那時為了便于閱讀、查找和收藏,過一段時間就會將零散的各期裝訂成冊,給每冊糊上牛皮紙,加上標記,此事特別費事,但我卻樂在其中。

與《文學評論》同人的初次交集是在1985年4月,我已在山東大學中文系讀研究生了。當時由中國社會科學院等單位聯(lián)合主辦、揚州師范學院承辦的“文藝學與方法論問題”學術討論會在揚州召開,我的導師周來祥先生讓我隨他回來參加會議,其間結識了許多曾經在《文學評論》上拜讀過文章但尚未謀面的前輩師長,以及當時在《文學評論》編輯部工作的知名學者,聆聽了他們的高見宏論、要言妙道,受到了一次非常難得的精神洗禮。我還陪同周先生去住處看望了時任文學研究所所長的劉再復先生,記得劉先生還向我推薦《文學評論》,稱之為“了解學術動態(tài)的窗口”。那一年后來被稱為“方法論年”,其顯著標志就是在廈門、揚州、武漢先后舉行了三次有關文藝理論方法論的全國性學術研討會,其學術信息在當年的《文學評論》這一“窗口”均得到及時的反映。

到了1980年代后期,我中斷了該刊的訂閱。后來重新訂閱《文學評論》,已經是21世紀之初的事兒了,因文藝學重點學科建設而獲得了經費支持,每年給學科成員訂閱《文學評論》,至今不輟,已成為本學科的常規(guī)。

后來《文學評論》與我供職的揚州大學文學院聯(lián)合辦會也是21世紀了,一次是2001年的“全球化語境中的文學理論研究與教學”學術研討會,一次是“回顧與展望:共和國文學研究六十年”學術研討會暨2009年《文學評論》編委會。兩次會議都選擇了“煙花三月下?lián)P州”的時節(jié),春江潮生,海上月明,老友新朋,濟濟一堂,譜寫了新世紀文學研究的新篇章。每一次盛會,都強力推助了我院學科建設、梯隊建設、科學研究、研究生教育等方面的發(fā)展。我從2009年第4期起任《文學評論》編委會編委。

與《文學評論》的文事交往也成為我個人學術生涯中的濃墨重彩之處,其中有許多令我難以忘懷和深長思之的片段。

1999年參加中國中外文藝理論學會南京會議,我提交了一篇題為《文學傳統(tǒng)與科學傳統(tǒng)》的論文并作大會發(fā)言,第二天《文學評論》編輯部黎湘萍兄找到我,說錢中文先生讀了我的文章,覺得寫得很好,希望盡快完善一下,以便《文學評論》刊發(fā)。當時那篇文章是用老式打印機打印出來的,又是油印,模糊不清,紙張質量也較差,而錢先生恰恰從大量的會議論文中把它挑了出來,這種把握研究動態(tài)的學術敏感、對學術研究一絲不茍的精神,以及獎掖后學的仁心高義,使學術精神的精髓得到有力的昌明和光大。該文是我主持的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當代性與文學傳統(tǒng)的重建”中的一部分,后來同名書稿撰成,我感念錢先生提攜,不揣冒昧請先生賜序,先生欣然應允。但先生文事綦繁,不宜催逼太緊,我已打算推遲書稿的出版時間,恭候先生撥冗賜文,不意元旦夜晚接到先生電話,告知已利用假日寫就,從網上發(fā)過來了。且不說先生的關照之情讓我感動不已,先生彰明的學理更令我受益匪淺,先生在這一長篇序言中通過對拙著的闡發(fā),對當下若干重大學術問題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包括審美文化、人文精神、傳統(tǒng)文化、文化研究、現(xiàn)代性、文學終結論等問題,對于當時的文學研究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對我也是一次可貴的激勵和鞭策。

