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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引言:當下的中國為什么要關注法國的城鎮化?

對當下的中國問題研究者而言,城鎮化中國所使用的“城鎮化”概念,大致可對應歐美國家所使用的“城市化”(Urbanization)概念。一些學者認為,Urbanization一詞在中國不僅包含一般理論意義上的城鎮化,還包含發展中小城鎮的內容,因此,使用“城鎮化”更為合適,黨和政府的相關文獻中也大多采用“城鎮化”概念,但仍有一部分中文學術文獻沿用“城市化”概念。為前后統一起見,本書各章均采用“城鎮化”這一提法來指代各種生產要素和生產活動不斷向城鎮聚集的經濟社會過程。是一個被廣泛討論的熱門話題。現代經濟學理論通常認為,城鎮化的要義是在空間上實現對資源的大規模重新配置。城鎮化能夠通過分享、匹配、學習等機制促進各類要素在空間上的優化配置,從而促進生產率的提高,改善經濟增長的質量和效益(亨德森、蒂斯,2012)。從這個意義上說,能否優化資源配置、提高生產率是檢驗城鎮化質量高低的試金石。也正是從這一視角出發,一些國內官員和學者認為,城鎮化是今后一個時期內中國經濟發展的主要驅動力量,城鎮化效率的提高將會顯著改善中國經濟增長的質量。

不過,迄今為止中國城鎮化的質量不容樂觀。10余年來,中國的城鎮化是在各級政府的主導下,沿著“造城”的路徑,以行政化方式自上而下展開的。盡管這種具有中國特色的城鎮化模式在做大經濟總量、創造就業和增加財政收入等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但其在提高資源配置效率方面存在嚴重缺失。在土地資源的配置上,效率的缺失表現得尤為突出,土地資源浪費嚴重、城市內部土地利用結構不完善、土地規劃和布局不合理、城鎮工業用地占比過高等問題一直困擾著中國的城鎮化進程。我們認為,以上幾類現象均是土地資源配置效率缺失這一“病癥”的“狀”,而土地資源配置效率的缺失又是現有的政府主導城鎮化模式運行成本過高的具體表現,凸顯了中國轉軌與發展中的諸多體制弊端,這才是土地資源配置效率缺失現象背后的“因”。也正因為如此,以提高土地資源利用效率為突破口,全面深化經濟體制改革,走出一條以生產要素與產業在空間上的優化配置為主要驅動力量的新型城鎮化道路,就自然而然成為“十三五”時期乃至更長一段時期內提升中國經濟發展質量與效益的必然選擇。

放眼看世界、廣泛借鑒國際經驗是30余年來中國經濟改革與發展取得巨大成就的“法寶”。然而,在城鎮化領域借鑒國際經驗卻需要格外小心。正如李揚(2015)所言,歐洲城鎮化興起之前的狀況是“先進的農村、落后的城市”,因而那里的政治格局是“鄉村統治城市”。在中國,城鄉關系從來就是與前述情況相反的。由于城鎮化的歷史起點存在如此涇渭分明的差異,基于歐美的實踐談城鎮化同基于中國的實踐談城鎮化,可能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正因為如此,若不假思索地簡單移植歐美的城鎮化經驗,則可能導致“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的苦果。

更有甚者,當我們希望從西方國家借鑒城鎮化經驗時才發現,在那里,中國當下所看重的城鎮化現象從來就沒有被當作特別重要的問題看待,像樣的理論專著也十分鮮見。這是因為,在西方經濟學家看來,城鎮化是伴隨經濟發展和工業化而自然出現的各種生產要素和生產活動不斷向城鎮聚集的經濟社會過程,是市場經濟條件下經濟發展必然帶來的“副產品”,無須特別加以分析論述。具體來說,當人口和其他要素的聚集達到一定水平之后,足以抵消地價上漲、擁堵、污染、社會矛盾等城鎮化成本的正外部性效應就會顯現。這一效應直接表現為創新不斷涌現,勞動分工不斷深化,基礎設施和社會服務供給成本不斷降低,從而創造城市的規模收益遞增特性。在市場機制條件下,這一進程將持續進行,直至負外部性引發的邊際成本等于聚集效應帶來的邊際收益時,城市的規模就達到了最優狀態,城鎮化進程也就完成了。可見,以理性、均衡為內核的現代微觀經濟學就能夠邏輯自洽地分析城鎮化的基本機制,再不需要對城鎮化進程另辟學科分支加以深入闡釋了。在中國,城鎮化是在政府主導下推進的,市場機制并未在城鎮化中發揮決定性作用,僅僅依靠微觀經濟學理論并不能發現中國城鎮化的運行機理。在推進城鎮化過程中,中國學者應特別注意總結本土的經驗,重視從中國的實踐中提煉理論。