在我發(fā)表于《文學評論》的文章中,2009年第2期的《從文學理論到理論——晚近文學理論變局的深層機理探究》是影響較大的一篇。該文認為,晚近以來,文學理論出現(xiàn)了重大變局,文學理論的研究對象往往不是文學,文學理論自身的方法和話語也變得不確定了。這種書寫方式被稱為“理論”。從文學理論走向理論,其原因在于現(xiàn)今的知識狀況發(fā)生了變化,更在于后現(xiàn)代氛圍中人們價值取向的轉折。支撐上述判斷的是我對《文學評論》雜志2005~2007年“文藝理論”欄目發(fā)表論文所作的統(tǒng)計,三年來該欄目發(fā)表論文共109篇,其中沒有引述任何文學作品的論文共75篇,占全部論文的68.81%;引述文學作品的論文共34篇,占全部論文的31.19%,而且后者多半只是引用文學作品的篇名,對作品未作具體的分析和解讀。這一數(shù)據(jù)顯示,這些論文與文學的關聯(lián)度已相當薄弱。該文發(fā)表后,引起了廣泛關注,有一次開會黨圣元兄對我“將了一軍”,說你這篇文章本身也沒有提到任何文學作品啊。此話引起了我進一步的思考:文學理論是以文學批評為中介對于文學現(xiàn)象的本質、規(guī)律所作的提煉和總結,它與文學現(xiàn)象隔著兩層。白馬非馬,馬也非白馬,文學理論是對文學現(xiàn)象的概括提升但兩者又不是一回事,因此文學理論與文學現(xiàn)象之間存在距離、與文學作品相對隔膜是可能的,此其一。其二,文學理論運用的研究方法理應與文學本身相適應,這是基本要求,但它借取其他知識領域的研究方法來研究文學也是再平常不過的事,譬如文學研究對于哲學、倫理、宗教、科學等方法的吸收早已有之,故此現(xiàn)今引進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的新方法也實屬正常,經過上述1980年代“方法熱”中對于種種新方法的吸收借鑒,要想再回到那種假想的純凈、單一的文學研究方法是根本不可能的。其三,對于文學作品而言,文學理論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個相對獨立的知識體系,它有自身的原則、邏輯、方法、模式、規(guī)范、命題、范疇,其中每一個方面是具有自洽性、自足性和自組織性的,如果丟掉了這種自主性,那就失去了文學理論。有論者稱文學理論是“仆人的仆人”,認定它的作用在于輔佐批評家,而批評家的作用則是通過闡釋經典來為文學服務。這一說法讓業(yè)界的同人很傷自尊。不言而喻,文學理論雖然掛著“文學”二字,但它絕不是文學的附庸和仆從。正因為以上原因,所以在具體運用中有可能出現(xiàn)文學理論與文學作品的關聯(lián)度被淡化和弱化的情況。而這一情況在如今后現(xiàn)代語境中被夸張和放大了,就像福柯那樣為了避開文學竟刻意進入邊緣學術的領域,使用非文學的話語,就是顯例,其實在后現(xiàn)代語境中誰也無法超乎其外。而改變這一格局的轉機在于文學理論經過“理論”與文學的游離狀態(tài)又合乎邏輯地呈現(xiàn)出朝向文學、美學、詩學的復歸的勢頭。而這一點,正是我在《從文學理論到理論》一文的結尾之處著力闡揚和充分肯定的。

在與《文學評論》的文事往還中,我不僅在學術問題的討論中有所長進,而且在編務的探討中也頗多感悟。由于目前學術不端行為在發(fā)表、出版過程中呈蔓延之勢,各個刊物加強了在這方面的管理,借助先進的信息處理手段來加以監(jiān)控,在稿件的編輯中增加了“查重”的環(huán)節(jié)。不僅檢測文稿與他人成果的雷同之處,而且檢測與作者自己成果的重復情況。以往人們只知道前者,但對于后者卻不甚了然,而現(xiàn)今后者也被納入“學術不端”范圍。《文學評論》大約是2016年在編務中增加了這一道“查重”手續(xù)的,而我有一文稿恰恰撞在槍口上,當編輯將校樣發(fā)給我時,看到文章中一塊塊刷紅之處被指認為“疑似剽竊文字”,簡直心驚肉跳!再加之“查重”的電腦軟件特別的不人性,我以往文章中寫過的每一句話,該文稿只要使用便統(tǒng)統(tǒng)被判定為“自我剽竊”,嗚呼老天!對此我不敢茍同。后來我與責編通電話討論此事,我認為,對于作者論文中某些自我重復之處,不宜一概以“剽竊”論處。因為學術研究是講求連續(xù)性、一貫性的,它往往是學者已有研究的延伸和擴展。學者的研究領域和學術取向有相對的穩(wěn)定性,“打一槍換一個地方”肯定不是好的狀態(tài)。對于某個學術問題,學者不能今天說一套,明天又說另一套。如果說學者的整個學術觀念像一張網的話,那么他對某個具體問題的看法便是網上的一部分,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新見解的論證難免牽扯到以往的研究成果。另外,學者對于某個概念的界定是經過長期思考和反復推敲的,再次使用這一概念時,對它的定義可能連一個字都不能更改。由此可見,同一作者的不同論文存在自我重復之處是難免的,甚至是必然的,但只要是必要的、不超出常識認可范圍的,都可以允許。其實我特煩做自我重復之事,我有學術“潔癖”,不會去沿襲別人,也不愿重復自己,在我看來,走走過的路、吃嚼過的饃,是一件特別乏味、特別沒勁的事兒。因此我樂于在修改稿中體現(xiàn)這一點,將“自我重復”之處清理干凈。不過這只是我個人的意愿,如果推及一般層面,是否有必要將文章中的自我重復之處認定為“疑似剽竊文字”,這仍是一個值得進一步商討和辨正的問題。據(jù)知《文學評論》目前給出的限度是每篇文章的自我重復之處不超過一千字,這無疑是一個良好的開端,有理由相信這一限定在實際操作中會變得更有彈性、更具寬容度,就刊物而言,可進一步完善檢測的標準,就作者而言,可使對于學術規(guī)范的恪守更加嚴謹,這在雙方都是一件促進學術發(fā)展的好事。

(作者為揚州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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