充分認識中西城鎮化的系統性差異并不意味著中國的決策者在推進新型城鎮化的進程中可以無視發達經濟體已經走過的道路和其中的經驗教訓,我們要深入分析中西經濟運行的基本特質,仔細選擇與中國的經濟發展道路和經濟體制有較明顯共性特征的發達經濟體作為我們進行比較研究的對象。

經過反復研究和比照,我們認為,在諸多歐美發達經濟體中,法國與中國有若干高度相似的基本經濟特質,是一個適于作為中國城鎮化道路參照系的研究樣本。其中以下三個共同點格外突出。

第一,法國與中國同樣有悠久的中央集權傳統,并且同樣在20世紀80年代初期開啟了向地方分權的改革。

法國是一個大一統的共和國,有著長期的中央集權主義傳統,早在1789年大革命爆發之前,這種集權傳統就已經植根于法國,經濟計劃和國有經濟部門在法國的經濟中也占有重要地位。在這種體制背景下,20世紀60年代的法國城市規劃不可避免地被打上了強權和國家干預的烙印。

僵化、低效的行政管理體制導致法國20世紀60年代末城市危機的爆發,促使法國中央政府從1983年起開始了一場至今尚未結束的深刻體制變革——向地方分權。此后,地方政府在城市規劃、用地安排、基礎設施建設上擁有了越來越多的權力,國家公共政策的地域化色彩日漸濃厚,強調中央政府和地方集體的協同合作與整合一致,并進一步團結社會力量,發展公共部門與私人部門之間的合作伙伴關系。回溯法國中央與地方政府在城鎮化進程中的角色變化,總結法國分權改革的利弊得失對當下中國推進政府職能轉變、合理劃分政府與市場邊界、重塑中央-地方關系等工作可起到參考作用。

第二,法國與中國都是傳統的農業大國,農業和農村在中法兩國經濟社會生活中長期占據重要地位,從農業文明向城市文明轉變的啟動都比較晚,城鎮化推進速度都比較快。

與英國、德國等其他歐洲強國相比,法國城鎮化進程相對滯后,直到20世紀中期前后,全國的城市人口數量才超過鄉村人口。盡管法國的城鎮化啟動相對比較晚,但在短短幾十年時間里,法國從傳統的農業國發展到今天具有較高城鎮化水平的現代化國家,這一過程的許多階段與我國當前的快速城鎮化進程有相當大的類似性。回顧法國快速城鎮化過程中的經濟政策和經濟績效對于中國未來制定更有效的城鎮化戰略不無裨益。

第三,以城鎮化率為主要指標來看,法國的城鎮化進程大體已經結束,城鎮化政策的主要目標在于通過“領土整治”尋求城鄉一體化和不同城市間的平衡發展,并同時致力于實現要素在空間上的優化配置。與此類似,中國部分經濟發達地區已經接近城鎮化的均衡點,中國未來的城鎮化也應當走上城鄉一體化發展的道路。

從數據上看,1996年法國約有76%的人口生活在361個城市地區,其余人口則主要生活在鄉村地區。并且具有鄉村特征的空間地域量大面廣,以市鎮為單位計算,數量約占全國市鎮總量的2/3,面積約占全國土地面積的70%。總體上,法國市鎮的人口規模普遍偏小。根據1999年全國人口普查,市鎮平均人口規模僅為380人,平均土地面積僅為14.88平方公里。在全國36000多個市鎮中,人口超過萬人的市鎮不到2%,約有一半市鎮的人口不足300人,80%的市鎮人口不足千人;而在規模較小的市鎮中,絕大部分為鄉村市鎮。盡管法國是發達工業國家,且已進入城鎮化進程的穩定發展階段,但其鄉村社會仍在國家經濟社會發展中扮演著重要角色。

無獨有偶,在中國的經濟發達地區,如福建、江蘇、浙江、廣東、山東等省,用傳統的城鎮化率標準來衡量的城鎮化已陷入停頓。一方面,那里的農民不愿意用自己的土地權利去交換城市的市民身份;另一方面,這些省份的鄉村和小鎮望得見山、看得見水、記得住鄉愁,吸引著城里人向鄉村流動。

從更長遠的視角看,中國追求的城鎮化也應當是在供給效率改善和產業發展的前提下統籌城鄉發展,重新界定城鄉產權、法律制度和個人身份,并以此為基準推進農村轉移人口市民化、城鄉公共服務均等化和城鄉生活方式現代化的過程,其最終目標是打破城鄉二元結構、實現城鄉一體化均衡發展。中國新階段的城鎮化更加強調將城市和鄉村作為一個關聯體和整體加以關注,從而在城鄉之間建立更好的互補、互動、共贏發展的關系,強調將鄉村地區作為一種更加積極的空間來加以關注。在這一歷史背景下,考察法國經驗、思考中國道路當屬可行的研究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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